“阿月怎麼樣了,醒了麼?”
聞言,新榮的動作微頓,眸中的光芒閃了閃,垂眸答道:“已是醒了。”
賀琛的眸子闔着,面色平靜無波,可瞬間舒展開來的眉間卻是泄露了情緒,新榮看着賀琛的樣子,垂下眼眸暗吸了口氣向後退去。
“那她怎麼樣了?”賀琛的嗓音低沉,隱隱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擔心。
“楚大人她……”新榮的眸光幾番變幻,“不肯進食,也不說話。”
楚月是上午醒的,再加上之前昏迷的三日,已是快有四日水米未進。
“新榮!”賀琛猛然睜眸,“你好大的膽子!”
“屬下知錯。”新榮“砰”地一聲跪下。
倏然的怒喝牽扯到傷口,賀琛不由得擡手捂住胸口,脣色一片雪白,卻一手撐住石牀要走下牀來。
“主子!”新榮丟下手中的皮子猛撲上來,壯着膽子一把抓住賀琛的手腿將他按在牀上,“您重傷未愈,這幾日絕不能動啊!”
“滾開!”賀琛重傷在身,失血過多,一時竟真叫新榮牢牢制住,“新榮,你竟敢以下犯上,當心本官剔了你的骨頭!”
新榮跪在牀前咬着牙死死拽住賀琛,“主子,您就算將屬下剝皮抽筋,屬下也絕不能讓你下牀一步。”
當胸一劍,若論尋常人沒個七八天動都別想動彈,如何也夠將養一年的,哪怕賀琛的武功再深不可測,如今不過才四日,說話已是勉強,豈能再下牀!
“放肆!”賀琛怒斥,幽沉的眸中寒光滿溢,擡手便往新榮的背上穴道狠狠一戳。
“呃……”新榮悶哼一聲,脣角溢出一道血跡,軟軟倒地。
“主子……”新榮睜着眼睛,看着賀琛拿了外衫艱難罩上往外走去,身上卻是被點了大穴沒法兒動彈。
“主子……”石門升起落下,新榮緩緩閉上眼睛。
石室昏暗,只一點燭火幽幽伴着蠟淚千層,翎白坐在楚月牀邊也不說話,手邊的粥熱了又熱。
“小楚……”翎白本就不是什麼能言善辯之人,到了此時早已將會說的都說盡了。
“出去。”低沉幽冷的嗓音倏然在身後響起,翎白回過頭去,只見賀琛冷着臉站在身後,一聲嶄新的青蓮色繡銀絲的寬袍大袖低調奢華。
翎白的手掌緩緩握緊,又看了眼身旁的楚月,澄澈的眸中複雜的暗光一閃而過,一言不發地起身朝外走去,將石門放下。
賀琛擡步向前,端起牀沿上的粥碗坐下,遞到楚月面前,“吃飯。”
楚月的眸光未動,依舊是空空洞洞,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
賀琛的脣角微微挑起,並不意外這樣的結果,擡手便往自己嘴裡灌了一口粥,然後以極快的速度一把抓住楚月,俯身將脣覆上了楚月的雙脣,趁着她尚未反應,輕易挑開她的齒關,將粥強制渡了過去。
“咳咳咳咳……”楚月一把推開賀琛,空洞的眸中終於有了焦距,叫賀琛的一口粥嗆得一陣猛咳。
“賀琛,你給我滾!”楚月躺在牀上,冷冷地看着賀琛。
優雅地輕輕抹過脣角,賀琛淡淡道:“阿月,矯情,也該有個限度。”
“天冥壇中的一切早已是定局,既非你之錯,該死的也都死了,你何必再如此。”
楚月目無焦距地看着上頭的石頂,消瘦了的面上透着一種頹敗的灰白,冷冷道:“你滾。”
“楚月!”賀琛一把揪住楚月的衣襟將她抓得坐起,“你這般半死不活無非是想叫自己得心中好受,可你既已是我的女人這身子便由不得你!”
“滾啊!”楚月眉心一蹙,使勁全力一把推在賀琛的胸口上,卻摸到了一手的黏膩腥紅。
“你……”楚月的眸中倏然一震,看着手掌的上鮮紅的血跡,怔怔地擡眸看向賀琛,腦中驀地閃過一道被忽視了的劍光。
是他,替翎白擋了那一劍。
她記得她刺死義父,對翎白動了殺手,可就是忽略了,翎白那一劍最後刺在了賀琛身上。
“爲什麼……”楚月怔怔地看着賀琛,明眸中翻攪着茫然與驚慌,爲什麼你會替翎白擋劍,爲什麼是你替翎白擋下那一劍!
“呵。”賀琛捂着胸口,脣角輕輕勾了一下,身上卻是再也撐不住斜斜傾倒下去。
“賀琛!”楚月的眸中一窒,猛地伸手小心抱住賀琛,看着汨汨的鮮血自他修長的指間沁出,揚聲朝門口大喊,“快人來啊,新榮!”
