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眼角帶着笑意,額頭上,皺紋卻是又見深了些,俗話中說的好,人逢喜事精神爽,章氏卻是難得的顯得精神矍鑠。諸葛瑾也是臉帶驚喜,對於諸葛珪瞥來的眼光渾然不覺,呆呆的盯着眼前的飯菜,好似一副餓死鬼的模樣,看的章氏眯着眼睛偷笑。
主桌上,出了諸葛珪全家之人外,只有諸葛瑾的三位正妻坐在此處,見到諸葛瑾模樣,均是不由的臉頰通紅,羞捻的瞅了瞅章氏,隨即低下頭不再多看。
對於自家大哥,諸葛亮早已免疫不少,諸葛瑾稀奇古怪的作爲,讓得他也是感嘆,瞄了一眼臉色漸變的諸葛珪,悄悄伸出手掐了諸葛瑾一下。
“二弟,掐我作什麼?”吃痛回過神來之後,諸葛瑾面上帶着疑惑問道。
“呃……”諸葛亮語結,不由後悔自己這是幹嘛,頓時將頭轉向另一邊,乾咳一聲不再出言。
“好了,吃飯吧。”諸葛珪看不下去了,對着衆人說道。
原本,生在古代的女子,用餐之時是不允許上桌的,世家大族尤其如此,即便是諸葛珪愛煞了章氏,也不曾破壞這個規矩。諸葛瑾打小開始,便屢屢吵鬧,章氏不上桌,他便不吃飯,諸葛瑾出生之後,對其最愛的卻是諸葛玄,如此鬧得多了,心疼之下便默認了此事。再後來,諸葛瑾長大,統籌殺伐,諸葛玄與諸葛珪二人漸漸放權,將家中之事多交給其來處理,諸葛瑾便將此事立成一個規矩,漸漸地便成了如此。至於其餘幾位姬妾,同在屋中,卻是另起一桌坐下,即便是生有女兒的卞玉也在此處。
老爺子發話了,諸葛瑾自然不敢再作調皮,家人們聚在一起吃飯時,基本上是不相說話的,很快地,飯菜便已上齊,一屋子的人默默吃着自己的飯菜,諸葛瑾偶爾會討好的夾些補身子的菜到章氏碗中,直喜得章氏胃口大開,不知不覺中竟是比之平日多吃了不少。
諸葛亮年少老成,比之過去的諸葛瑾更有過之,只是低着頭自顧的吃着,諸葛均雖然調皮,在與諸葛珪一道時卻是收斂許多,除了時不時的嘟囔幾聲,便只剩下了吃飯時碗筷的碰撞聲。對他熟悉無比的章氏一看便知道,他這是故意弄出的響動,便伸手在其腦門上敲了一下,惹得諸葛均抱怨不已,將正在吃飯的諸葛珪也逗的笑了。
吃完飯後,章氏帶着幾位兒媳婦徑自離開了,早有下人過來,將屋中餐具收拾妥當,諸葛珪叫住諸葛瑾去往書房,臨起身時,諸葛瑾伸手拉住二弟,將其一道拉了過來。
“瑾兒,今年可真是不平靜啊!”書房中,看着立在自己對面的兩個兒子,諸葛珪眼中很是複雜,良久纔出聲嘆息道。
諸葛瑾明白,卻是不知該怎麼開口。比起諸葛玄,諸葛珪對於漢室卻是忠心不少,諸葛玄立志于振興家族,對於漢室江山如何,百姓如何卻不怎麼在乎,諸葛珪卻不同,他有着自己的志向,有着自己的抱負,偏偏生不逢時,諸葛瑾出生只是幾年間,便接連遭逢亂世,偏偏兒子又太過出色了,將諸葛氏一族的光芒全部遮擋下來,在諸葛玄與諸葛瑾的勸說下,諸葛珪纔算是安心的留在家中,安然享受。
“好了,你們坐下吧。”知子莫若父,諸葛瑾心中所想,諸葛珪也能猜到一二,見諸葛瑾沉默,也不待其回答,揮手讓二人坐下。
“是。”二人相視一眼,均能從對方眼中看到無奈。也是,諸葛瑾聰明不假,諸葛亮卻也是一個智近乎爲妖的人物,稚嫩,早已從他身上消失不見,有的只是成熟,有的只是穩重。
“琅琊城東,那人可否是……”諸葛珪見二人坐下,轉眼定定的盯着諸葛瑾,緩緩出言,邊說邊伸手向上指指天,一句話卻是沒有說完便頓住,顯然對於最後那個詞彙,也是忌諱莫深。
諸葛瑾聽了,臉色便是一變,眼神中頓時殺氣畢露,片刻之後才微微斂去:“父親自何處聽到消息?此事可是傳揚開了?”諸葛瑾心中,念頭百轉,是劉辯又不老實了?還是被有心人發覺了什麼?亦或是家中……想到此處,諸葛瑾卻是生生將念頭掐斷了,自己回至琅琊已有兩三個月,卻從來沒有覺察到什麼異樣,不知是諸葛瑾真的沒有覺察?還是他其實不願往那個地方去想。
諸葛瑾的話,可算是沒有回答的回答,諸葛珪頓時臉色變得鐵青,看着諸葛瑾的目光中充滿了怒火,一旁的諸葛亮也似是有些害怕,將頭略略低了一些,不敢與之對視。第一次,這是第一次諸葛瑾見到父親如此震怒。
“啪……”果然,只見諸葛珪忍了又忍,終究是忍不住伸手拍到桌上,震得桌子上面茶碗翻倒,水漬浸溼了書頁卻渾然不覺,要知道,平日裡,諸葛珪對於書房中的書本最是愛惜了,即便是連翻看也是小心翼翼,何曾這般作爲。
