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那聲慘叫,一行人來到龜茲卻連城門都進不去,聽說了鎮子裡的邪事,原本都沒睡安穩,半夢半醒之間聽到這種駭人的聲響,真能把人嚇得心驚肉跳。
“公主……”馮嫽驚得坐了起來,看到劉燁和清靈都沒事,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你,你們,聽到了嗎?剛纔那聲響……”
劉燁和清靈無聲地點點頭,極有默契地看向趙子卿和少夫,生怕他們也被嚇到。兩個孩子趕了一天的路,也許是困極了,睡得很沉,翻了個身便又睡去。
“我下車去看看。”清靈輕聲道,躡手躡腳地掀起簾子跳下馬車。
藥葫蘆面朝西北方向看得出神,師中和常惠緊張地站在他左右,圖奇棠在侍從的陪同下靠着馬車遠遠張望,想問又不敢問,憋悶的表情看上去相當糾結。
清靈眼看祖父這樣,心知一定有事,悄悄走過去,聚精會神的察看西北方的山峰。城牆從東到西山脈連綿,尤其是西面山峰險峻,西北方的那座山峰陡峭異常,像是一刀砍下去似的,連個棱角都沒有。
沉默半晌,藥葫蘆仍是沒有給出答案,他只是專注地看,時而輕輕嘆息,時而苦思冥想。
常惠沒有耐性等下去,但他不敢打擾藥葫蘆,焦灼之餘給清靈使了個眼色,指望她能充當一回出頭鳥。
清靈是個有義氣的姑娘,常惠幫過她,算是朋友,幫他這點忙算不了什麼。雖說藥葫蘆不喜歡被人打擾,要是有人敢打斷他的思路,定會召來一頓痛罵,但她是他孫女,就算氣惱也不會放在心上。
“祖父,你聽那聲音是從對面山上傳來的嗎?”清靈輕聲問他,藥葫蘆沒回應,顯然她的推斷是正確的。
清靈抿着脣,繼續問道:“那麼,山上有什麼邪門的事?”
藥葫蘆身子一顫,僵硬地扭過頭看她,花白長眉毛下的那雙小眼睛寒光頓現,清靈縮着腦袋嚥着口水,反射性地想逃。
藥葫蘆詭異的視線掃向清靈身後的衆人,知道他們都在關心同一個問題,又嘆了聲,無奈地搖搖頭,原地盤腿坐下來。
“現在約莫是亥時了吧?”藥葫蘆伸手揉揉太陽穴,略顯疲憊地說。
“不,已經是子時了。”師中糾正道。
“子時?”藥葫蘆擡起頭,驚駭地盯着師中,“你說現在已是子時?這麼快就到子時了?”
師中有些詫異,還是老實地點點頭:“是的,現在是子時。”
圖奇棠身邊的侍從抄手貓腰湊過來,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是子時,剛纔我聽見鎮子裡有人打更……”
藥葫蘆一眼瞟過去,侍從慌忙閉嘴,沿着原路退了回去。
“子時,子時,原來是子時……”藥葫蘆喃喃地重複道,像是着了什麼魔道。
衆人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出,馬車上的馮嫽和劉燁面面相覷,也不曉得如何是好。古時候的子時指的是晚上十一點至凌晨一點的這段時間,也是傳說中陰陽界交接的時間,此時,陰間之門敞開,收納各地魂魄,而那些法力高深的妖魔就能趁這個時機往返人間。
劉燁在現代就聽過這個傳說,其他生於古代的人更清楚這一說,那聲慘叫應該就是子時傳出來的,看看藥葫蘆不安的樣子,難道周圍真有妖魔鬼怪?
圖奇棠強打起精神,無聲地溜到劉燁的馬車旁邊,叩了兩下車窗。劉燁探頭出來看,見他面色蒼白,平日裡的瀟灑模樣蕩然無存,水汪汪的眸子裡閃爍着一種叫做恐懼的東西。
“喂,你聽見他說什麼了嗎?”圖奇棠努力裝出從容的樣子,劉燁心裡覺得好笑,也沒有當面戳破他的僞裝。
“沒有,老葫蘆沒說什麼。“劉燁實話實說,看他害怕地瞪圓眼睛四處張望,好心安慰道,”你回車上去吧,這兒有他們在,沒事的。”
“我不回去。”圖奇棠想都沒想一口回絕,飄渺的眼神移向天邊,用毫不在乎的口吻道,“呵,能有什麼事?我纔不怕呢!”
劉燁看出來了,他是因爲太害怕而不敢回去,叫他獨自面對黑漆漆的車廂,還不如跟大家夥兒在一起。
“我並沒有說你怕啊,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劉燁看他急劇變化的臉部表情,微笑着調侃道,“原先聽你說看不慣龜茲王室百姓都信鬼神,聽他們說起那些就不自在,我還以爲你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你竟是真不自在。你平時膽子不是很大的麼,親手殺幾個人恐怕都不眨眼,鬼怪之說還能嚇到你嘛!”
