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介是真的憤怒的瘋了,躍起馬,跳過梯子,當即衝着西涼兵馬就像不要命似的衝殺過來。
這是殺紅了眼,自盡式的殺法。
西涼諸將吃了一驚,見他勇猛的來取龐統,立即抵擋在前,拎着彎刀去與他戰,怒罵道:“休得靠近軍師!”
龐統也是嚇了一大跳,都說千萬不能近窮寇,他也是招降心切,以爲能困住呂介,所以來招降已至絕路的呂介,但萬萬料不到,他太過心急,也太過自負,竟然貿然的靠近了這種窮途末路的人。
都說窮路之人絕不可欺,此時的呂介就是如此。
龐統真的駭的不輕,他可是武上的小白,拎個刀都拎不起來的那種文士,是憑着腦子和腹中詩書混的人,此時若是呂介真的直取他的首級,他就是自負而枉死。
所以當呂介的大刀靠近,幾乎近到眼前時,他是真的駭的臉色發白,急忙後退,此時幸虧有親兵將他的馬牽了就往後退,他才避過一劫,否則,真是險矣!
在勝局之中,還能輸,那他就是天下的笑話,若是孔明知曉,還不定怎麼笑死呢!
龐統待退到安全距離以後,依舊心有餘悸,心砰砰直跳,一身冷汗,一陣陣的後怕,待那冷風一一吹來,他纔回過神來似的一驚一悚。
以前女公子曾說過他雖無人可極的智,卻與慧並不相干。說他若不收斂自傲之心,必會死於逞強。
逞強!
現在這就是在逞強嗎?!
龐統的冷汗一個勁的掉,驚魂未定,便有利箭連發射來,龐統也是閉上眼睛,狼狽的躲。也幸虧親兵給力,將他再次牽到安全地帶,到了後方去。不然,他已經中箭了!
龐統弄的十分狼狽,半點軍師的威嚴都不剩了,特別不甘心。
丟臉反正也丟臉習慣了,他倒不在意,只是,這心裡就不太是滋味。
隔着老遠的,還有看不清的黑夜中,就着火把看着衆人圍攻呂介。
呂介已經中了兩處彎刀,手臂上和腿上都在流血,可是他卻像忘了疼一樣,那眼中全是怒火,像是要燃燒着生命的光,用盡靈動的力量,瘋了一樣的突圍,既便是人數衆多的人圍着他,他佔了劣勢,也是半點不退,一面護着身後坡上的人出來,一面力戰幾將,大刀橫立,道:“西涼盜匪,還敢在呂爺面前耍橫?!今日,便是死在這裡,介也必不輕饒爾等!”
西涼兵馬極野,此時也被挑起了怒火,拎着彎刀二話不說便要去斬殺他。
他們也是學聰明瞭,見近不得呂介的身,他的大刀實在不好對付,便齊齊的盯住了他身下的馬。
彎刀劃過,輕巧而熟練的斬了馬蹄。
呂介不防,從馬上跌落下來,正好有箭射至,正中呂介的大腿,他悶哼一聲,忙避開其它的箭枝,半點不停留,立即翻起來,折斷了腿上的箭羽,尋了親兵的馬跳上來,便不再戀戰,帶着人尋路撤退!
這根本就是計,原以爲只要撕破陣就能迎回蔡瑁。可是哪裡知道,龐統根本不在乎他能不能再破陣,因爲陣已經失去了守坡的必要。他甚至是半真半假的想要引自己到坡上去的。然後再故計重施,用同樣的方法,將他給困住。
也幸虧他當機立斷,沒有在坡上遲疑太多的時間,否則,換成是他困在坡上了。若是沒有及時的從梯子撤過來,只怕此時梯子一斷,兩邊兵馬一斷,就只能一方被困,一方被消滅……
呂介光想起來都是一陣後怕,又恨龐統計太毒。望着他的方向的眼神都是陰惻惻的。
而心中又何嘗不悲,蔡瑁……恐怕凶多吉少,就算僥倖沒死,只怕也被擒了。
死了不可改變,而被擒,已是與戰無功,那麼只是外交事宜了,必須要交與蒯越來交涉。
所以,他腦子過的很快,只是一瞬,已是想清了利弊和當前的局勢,哪怕他恨毒了龐統。然而,此時與他死磕,膠着,恐怕已是無用了,他來遲了。
他雖恨不得宰了龐統,然而,也與事無補,甚至只能白白犧牲帶來的荊州兵馬。
所以他忍着痛意,忍着悲傷,咬着牙,帶着恨,吐了一口血,道:“……撤退!撤退!”
鼓聲響起來,帶着激烈,見機不顧一切的馬上就撤退,一點都不遲疑。
龐統見怕是困不住他,一時大急,道:“圍住他,擒下他!”
“弓箭手何在?!擒不住,便殺之!休叫他走!”龐統急令道。
西涼兵聽到命令,忙拎着弓箭圍上去,而呂介不顧傷,已是殺出一條血路來,出去了,自己卻斷後,拎着大刀招呼着追來的西涼兵馬,不叫他們追殺荊州兵。
“放箭!”
箭如雨般過來了,呂介用大刀擋去一些,卻沒有擋住全部的。身上又中了兩箭。
西涼兵馬乘勢趕上,兜頭過來,用繩索一丟,一拖,就將呂介從馬上給拖了下來。然後拖行到龐統面前,道:“軍師,我等給軍師報仇了!”
呂介吐出一口血,含糊不清的道:“……狗賊!有種殺了我,否則,誓殺你!”
他紅着眼睛盯着龐統,眼神十分駭人。
西涼諸將已是拎了大刀在手,意欲斬下他的首級。
龐統阻止了,道:“先捆起來!”
