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見曹操指尖快速的扣動着,便知道他心中已有了主意,原以爲一些財貨便能搞定呂布,看來是真的小視了呂布。
曹操現在不得不承認,並且是徹底的推翻了僥倖的念頭。呂布是徹底的不同以往了。
這威脅,曹操必須得正視,不光是他強大的威脅,還有格局與眼界,野心的威脅和防備。
與其說現在防備的是山隘下的呂布,不如說防備的是呂布以後勢力的擴張,以及對天下大勢的影響。
制衡之術,纔是曹操真正要考慮清楚的事情。
這種時候,程昱不敢多說什麼,無論此時勸曹操進還是退讓,都是不合時宜的。
程昱便告退了。
出了帳,看着陰雨綿綿的秋雨,程昱縮了縮脖子,覺得冷的慌。
而這雨雖阻滯了呂軍一時,卻不可阻止呂軍長久。而連綿漫天好些天的雨,也無端的叫人心中煩躁陰鬱。連程昱都覺得苦悶,更別提曹操的心與被煎心一樣的難受和權衡了。
進是權衡,退是制衡,但爲英雄,這心中琢磨,又何時停過?!
他又看了一眼曹軍的低靡士氣,心中沮喪的不得了。
這種時候,止損是對的,然而止損也是有代價的。
只怕這場拉扯戰,有的耗,耗的都是心血。這談判有的談了。
遇見了一個高手啊。萬萬沒想到,呂布生了這樣的一個女兒。呵,獅子大開口,連天子也敢要過去!
曹營沉悶躁鬱,士氣低靡,膽戰心驚,然而呂營的氣氛是完全不同的。
本來對這煩人的雨天給惹的士氣也不咋樣,但被刺殺這一事傳出來以後,人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惱火。
士氣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再沒有退兵之心了,只有戰意。
呂布又憋着一肚子火,便天天帶着兵士們在山隘下冒雨操練,沒事就呼呼哈哈的對着山隘上威懾一番,然而始終沒有進兵,既使如此,也將山上的守將與兵士給弄的夠嗆,勉強用精神支撐着,心裡卻是真的怕了這頭猛虎。
張遼與曹性每天也都忙了起來,似乎在備戰,不管最終打不打,此時戰意甚濃,便不能辜負這軍心。
臧霸亦然,沒事的時候就練練槍棒,領領兵操練鍛鍊,或與張遼過招,或與曹性比弓箭……
到了晚上的時候,呂營中興起了一場戲。
主要還是軍士們閒的發黴,軍中又沒有什麼樂子,便開始排呂嫺的戲。
《曹刺殺呂嫺事二三》。
以誇張,渲染的一種直白的白話手法,將下邳一戰幾十餘的刺客的驚心動魄給演繹了出來。
每每說到關鍵處,軍士們心都提着,或是大罵曹操無恥,或是呼喝女公子高手。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刀緊貼着那無名刺客的手臂,以手爲刀橫劃了過來……”
臺上是宣傳兵誇張的演繹,臺下是無數雙眼睛緊張的眼神,說到精彩處的停頓,還能被底下的人催死。
這些日子,他們都知道了徐庶的刀就是當時的戰利品,徐庶如今走在營中,都能感受到很多軍士們的眼神,看着他的配刀。
當然了,曹性他們還會厚着臉皮來要了看看,見其削鐵如泥,落髮斷根,半點不誇張的鋒利肅殺,他們也是興奮的。
徐庶看着軍心的變化,對呂嫺道:“人心何其微妙。女公子能將這憤怒化爲興奮,與長久的一種刺激,以勵軍心,很難得!”
“那日不得不說出來,然而軍士們心中有恨,卻不發出來,久拖之,對他們來說,難免喪氣,若之後又不打了,退兵的話,他們便以爲我軍窩囊,”呂嫺道:“這變化是故事性的引導效果,故事本身,就有一種天然的魅力,能夠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的同時,又能久刻心中,變成精神的一種支撐,久久不會散去。”
徐庶點點頭,深以爲然。
山隘深處,荀攸每每來看呂營的動靜,近兩日看到呂營興起的故事,心中憂慮的不得了。
這哪裡是什麼故事,這是撕破了曹操的外皮,將他的底褲都給扯出來了。
沒了這遮羞布,以後曹操還能有什麼臉面說自己就比呂布高貴了?再高高在上的發號施令的說呂布是三姓家奴?!
他連刺客都能用,天下人會怎麼看曹操?!
荀攸如何是不急?!
這纔是呂營的計謀,厲害到爆炸的計謀。
如今他出使,幾乎已經落實了這件事,連抵賴也抵賴不着了,這故事的煸動性,以後會傳至九州,對曹操是多惡劣的影響。
向來刺奸,刺客都是私底下的事,都是最高機密,絕對不能宣之於人的事,哪個諸侯沒有,然而,有歸有,但是擺到明面上就是錯!