劉燁這麼說,只是想讓氣氛暖和一些,讓他不用這麼緊張。不料,圖奇棠神色黯淡,像是被她說中心事。
“哎,你不是來真格的吧,圖奇棠,這不像是你的作風。”劉燁心裡也是有點怕的,圖奇棠的表情如此凝重,讓她更爲不安,“你別嚇我呀,你倒是說句話啊!”
圖奇棠緩緩擡頭,脣邊揚起一絲苦笑:“你不會懂。”
說完這句話,圖奇棠就走開了,杵在藥葫蘆身邊,仔細地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劉燁確實沒見過這樣的圖奇棠,他可以不知廉恥地偷看女人洗澡,也可以面無表情地百步穿楊,別人是死是活他不關心,分明是高深莫測的高手,偏要裝出紈絝王子的模樣,分明是鐵石心腸的狠角色,一轉眼就變成了畏懼妖魔的膽小鬼。
藥葫蘆拿出隨身攜帶的藥酒,擰開蓋子仰起頭咕嚕嚕連喝幾口,見狀,清靈匆忙上前阻攔:“祖父,不可以,你不能運功啊!”
藥葫蘆甩開清靈,用力蹭去嘴角的酒水,冷冽的目光緊盯着西北方向:“走開,我非得親手把那東西揪出來,看它還敢不敢爲非作歹。”
師中聽他話中有話,忙道:“那東西,你曾經見過嗎?”
“哼,不僅見過,還交過手哩!十幾年不見,還以爲它早就死了,沒想到還在到處害人!”
衆人聽得汗毛直豎,“那東西”不知道是人是鬼,萬一發現了他們,他們逃得掉嗎?
“可是,你現在不宜運功,暫且放過它吧!”師中委婉地勸道。
“不行,那東西太可惡,不能留它在世上,既然天意讓我碰見它,我就不能視而不見。”藥葫蘆的態度很堅決,仰起脖子,將藥酒喝得一乾二淨,隨手把瓶子砸得粉碎,“我老頭子就算死,也得拉它一起見閻王。”
“祖父,祖父,不要去……”清靈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若是平時,她不敢阻攔藥葫蘆做他想做的事,但藥葫蘆爲了救馮嫽,把自己的真氣度給她,“那東西”的威力不知道有多大,萬一藥葫蘆不是它的對手,她後悔都來不及啊!
清靈不顧一切地拉住藥葫蘆的胳膊,苦苦哀求:“祖父,你不爲靈兒着想,也得爲自己考慮啊!那東西的邪氣這麼重,你未必能治得了它,有你在,它不敢來,但要是你把它逼急了,咱們這些人恐怕都得遭殃……”
“胡言亂語,邪不勝正,它有本事儘管衝我來,與你們不相干。我老頭子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豈能畏手畏腳躲避不前,難不成我還怕了它啦!”藥葫蘆生性固執,根本就不聽勸,清靈哭得稀里嘩啦,他也沒有一點兒動搖之意。
“老葫蘆!”劉燁不知何時步入人羣,她輕輕扶起癱坐在地上的清靈,面向藥葫蘆柔聲道,“清靈說的對,這件事兒非同小可,我們得從長計議。”
藥葫蘆不耐煩地甩手:“公主,你別來摻和行不行,我老頭子有能耐保護你們,就算我的真氣都沒有了,照樣能對付它。哎呀,你們別再囉嗦了,子時是它們邪氣最強的時候,再等下去就真來不及啦!”
“是,我們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不清楚如何保護自己。不過你也不能只想着自己除害,而忽略大家的安危。”劉燁不慌不忙地說。
藥葫蘆眉毛一挑,怒道:“我怎麼就不管你們了?我還不是爲了你們……”
“你一定能制伏它嗎?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嗎?”面對劉燁的質問,藥葫蘆漸漸沒了底氣,怏怏道,“反正我不能讓它再禍害人,我知道怎麼對付它,如果連我也沒辦法,還有誰能行?”
“你知道對付它的法子,可是我們不知道啊!老葫蘆,你不怕死,但你拼命之前能不能告訴我們怎樣對付它,這麼一來,就算你死了,我們也不至於束手無策。”
“公主!”師中覺得劉燁的說法太不妥當,不由提醒道。
劉燁沒有改口的意思,藥葫蘆的臉色有些尷尬,咬牙道:“好,我告訴你們,我要是沒回來的話,你們就自己看着辦吧!”
“嗯,那你就給我們說說,那東西是什麼來歷,怎樣才能除掉它。”
藥葫蘆看着那座山峰,沉聲道:“那東西叫‘三目蛭’,非人非妖,靠吸血爲生的怪物。它們原本都是修煉魔功的江湖人士,走火入魔變成了怪物。它們專喝女人和小孩的血,被咬過的人只有死路一條。除掉它們必須要靠至純的陽氣,純陽的血對它們來說就是毒藥。”
“純陽的血……”劉燁有些明白了,“你若是不能靠真氣取勝,就打算讓它喝你的血嗎?老葫蘆,你的法子不是不行,但你怎能保證那東西一定會喝你的血呢!”
“那還有其他法子嗎?難道要放任它們爲非作歹?”藥葫蘆急得跳腳。
“有,當然有。”劉燁篤定地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