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道:“女公子身邊還是缺一謀士,惜哉詡與公臺不可隨左右。又惜龐士元此人太過尖銳不可重用,否則跟在女公子身邊,吾與公臺更爲安心。”
陳宮是相,是一定要守住徐州腹地的,而賈詡其實最重要的任務是守南,或者說控局,以及守住人心,只要他在,司馬懿,司馬氏,以及袁耀,舊袁氏諸將,都翻不了天。不然呂布父女不在,人心思動,後患從蕭牆內起也!
若不然,呂嫺肯定要帶他一道出徵的。
陳宮也嘆道:“此人之才,若跟着馬超,也是可惜了,只是這性情……”又是刺兒頭,真是茅坑裡的寶石,一時之間真的叫人無奈。
“現在的他,還不足以擔重任。不將他磨平了,壓沉了,接得住地氣了,龐統便不可用。”呂嫺道:“跟在馬超身邊,西涼荒蠻,他在那能磨礪心性,若是個悟性好的,知道我的本意,他便能沉得下氣來去了解涼州一帶諸事,將之理順。將來,以他的才能,平西域,定西邊,此等功業,還能有第二個人?!端看他自己能不能夠得着。他若不理我的苦心,只顧嘆不得志,終究是個廢才。”
“況且,我叫他跟着馬超,激他一時可以,讓他一世效力,還得看他自己,肯不肯聽我的,更是未知數。會不會半途而廢,更不知道,不確定性太多,現在的他,我是不敢用,不能用。北征一事,事涉重大,關乎徐州將來局勢和生死,用他,我實在不放心。”呂嫺道。
“只是女公子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參謀之人,如何叫人放心?”陳宮思忖來去,竟沒有人選。說到底,還是人才少。可以擔重任的人才更少。
想來想去,只想到一個人,道:“閻象如何?!”
“此人之纔可治一郡太平,難定天下。”呂嫺道:“我更中意田豐,只是難吶,這個人,是袁紹死忠,而且是一根筋的愚忠那種。只怕難用。若形容,就像高叔父對我父那樣吧。我爹若有失,高叔父寧死也會跟隨的那種品性,性格雖有不同,然而本質上是一樣的。這樣的人,有才,只恐八匹馬也拉不回。”
聽出呂嫺有惜才之意,陳宮道:“袁紹若肯事事聽從於他,也許事有可爲。若是袁紹敗,此人必死無疑。”
“他有恩於我,便是不能爲我所用,將來,還是要救他一救的,終是忠義之士。”呂嫺道。
賈詡道:“袁紹帳下謀士唯有此一人可入女公子眼?!”
呂嫺點點頭,“只有他,只從大局着想,其餘人等,無不以私心審度局勢,田豐則不偏不倚,不輸文和和公臺的國才也!”
這樣的人還如此忠心,也是真的可惜了,明珠投暗的憾事!
賈詡與陳宮連謙虛道不敢。
“若袁紹重用信賴,他與郭嘉對決,勝負難料。”呂嫺道:“袁紹帳下其餘人,多有小謀小略者,也有出奇計者,若是能補充田豐之大謀略,這天下,還能有曹操與我呂氏什麼事?!”
呂布若有所思,道:“若我兒喜此人之才,將來爲父將此人掠來便是,這有多難?!”
搶親啊?!強盜嗎?!
“父親慎重!士可殺不可辱,不可對此人無禮!”呂嫺道。
陳宮與賈詡也無語了,忙勸道:“主公不可,此人忠義人也,不可折辱之,令天下側目!”
“我定以禮相待,必不委屈他。”呂布道,“烈女尚能二嫁,給與禮義,他必能用。”
“……”呂嫺與陳宮賈詡真是哭笑不得了。
烈女與士有一個共同點,真要逼迫人家,他能死給你看,難道還要逼死他嗎?!
這可真是!
“袁紹帳下,審配多有奇謀,沮授等人也多有計者,還是要小心爲上。”賈詡道。
呂嫺笑道:“有仲達在,吃不了虧的。唯一擔心的在於我爹能不能聽從仲達的計議。這一點也是弱點,很可能會被袁紹謀士團利用,尤其是反間計。”
賈詡道:“反間計自可反其道而用之,以仲達之才謀,自可反間袁紹謀士團內禍爲己所用。”
呂嫺笑了,道:“不錯。”
袁紹謀士團本就不同,心極不一,都用不着刻意挑撥,只需稍加利用,便可成計。這其中的可操作性就很大了!
