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誘殺呂青的徐州先鋒營,蒯越命兵士們在營中設了很多的陷阱,都是挖的土坑,土坑之中埋有利器,再有便是箭簇,因爲慌亂之中,反而被徐州兵所追趕驅殺,很多人誤中機關而掉入坑裡,被利器刺穿,更有箭簇羣發,無數人中箭倒地,絕望嚎哭不絕於耳!
火光熊熊,這裡成爲了一片新的戰場與火海!
而呂青早有所料,所以命人帶着盾牌和裝甲,護心鏡周全不已,緊密之中,不失謹慎,不冒進,又在謹慎之中極力進取,這中相互配合的打法,完全的打亂了蒯越的節奏。
蒯越在營外看着這個場景,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萬分的荒唐。
這到底是戰爭的勝負,還是荊州與徐州之間的勝負與高下?!
有些戰爭,雖敗,但國強,所以,敗得起,一場戰爭也不足以拖垮一切實力。但有些戰爭,不是,敗,就是整個的垮掉了。
而這戰爭背後所昭示的也許不止是一場所謂戰爭的勝負,還有實力的比拼,是荊州與徐州之間的較量。
難道,荊州已經至此地步了嗎?!
何至於此啊,何至於此?!
蒯越閉上眼睛,他必須要作一個決斷,如若死拼下去,註定又是一場毫無意義的失敗!
他額上全是汗,道:“後營前去爲前陣,擊鼓令營中兵馬撤退!”
撤!是唯一保全的辦法,目前再這樣硬打下去,這是被人壓着打。
親兵應了一聲,傳信下去,激烈的擊金之聲響起來,又激烈又帶着明顯的挫敗與慌亂,這幾乎是掩都掩飾不住的。
聲一起,營中兵馬開始有序的撤退,而後營到陣前的荊州兵分散了他們的壓力,拖住了呂青的腳步,他們才能撤退出來。
待退出來以後,看着營中燒的熊熊的火光,這心裡的感受不知是什麼滋味。
戰鼓聲響起,他們列陣,又衝殺了上去,與徐州兵趁着夜色,狠狠的戰了一場,直到雙方力竭皆有退意時,這才都撤退了。
營地已經燒燬的差不多了,雙方都沒能討到滅掉對方的便宜。
呂青見對方差不多了,也開始撤退。卻並沒有撤回去,而是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這是逼迫蒯越往後撤營的意思。
蒯越見有不少傷亡,心裡很是鬱悶,雖然營地已作了轉移,是爲了埋伏呂青而準備犧牲的,但是埋伏沒成,反而被對方所利用,然後營地被燒了,這與埋伏成而願意被燒燬,是完全不一樣的。
蒯越避其鋒芒,帶着大軍且走且停,然而呂青卻遙墜在後不止步。
蒯越的臉色就很難看,忍不住在原地等候,列着陣勢等着呂青前來。
呂青率着先鋒精銳,隔着一個陣的距離,與他對峙。
蒯越命信兵去敵營傳話,“呂將軍好計謀,識破我誘敵之計,且已戰勝,還望能夠收斂鋒芒,見好就收,何故還要遙跟不止,吾聞成功者,當適可而止,不逼人太甚,以免遭天譴而反噬自身!”
這是沒什麼好話,勸他退步的意思了。
呂青聽了信兵的傳話,便笑道:“對於強敵,勝之一可止,強敵欲去,自可止,然而,我知蒯先生必還會再來,既不可止,青又如何敢止?!況且便是誘敵之計,也是大計之中套着小計,此小計,我雖破之,卻不敢掉以輕心,唯恐一去,大人便返回,而攻我後措手不及,唯此,被迫無奈而已,便只能緊隨先生,不得不爲!”
這是說,要纏住他的意思了!連被逼無奈的話都說出來了,呸,不要臉!
蒯越的臉色卻極難看,也就是說,計策是被龐統和呂青識破了!
“蒯先生是以退爲進,看似是退營退步,實則在尋機去助前陣者,是否?!”呂青道:“既知如此,青便更不能退了,請蒯大人恕罪,青,無法退也!必跟大人之後,若大人慾戰,青也可戰!”
蒯越沒有否認,只是冷聲道:“休不要欺人太甚!窮追猛打,君子之道乎?!”
