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牢獄生活待遇好上了許多，凌晨如知道是阮歸朗暗自交代的。比如牀鋪再比如伙食，偶爾監牢者也會提着一壺小酒，跟凌晨如聊會天，本來他獨自一人看守牢獄就無聊得很，雖然大多數的時候凌晨如沉默以對，但是當值的時候有人聽你說話也好過一個人。
提審的那天到底還是來了。
凌晨如被押到大堂之上，殿堂上面坐着的便是宮主景煜，其次坐着的是阮歸朗，然後是大長老以及衆位長老。能坐在這裡的都是宗玉宮頂端的人物。
首先發難的是坐在最末位一位白鬍子的長老，“宮主，老身以爲，此女犯下的罪孽極大，應該從嚴處理。”
“那月長老以爲，應該如何處置比較好？”景煜接着他的話問道，與平時並無什麼兩樣。
“宮主，老身以爲此女應該處以死刑。”月長老說道。表面上他對所謂的宮主很尊敬，事實上長老院一干長老身份遠比宮主尊貴。景煜是處在被動的位置上，實際上什麼都要聽從長老院的。但是表面上還是要說得過去。
“就依月長老所說，”景煜的目光落在下首凌晨如身上，才又接着說道，“阮左使跟她有血緣關係，在她死前，讓他們說說道別的話，總不爲過吧。”
對於他這一提議要是拒絕的話，確實顯得不近人情，於是大長老說道，“宮主這個提議甚好，那就給他們一柱香的時間。”說完，將一柱香點燃插在了香爐裡面。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的阮左使站了起來，“我想保她活下去，爲此我願意承受任何的懲罰。”這一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長老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這些天爲此阮歸朗跟他周旋了很久。當日在書房裡面，他以不能留有軟肋爲由，本以爲可以讓他死心，然而根本就沒起到作用，阮歸朗以一句話作爲了那次不愉快會面的結尾。“爲了一步步往上爬，我可以接受失去一切，所有的東西都不牢靠，我都不信，可是我相信親情。等到站在高處的時候，我不想成爲孤家寡人。”
“我倒是想知道，你拿什麼保她？更何況你還有大仇在身。”大長老說道，阮歸朗一向殺伐果斷，所以他才中意，並且扶持他有了今日的地位。不像是景煜有時候優柔寡斷讓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他不是玩權利有野心的人，他今日所做的就是爲宗玉宮選擇最好的繼承人。畢竟他把宗玉宮看得比命還重要。
“只要我還活着，大仇總能得報。可是她死了就不能復生。”
凌晨如閉上了眼睛，眼角有淚劃過，她是很想告訴他，她不是白因，她是誰都好，都不會是白因。
她說話了，“我不要你承受什麼，今日的結果我來承受就是。就是啊，你一定要放棄報仇。”這樣她才能瞑目。說着拿出了一直藏在袖口的匕首來，向身上刺去。
匕首是被一枚銅錢打飛的，凌晨如看着來人。一身灰色的長袍。長髮垂至腰間並沒有束起。看起來頂多是二十七八的年紀。相貌來看，風神俊朗。她猜不出這人的來歷，直到大長老上前來，稱呼其爲護法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來人是誰。宗玉宮上上下下只有一位護法。當年前任宮主並不是順位上任，傳聞裡面，他能當上宮主完全就是因爲眼前的這位護法。這個人武功之高，天下罕有敵手。不過已經退隱多年。凌晨如掌管暗盟的信息來源多年，對於他知道的也就這麼一點而已。然而她知道在場的能讓他出面的只有宮主景煜一人。她不明白，護法這枚好使的牌，他從來都沒用過，怎麼會用在保她性命這件事上。
看到有護法出面，阮歸朗算是放下心來，就算是護法退隱多年，但是威信還是存有。這宮中若是還有誰能救上她，唯有他一人耳。
這時，那個男子轉過臉來，冷冷地看着阮歸朗，“我們之間的糾葛，我並不曾忘卻。你當知道，有收回的一日。”
跟在景煜走在回隱南宮的路上，剛從鬼門關走過一趟，凌晨如看着眼前的一切，包括花啊草啊，都覺得跟以前看到的都不一樣。
在隱南宮的主殿裡面，凌晨如慣性地給景煜泡了杯茶，然後站在那裡等着他如往常一般論茶。然而這個時候的景煜臉色沉重得很，凌晨如也就識趣地不做聲。她明白，護法這個好使的牌使用起來恐怕也是有限制的，救下她，得罪了大長老，日後他在宮中的日子就會更加舉步維艱。
“阿嫵，我救了你一命，現在我要你以性命起誓，只要你在就護佑一個人的平安。”
“可以。我的命都是你救下的。可是，你總要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吧？”
“那個人……我現在也不知道她身在何方，不過我身上有她的畫像。”景煜說着，從懷裡拿出了一卷畫像，展開，凌晨如看着畫上面的人，神色從容地問道，“這是誰？”
“宗玉宮的聖女。”凌晨如還是很從容地接過畫像，接着按照景煜的要求，發了誓。只要她還活着就要找到聖女，並且護佑她一生平安。
景煜安排了一輛馬車送她離開，因爲匆忙還是其他的緣故，凌晨如並沒有來得及問起，阮左使跟護法之間有什麼夙仇。掀開馬車的門簾，凌晨如看着距離她越來越遠的宗玉宮，陷入了沉思，這個當初一心要進入宗玉宮，要殺了宮主爲親人報仇，那個時候的自己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臨行前，景煜問了一個問起來很奇怪的問題，“我跟阮左使之間已經正式開始你來我往，你希望誰會勝出？”
“你。”
對於她這個答案，景煜出乎意料，於是問她，“爲什麼？”
“因爲啊，只有這樣才能打消他復仇的念頭，而活在仇恨裡面的人註定不會快樂。”就像她一樣，快樂或者開心都是奢侈品。這樣也許就可以稍微平復對他的愧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