當初曹呂之戰,是徐州的防守之戰,所以可以布謀劃策,用兵之略基本都可以確定。
然而這一次不同,這一次不是防守之戰,而是出擊之戰,這對手,又是袁紹與曹操兩個強手,這其中,就需要很多的變化,臨機應變的能力纔是真正的能力。
也更因此,便不能定下很多奇策,只能臨陣之時,再隨機應變。而不是定下死的謀略。
這不僅不能定,恰恰是在大戰之前極力避諱的!
當年趙國換下老將用趙括,就是不相信戰將臨陣應戰的謀略與能力,這才換人,出了什麼事呢?!都是知道的。
所以,四人現在商議的是如何出征,如何定徐州的穩定,如何防守南邊,而兵分幾路,如何做,還是需要再開會的。當然,這機動性,不可能因爲提前布謀而放棄。
而戰將的機動性,纔是一隻軍隊的靈魂。
現在已經基本確定了出兵的人員,等糧草戰備,其實大的事情已經算是定下來了。
其餘諸事,還是得慢慢討論補充。
再看呂嫺畫的小道,呂嫺道:“這裡可以直繞過兗州大路郡縣而直接奔襲冀州府,這是一條出奇兵的要道。必要之時,它會派上大用場。”
“千里奔襲不易,還需要做後勤準備。”陳宮道。千里奔襲戰是很累很痛苦的,所以後勤做的越好,就越有效用,越能活下來更多的人。
因爲這路途之中,吃,睡都沒什麼時間,只顧前奔去而殺敵,對人的消耗是巨大的。
古代作戰條件本就不及現代。死亡率很高,高到,一個風寒就能要了人命。一個刀傷感染就直接沒了。
霍去病爲何死的這麼早,這與他深入匈奴,善於奇襲作戰的習慣有關。很難說,他不是身體垮了直接沒了的。他尚且如此,普通兵士更是如此。
而能千里作戰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每一個人,徐州都心疼。所以若做好後勤,就一樣了,準備好藥,乾糧,補藥等等,人在路上便能好受很多很多。光靠扛,這一仗打下來,千人裡,能活一百個人,都是奇蹟了。
而九州地形複雜,尤其是越是往西的方向,這種偷襲戰越多。
就如馬超,他爲什麼敢偷偷深入,帶點兵馬就能去找袁尚,就是因爲此。
而西涼兵極善於此,尤其是偷襲戰,馬戰,都極爲擅長,然而,西涼兵的死亡率,卻是不可估計的。說句難聽的話,一戰之後,廢品率太高。也就是說,一戰之後,損耗極大,很多精銳是精銳,卻是不能再用了。這個淘汰率真的特別的驚人!
以至於,西涼人悍勇無敵,卻只能在那一塊極強,難以壯大到可以得到中原的地步,再加上條件寒苦,又有外敵消耗,又不能內政發展,十分受制。所以馬騰沒什麼野心吞併什麼地方,爲王,他想着能自立,不再受制於人,便已是聞達於諸侯的顯榮了。
賈詡點首,道:“更要留一軍,直逼許都,掐住曹操心腹要害!”
呂嫺點首,笑道:“此事,待改日我與文和細說!”
賈詡輕笑頷首,只恐又想到一處去矣!
……
這一聊,哪裡有歇的時候,個個精神抖擻着,尤其是呂布,半點不犯困,那眼睛瞪的比誰都大。
貂蟬中間派人送來了點心,換了幾次茶水,以供他們暢談。
直到近三更天,才歇下了。呂布在家,這家裡留男客住,也就很是尋常之事,也無人以爲異。
而劉琦已經知道了司馬徽傳達的呂嫺的話。
劉琦問司馬徽道:“弟子該如何決斷?!”