呂青聽了只笑,道:“引青來,是先生之計,此時遇敗,不可得,反而欲我去矣,這也能稱爲君子之道嗎?!大人之計,不輸旁人,明面上亂我軍軍心,欲以財貨誘人,實則,暗蓄兵力,而欲解救蔡瑁,此也爲君子之道乎?!大人不爲君子,青自然不能爲君子!”
蒯越是真的被纏的,被說的氣的臉色難看,道:“……好,好!哈哈哈,好一個呂青,好一個龐統!越之計拙劣也,卻都被他識破,看你們是鐵了心要破我荊州兵了!”
“若非我蔡將軍被困於汝等之手,以汝等二人這點兵力,能奈我荊州上下?!”蒯越怒道:“……敢問呂將軍,欲待如何?!欲逼我荊州兵玉石俱焚矣?!”
呂青便不說話了。他也不想死磕啊,但是這不是怕蒯越繞道又跑回去給龐統增加困難嗎!不跟又不行。
蒯越道:“我荊州蔡將軍危,可死,我蒯越也可亡,然,荊州兵在此者,數以萬計,如今已亡十之六七,敢問,徐州上下欲逼到何種地步,欺我荊州無人矣?!如此之仇,荊州豈能不恨,焉能不報,若汝不知適可而止,我荊州十歲上有孺子,八十以下皆可執兵,敢問呂將軍,欲逼荊州將何往?!如今已釀就血海深仇,此仇在,便是越死,荊州上下也必不能忘!”
這話說的。好像他們的死是算在徐州身上的一樣!
呂青道:“荊州將士亡的冤枉,然而,若都算在徐州身上,恐不能夠,他們是死在蔡瑁的貪心之上。若要怨恨,當怨此賊也,豈能怨敵人對你們太過殘忍。敵者,不殘忍,難道還能顯以仁慈嗎?!”
“況且,兵者,諸侯之基也,兵死有哀榮,而與民死不同,我徐州上下並無與荊州有義,與蔡瑁並無有交情,他犯境而來者,我徐州自當誅逐之,豈能饒恕,此爲衛境守疆之道,天下不可罪徐州之守境爲過也。”呂青道:“我徐州縱有破荊州兵數千,然而,終未傷民一人,恐怕蒯大人要將如此大的仇恨,加在荊州百姓與徐州身上,不妥當吧!”
蒯越指着呂青,遠遠的隔着人傳話,卻是差點氣笑了!
這徐州,哪裡來的這樣的人,既能戰,又有言語,理論一套一套的。
可是,說的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蒯越只覺得胸腔裡堵了一口血似的疼,忍着不能吐出來,就怕軍心動搖。
呂青說的確實沒錯,兵死與民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兵的存在,本身就是衛家護國的存在。他們就是獻給城池的人,他們就是最大的武器和最後的尊嚴。
兵若死,則有榮,兵立國,則有功勳。死,本身就是功勞的代價之一。
而民死就不同了。像曹操這樣的,屠城殺民的,這種都能臭萬年那種。像呂布要是幹這種事,那基本就別想再翻身了。
呂青的意思說的很明白,這是戰場,這是戰爭,就算死更多的人,這也是與屠城殺民,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想要以此威脅他,而以此而想詬病徐州,是沒用的。
因爲在戰場上,勝負輸贏纔是主要的,死傷多少,不在考慮範圍以內。
戰爭本身就是殘酷的,天下人也都知道,所以哪怕傷亡再重,那也屬於戰爭的範圍,與民事無關。
所以,呂青不僅沒有被蒯越給嚇住,反而,十分淡定析清這區別,甚至是理直氣壯的!
蒯越道:“你待如何?!”
呂青沒有回答。
蒯越怒道:“莫非真要跟我到襄陽!徐州如此欺仁義之主,只不知可會激怒天下仁義之士。劉荊州是天下仁義人也,徐州趁其病而趁火打劫,可能服於人心?!劉琦公子在於徐州,可能令其心服?!”
呂青聽他處處道德綁架,不禁笑一聲,道:“就算是要襄陽,恐怕蒯先生也做不得主,別說是你,便是蔡瑁也做不了主!而青只爲將者,職責所在,只在於戰事,其餘,皆不管,只聽令行事,如此而已!”
蒯越氣的頭髮暈,見他頭腦清晰,根本沒有羞慚之意,也不被自己繞進去,一時真的怒了,道:“如此說來,是必須要跟的了?!”