這說明,曹操開始不講規矩了,連正面交戰都開始用起這陰險手段了,以後打仗,是不是旁人也可以這麼對待曹操了?!
這規矩被破壞了,以後沒人尊重曹操是小事,關鍵是這影響極爲的惡劣,以後都以爲曹操打仗是沒有規矩之人,便不會再有人與他講規矩?!
是不是以後所有人都可以對曹操隨便用刺客了?!這是個大問題,曹操失禮在前,他們在後,便是被人識破了,也是曹操的問題,而不是他們的問題……
荀攸心急如焚,這呂嫺是想把曹操給黑死不罷休啊!
他的眼神幽深,忙又寫了信去與曹操。心中急的都吃不下飯。
這件事,是絕對不能承認的,哪怕事實如山,也不能承認,這不是坦蕩就能解決的事兒。
這絕對是黑歷史,是黑料,一個堂堂英雄絕對不能承認的事情,絕對不能沾上邊的黑料……
這就是一塊石頭,能把人拖進井裡,還給了旁人隨時可以落井下石的理由。
便是鐵證如山,便是呂營說破了嘴,便是傳到九州大地,這件事,也絕對不能承認,必須說是呂布父女圖謀不軌,編的故事來黑曹操的……
只是這個壞影響,何其的惡劣與狠辣呢。
荀攸光想一想都膽戰心驚。若是叔父應對,會如何應對?!
荀攸此時此刻,真覺得不是老謀深算的呂營的人的對手,不禁想,若是叔父在就好了。
這些不入流的手段,叔父必是有計謀應對的。
劉備也一直很關注這邊的動靜,剛至陳留,就已經知曉了這件事。
陳留見劉備軍來駐紮,卻並沒有圍城,也是很緊張。
曹仁大軍剛喘一口氣,剛清點完殘餘兵馬,就見劉備軍來了,心裡很是鬱悶。
損兵折將不說,如今危機還遠遠沒有過去呢。
看樣子,這戰事是一時休不得了。
徐晃更是憂鬱,他是想要回到曹操身邊護佑才放心的,可是看劉備來制城,他焉能不急?!
他在城牆上看了一會劉備駐紮的大營,心中狐疑不定,劉備這是什麼意思?!
“看來是不死不休了……”曹仁道:“先靜觀其變,等後續主公的軍令。”
徐晃等人只能按捺住性子,並未急着出城與劉備軍戰。
而劉備見陳留雖緊張,也沒有妄動,略鬆了一口氣。大部分的注意力其實在呂布父女這邊。
得知荀攸出使,還被丟出來的談判的事,更得知刺客諸事。
劉備對關羽道:“此次曹操真是滿盤皆輸啊。”
刺客之事就不必說了,這個大黑料,以後曹操說是什麼仁義之主,是真不可能了。
拋開此事先不提,只說更大的。劉備嘆道:“備竟沒料到呂布父女真欲圖天子去徐州,二弟,此父女二人,依你看,有幾分真心真意?!”
關羽默然了一會,良久道:“真心真意不知道,只知道,這是將了曹操一軍,曹操只恐要暴怒了……”
“是啊,這話傳出來後,天下人就徹底的洗白呂布了,以爲他是忠臣,這牌打的實在太高,是不是真心又有什麼緊要呢,關鍵是呂布打出了這個牌,便是沒接到天子,以後也可以代天子行事,這纔是她的目的……”劉備道:“這件事在於一箭幾雕,連備都心驚莫名。”
關羽吸了一口氣,道:“此事若傳到許都,天子與大臣人心浮動,必生亂,天子也有了別的指望,這是一,這事要傳到天下,天下便會高看呂布一眼,這是二,第三嘛,便是以後天子只要在許都有半分的不好,呂布都是可以憑此理由出兵攻打曹操的,這就是現成的,隨時的藉口與理由。”
劉備默然,又嘆道:“不管若何,她敢提出來,以後天子的日子總歸是好過一些的,便是顧忌着天下人的想法,曹操也會對天子好一些,天子在許都,大體上不至於過不去,總是不得自由而已……”但不至於被苛待了。
這呂布父女擺明了態度,不是沒有人不在意天子,他們是在意的,天下的諸侯,哪怕沒有一個人在意,他們首先擺明了態度,這種姿態,叫劉備慚愧,便是他,也是沒想到的,萬萬沒想到呂嫺打出這一步牌,而更令天下諸候都得慚愧一番,無論如何,呂布父女一表態,他們爲了不落於人後,至少口徑上,也得威懾一番曹操,表示牽掛天子的。
都得被呂布……牽着鼻子走!
這纔是真正的大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