“可覺難爲?!女公子既提及,便是要善加利用你的出身,你一言一行,依舊與荊州劉表之子的身份脫不了干係。”司馬徽道:“可是人只要活着,就是與出身脫不了干係。問題在於,你的出身願不願意爲人所利用。這件事,決定在於你。而呂嫺沒有直接逼近你,只說明,你若不願,她不強求。”
劉琦低下了頭,他道:“弟子覺得難爲。若出面發檄文,便是不孝於父,揹人倫大理也。若不出面,又背義與恩,弟子,兩難。”
“所以覺得呂嫺剛回,行事卻已可恨至極,”司馬徽笑道:“將你拉扯,做決擇,左也爲難,右也爲難。她這個提出來的禍首,你有理由不喜。”
劉琦心裡難受,動了動脣,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司馬徽一嘆,他知道他難受什麼,便道:“人與出身,至死也難以脫離,無論孝義,皆不可脫,只要你還以劉表的兒子這個身份而活着,你就永遠是荊州長公子。世人也一直以此看你。你想脫離這出身,我雖明白你的心情,然而,脫離不了。荊州越是風口浪尖,越不能脫離。好徒兒,爲何不從樂觀上去想呢,被迫無奈出世,不事積極入世,拿到主動權,盡己所爲,纔是真正入世立身之道啊。不入世,談何出世?!若有朝一日,你所積之事,已能叫人忘記你是劉表之子,你才成爲真正的你自己了。”
劉琦恍然出了書院,心內天人交戰,心亂如麻,便去尋袁耀,道出心中迷惑。
袁耀是最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人,道:“你看那蛛網,你若是飛蛾,撲上去,越掙扎越逃不脫,然而,你若不是飛蛾,而是蜘蛛本身呢,你會喜歡這個網,並樂在其中,沒有網,反而連走路都不會了,更不會飛了……”
“袁公子是勸我從了呂嫺之意?!”劉琦道:“只恐不孝,愧對父親。”
“蒯良送汝來此,只恐也會料到有這麼一天,你父親也如是!你也有你的難處,他會明白。縱然怨你恨你,父子卻沒有隔夜仇,更會知道你爲質子,身不由己。”袁耀道:“他也以爲,與其被劉備利用,不如被呂氏利用。只要還要價值,至少你在徐州本身是沒有任何風險的,在別處就未必了。”
也是,這個事,劉表也許想不到,只恐蒯良在送他來前,已經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了。
這發檄一事,只恐蒯良一聽,便明白始終。呂嫺意在用劉琦之檄文破袁紹與劉表盟。
“劉景升終是汝父,氣你一時,最終卻會諒解於你,”袁耀道:“他會明白你的難處的。”當荊州窮途末路時,當荊州內亂已不可改變時,他會明白,劉琦如今所爲,纔是荊州的生。只是代價,不再是飛蛾,而是成爲蜘蛛。
袁耀誠懇的道:“這是你生的機會,更是荊州生的機會。她在給你機會,不要放過。”
所以,她在試探時,若是抓不住,以後對荊州的策略,可能會改。
劉琦鄭重的看着他,良久,才緩緩道:“若是可能,將來,能保我劉氏一族不滅?!”
“看看耀便可知,”袁耀道:“只是蔡氏一系,只看她怎麼安排了。荊州士族比起徐州更根深蒂固,若是你壓不住,還是得見血。”必是血雨腥風。
袁術是戰敗死的,所以淮南一帶的士族乖的要死,這戰爭的威懾餘力是很大的。
荊州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將是兵不血刃而得之,未見過血的荊州,這士族是不是像徐州士族一樣不聽話,就不好說了。
這徐州士族再不聽話,至少當初土地是交了的,圈過的地全給交了。而犯了人命官司,太貪也只是小案。沒有上升到夷族的地步!
如果他動搖的是呂氏統治的根本呢,這就是除族之罪。
袁耀是從不小看呂嫺的政治謀略的。所以他在提點劉琦。劉琦這個人,太優柔寡斷。他不事到臨頭,就想逃避。這性格,不愧是劉表的兒子。
與其被動,還不如主動的去改變。尤其是現在他有利用之處的時候,爲自己爭取最大的自由。哪怕是傀儡,也是不一樣的傀儡。將來荊州到他手中,呂嫺給他放多大權,就決定在此。
若是他只是一個面瓜性子,只恐將來他只是擔個荊州主的名,再派個太守主事,他不過是個吉祥物罷了。而如果他能夠積極,將來派的不是太守,而是輔助他處理事的人,他依舊是主事的人,這其中的區別,劉琦自然懂,好歹也是世家之公子!
因此,劉琦聽的臉色有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