“或戰,或降,只在先生,”呂青道。
兩方僵持住了。
夜裡風呼呼的吹,呼的人臉疼,沒有一方先動手,然而,呂青這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緊跟着不放的意思了,半點沒有退後,或是停步的意思。
如此放肆,如此囂張,誰給他的勇氣,敢如此,能如此,相欺於荊州?!
蒯越只覺得胸腔之中滿是孤憤,有一股說不清的怨恨之意,然後涌上來的是極大的悲。悲怒交加之中,被風一嗆,咳了一聲,一股腥甜吐出來,他用手接住,然後心涼了半截。
也不知是哀嘆於蔡瑁之失,之敗,還是孤憤於荊州無繼,如此被人所逼迫,或者是悲嘆自己看不清時勢居多。
荊州雖是大船,卻早風雨飄搖,所以,蒯良才毫不猶豫的跑了!
蒯越閉了閉眼睛,沒叫身邊人知道自己吐了血,他冷靜下來,道:“呂將軍既不捨,非要追,那越只能駐紮於此,而已!”
傳了話後,竟真下令原地紮營。
荊州兵當真是戰戰兢兢,紮營到一半,若是對方來攻,這不是等着被殺嗎?!
一時之間,緊張的氣氛籠罩着,沒有一人敢高聲言語,當然,更多的是因爲沒有心情。
呂青見他們如此,也在原地紮營休整,看上去十分悠閒,沒有攻上來的意思,然而,這分明是輕鬆的咬着不打算鬆口的意思。
詭異的兩營對陣,氣氛那是何等的僵滯,而荊州兵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將是什麼?!
無非是還要戰。
而此時,夜幕極深,西涼兵馬雖輪流值守,卻昏昏欲睡。突然傳來無數的馬蹄聲,火把的動靜,以及咚咚的戰鼓聲。他們立即就驚醒了,拎了彎刀在手,立即就戒備起來。
果不出龐統所料,呂介帶着精銳前來襲營了。
因呂青帶着徐州兵不在,剩下的西涼兵馬便守不成八矩陣,只是散落在外護着,這是最佳的時機,最佳的機會,能夠讓荊州精銳營突破,撕開口子的機會。
所以呂介是拼死一般的也要撕開尖口,瘋了一樣的強攻上來。
西涼人發出利箭,皆不能擋!
而呂介卻來的極爲不巧,因爲蔡瑁在這之前舉了白旗,全員已降!
呂介根本半點不知,瘋了一樣的強攻西涼兵馬,西涼兵馬顧左便不能顧右,顧右而又不能顧左,最後,人雖強,卻終究被早有攻擊技巧的呂介給撕破了缺口,瘋了一般就往着這個口子往坡上衝!
架着梯子,不顧死一般的往對面衝過去了。
呂介一馬當先,率先過到了坡上,然而到達以後,舉着火把到處尋到蔡瑁與餘兵時,哪裡還有蔡瑁的影子!?
呂介到處遍尋人不得,急的都瘋了,茫然倉惶的道:“……將軍!將軍!”
到處都是痕跡,到處都是死去的人,滿目瘡痍,不堪忍睹。
呂介的心像掉進了冰窖一樣,人都是呆住的,精神力氣也彷彿被抽乾了一樣!
“呂將軍,退吧,這裡沒有蔡將軍,恐怕已凶多吉少……”諸將勸解。
“昨晚大戰十分慘烈,誰也不知道大火之後發生了什麼,恐怕已經……”諸將皆哭。
呂介眼睛沉沉的,道:“退!”
當下沿着梯子往後退,瘋了一樣的過梯子。
而龐統卻已經帶着人到了對面,箭陣對準了呂介,道:“呂將軍在尋找什麼?!蔡瑁已屍骨無存,就不要白費功夫了!”
呂介根本不願意相信,道:“龐賊!”
他目眥欲裂,大喝一聲道:“你休詐我,我不信!”
說罷帶着人強攻過來。
龐統忙命人放箭,一面被人護着往後退,一面道:“還不束手就擒,頑強抵抗,於死無益,只會去與蔡瑁地下相會,僅此而已!放下兵器,降者不殺,你不會自己想,也要爲荊州兵想一想,蔡瑁已死,荊州兵將何往之!”
呂介聽了怒甚,道:“……便是死,也要取你這龐賊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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