“怎麼了?”石門升起,候在門外的翎白見此情景,面色微變,忙轉身去尋新榮。
羅慕生看着室內的情景,桃花眸中的目光沉沉,脣角浮起一彎譏誚的冷笑,低聲對驚瀾吩咐道:“把鍋裡的粥熱上吧。”
擡手將手掌覆在賀琛的手上,楚月試圖能將鮮血堵住,卻是徒勞,消瘦蒼白的面上已被驚慌佔據,“賀琛,你是不是瘋子!”
“我一直很清醒。”賀琛精緻蒼白的脣角勾起,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楚月。
楚月另一隻手緊緊攥起,眸光從沁血的傷口上轉開狠狠看着他,“賀琛,你不要以爲這樣我就會心存愧疚,收起你的算計,我告訴你這樣我只會更加厭惡你更加噁心!”
“呵呵。”賀琛輕笑,幽深的眸子中隱隱含着一種寵溺,“本官早已說過,若是這般便能叫阿月的心中有我,再受幾劍我也是願意的。”
“放屁!”楚月的眼眶微紅,揚聲斥道,不知是怒還是在爲自己打氣,“有種你就去死,半死不活地施什麼苦肉計!”
賀琛的脣角依舊噙笑,弧度優雅,可襯着那已沒了血色的精緻雙脣,只透出一股淒涼,直達人心。
“主子!”新榮踉蹌着被阿昌扶到牀前,看着那已將整片胸口浸溼的鮮血目赤欲裂。
阿昌的臉色陰沉,緊緊蹙起的眉心泄露了他死死壓抑住的怒意,伸手便將楚月拉絲扯到一邊,“你給我走開!”
我不要……楚月的手臂一僵,按捺住下意識想要反震出去的真氣,順從地被阿昌拽下牀丟甩開去。
“小楚!”翎白急忙伸手接住楚月,免了摔落在地之痛。
楚月暗自咬脣,抓着翎白的手想要站起身來,眸光不經意自後往上從新榮忙碌的臂彎間穿過,滿眼的腥紅熾得楚月心中一窒,腿上霎時沒了力氣。
“小楚……”
翎白忙扶住楚月,手上一帶便要半抱着楚月朝外走去,卻不想手上一重,楚月一動不動地坐在牀下,反手緊緊抓住他的手,然後推開。
“小楚……”翎白的神色微變,澄澈的眸中劃過驚訝。
阿昌幫新榮打着下手,轉頭間瞧見楚月仍堵在牀邊,不由得再次伸手想把人拖走,“你還不走!”
“滾開!”楚月擡手揮開阿昌抓過來的手,攜着一股勁氣。
“你!”阿昌的眸中怒氣一閃,手掌一旋凝起一股勁氣。
“阿月……”醇厚中帶着虛弱的嗓音響起,賀琛睜開眼睛轉頭看向楚月,幽深的眸中仿若染上了一層迷霧,漸漸模糊,彷彿就要散去。
楚月一怔,心中劃過慌亂,擡手一把抓住賀琛的手緊緊握住,一字一句道:“你不可以死!”
賀琛蒼白的脣角輕輕牽了一下,“能叫你這樣擔心,我這一劍當真受得甘願。”
“夠了!”楚月的手上握緊,怒聲斥道,眼眶卻是一熱,“你給我閉嘴……”
酸澀的感覺如一道洪流直衝鼻間蔓延開來,哽咽了楚月的聲音。
“好,我不說話。”賀琛的面色蒼白如紙,眉宇間的虛弱盡顯,隱隱竟露出一種灰敗之色來,可脣角卻是勾了起來,緩緩闔上眼眸。
溫熱的水珠終於滑落眼眶,楚月將頭抵在與賀琛相握的手上,肆意讓淚水浸溼指縫,“阿琛……”
新榮將繃帶重新綁緊,腳步虛浮地向後退了一步,看着已是深度昏迷的賀琛與跪伏在牀邊的楚月,眸中光芒複雜,暗歎一口,道:“主子的傷口雖不在心口上,可也差不遠,決不可再動一下,否則便是回天乏術,楚大人,勞煩您了。”
新榮拱了拱雙手,擡步朝外走去,阿昌的面色的冰冷,手掌緊了又鬆,冷哼一聲隨着新榮轉身離開。
“護法,您先吃飯吧。”驚瀾從外頭端着一碗新煮的熱粥進來,擔憂地看着伏在牀邊的楚月。
“端過來。”哽咽沙啞的嗓音悶悶響起,楚月擡起頭抹了把淚水,伸手接過驚瀾手中的熱粥一口氣喝下,“準備熱水,我要梳洗。”
驚瀾冷淡的眸中光芒一亮,“屬下遵命!”
“小翎,”楚月轉頭看向翎白,拿起放在牀邊的銀色面具,明眸中的水色未退卻是堅定,“和我一起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