“我就說嘛,世間怎會有如此相像之人。”諸葛珪心中,喃喃自語,旋即怒氣不減,急匆匆的走至諸葛瑾面前,瞪着他再次出聲問道:“何婉,她真的是……”
諸葛珪說話再次說了一半,此時,連着旁邊的諸葛亮也是看出事情有些不對勁,迷惑間卻聽得耳邊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好似耳光聲,轉頭看時,卻正見大哥歪着頭,眼睛直視諸葛珪,左邊臉上,卻是紅紅的,半邊臉顯得有些腫大。
誰能想到,吃飯時還好好的兩個人,此時竟然會發生這般事情,即便是諸葛亮,此時也只有滿頭的霧水,雲山霧裡,講述的也許便是如此吧?諸葛亮如是的想到。
“我愛她!”直直的對諸葛珪對視着,諸葛瑾眼中沒有一絲閃躲。
“愛?”諸葛珪呆了一下,旋即有些放肆的笑了,從來沒有過的肆意:“你知道不知道什麼是能愛的,什麼是不能愛的嗎?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所謂的愛,到底是愛還是佔有呢?你知道不知道你這般的愛,會將整個諸葛家葬身無地嗎?你知不知道就是這樣一個愛,讓得天下百姓唯恐避之不及?”諸葛珪說着說着,雙眼中淚花閃動。
這一次,即便是諸葛亮仍舊什麼也不知道,卻是懂了,父親這是愛之深,責之切啊!大哥乃是一人傑,諸葛亮從來不曾懷疑,但是大哥畢竟還是太過年幼了,路途上,總是會有着這樣或是那樣的誘惑,此時看來,定然是大哥走了錯路了。
“父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大哥即便是有錯,改了即可,父親何須生這般大的氣,傷了身子。”諸葛亮說的不錯,原本也正是這個理兒,哪料到諸葛珪聽了,不但沒有消氣,反而轉過身,一隻手伸出指着諸葛亮,嘴脣氣的顫顫巍巍,一句話到嘴邊,只剩下一個字音:“你……你……”竟是氣的說不出話來。
諸葛亮卻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開口還要再說,卻被身邊的諸葛瑾伸手拉了一下,這纔打住。諸葛瑾上前,扶住諸葛珪,卻被其一下子掙脫,便垂手立在一邊,對着諸葛珪解釋道:“父親,此中風險兒子也是知道,只是當年,將其救出之時原本欲要利用其身份,防止此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時無法招架,只是情之一字,本就半點不由人,日久之下,情愫暗生。前些日子,曹操借天子詔令,止戈息武,兒子無從抗拒,只好隨波逐流,卻再也沒有想要將婉兒牽扯而出,當年之事做得隱秘,這麼多年過去,消息一直未曾外泄,更何況,當年她貴爲皇后,別說是朝中之人,即便是皇宮之中,真正見過其面目的,又有幾人?”
諸葛瑾的問題,諸葛珪無從解答,卻仍舊是聽了進去,頓了片刻,諸葛瑾繼續說道:“那劉辯,董卓廢帝之時,沒能及時將其殺之,及至後來動手,卻被其躲過,天不亡其,諸侯聯盟討董,兒子派人前去京師劫掠書籍,讓得他得以藉此逃生,真真是意外之事,此乃兒子也不願看到的。況且,劉辯的真實身份乃是何家之子,如今何進一族盡被夷滅,只留婉兒與他,兒子這才答應其隱姓埋名,隱居於琅琊不出。別的不敢多說,在琅琊,還沒有人能夠從我手中,無聲無息的將其帶走,只要消息不曾走漏,天下百姓如何會有機會得知?”
諸葛珪沉默了,兒子說的不錯,況且,一直以來,自己兒子雖然年幼,卻從來不曾做出一些莽撞之事,想到這裡,諸葛珪不由有些後悔剛纔打了兒子,想要說些什麼,喃喃半天,卻什麼也沒有說出。父愛如山,從來都是沉默的。
諸葛亮此時卻是有些駭然,驚詫的看着自己大哥,好似第一次認識一般,兩人所說太過嚇人,這時,他才知曉,爲何剛剛父親會是那般作爲,若是換成是他,只怕是會做的更過吧?他心中暗自問自己,最終結果卻是,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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