衆人一愣,道:“不殺了他嗎?!他對軍師出言不遜,又多番偷襲軍師!”
“或是先折磨一通再殺,不如蒸了吧!”
蒸了?!吃嗎?!龐統嘴角一抽,道:“先捆起來,只是手下敗將,何必在意他嘴上怎麼說!?”
衆人撇嘴,心道,說的剛剛好像不是他怕的跟兔子一樣!這個時候,倒裝起大度來。剛剛要殺了他的人,又是誰?!
龐統哪不知道他們會想什麼,便拉不下臉來,道:“先捆起來!”
西涼諸將道:“捆就捆,先拖下去鞭打一頓再說!”
“士可殺不可辱,休得如此!”龐統道。
諸將不忿道:“打也不打,殺也不殺,養着浪費糧草嗎?!”
龐統氣的跳腳,怒道:“還有空在此耍嘴皮,速去追逃走的荊州兵。”
諸將也是瞭解他的,聞言雖然鬱悶,但還是上馬追殺去了,追了一陣也沒殺了幾個人,早跑了。一時便悻悻的回來,也不好意思說追丟了,便都蔫巴了一樣。也就擒了些散落沒來得及跑掉的散兵。
龐統無語至極。
當下也沒再嘴賤罵他們,趁着未明的夜色,到了坡上收拾了一下戰場,然後就離開了此坡。棄了此地。挑了一處重新紮下了大營,收拾了戰場,點清收穫,以及清點輜重和傷亡。一面與呂青去報信,一面則去信與郭娘子。
弄好了這一切,這天也慢慢的亮了,竟起了薄霧。很冷。
龐統想到自己昨晚確實是丟臉,想到呂嫺對他的評價,這心裡就蠻不是滋味。
俗話說的好,本性難移。他這好強逞強的毛病是改不了了,有些東西面對起來難堪,想起來也羞憤,便要甩開這個想法,再另外找找鬱悶解解。
便來見蔡瑁了。
昨夜,他舉了白旗以後,就棄了兵器,然後龐統帶着西涼兵馬將他們都給接過來爲俘了。對於普通將士則只是去了兵器,然後叫人尋了要處看着,然後只單獨另外縛了蔡瑁,重點看着。
不幸的是,這件事纔剛處理好,呂介就過來了。
蔡瑁聽到動靜了,不算太遠的距離,卻隔着像天涯海角,無法觸及的追悔!
就僅僅是晚了一步,就一步而已!
蔡瑁見到龐統過來,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看看,這就是陰差陽錯!
他只是心裡禁不住的想,如果,如果……當時再堅持一晚就好了。
可是,有什麼如果?!
當時的他們,沒有如果,當時精神已經崩解了,不是他一個人,是所有人都被瓦解了,像是靈魂粉碎。
蔡瑁閉着眼睛,只剩呼吸,似乎是在逃避,也是不願面對。
“昨夜呂介來戰,還上了坡,未尋到人,便破了陣走了……”龐統道。
蔡瑁聽了似乎鬆了一口氣,他也是關心這個的,哪怕有些陰差陽錯已不能彌補,至少希望呂介的實力不要再削弱。
龐統道:“不過呂介被擒了,現下正縛捆在後勤處!”
蔡瑁刷的睜開了眼睛,瞪着血紅的眼睛朝着龐統這邊爬了過來,咬着牙,血跡都沿着嘴角滑下來了,似乎想要咬死他。
他生不如死。
龐統的這話,何嘗不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如此惡劣,如此的狠辣。此人,毒計,真是令人歎爲觀止!
“他受了很重的傷,也不知是死是活,西涼人粗鄙,意欲蒸之,我嫌太殘忍,只叫捆着而已。”龐統道。
蔡瑁掙扎了一會,青筋直崩的那種,最終也掙不過身上的繩索,似乎喪氣的認了命,躺倒在地,眼淚就刷刷的掉落下來。
“怎麼不說話?!”龐統道。
蔡瑁從昨夜降了以後,一直沒有說話,他是有自盡之心的,可是,此刻見到呂介被縛,這心跟灰了一樣,咬着牙道:“……殺人可矣,誅心不可矣。龐統!你不殺人,卻誅心,必遭報應!”
“報應就報應吧。”龐統道。
“殺了我!”蔡瑁咬着牙道:“我已經降了,殺了我!放回荊州兵就可以。”
“殺了你有何用?!殺俘不祥,我也不會殺俘。”龐統道:“除了積累怨恨,毫無益處。”
“難不成還放我回去嗎?!”蔡瑁冷笑了一聲,道:“你敢嗎?!”
“我不敢,你在荊州根深蒂固,怎麼能放心放你回去?誰能放心?!”龐統道。
“不殺我,也不放我……”蔡瑁道:“卻要我生不如死?!哈哈哈……”
他又哭又笑,道:“你龐統跟了西涼人,也習得了西涼人的習性,慣以折磨人取樂不成?!龐統!你到底想要如何?!”
龐統道:“襄陽!”
蔡瑁怒到暴跳,道:“不可能!”
斬釘截鐵的堅決!
“我只是一個降將,只是一俘而已,荊州上下,絕不會拿襄陽換我回。”蔡瑁冷笑道:“我若回還好,我若不回,也不過是一肉身而已,隨時可棄。於荊州而言,已威信喪失。我,在降的一刻起,只是死肉而已,何以能讓襄陽來換我一死肉?!龐統,你簡直異想天開!”
龐統沒有多言,只是笑,道:“拭目以待!”
蔡瑁喉嚨裡彷彿卡了一口血似的憤怒,道:“……你還要追之不止?!”
龐統道:“自是乘勝追擊!”
“豺狼,當真是豺狼!”蔡瑁哈哈大笑,道:“枉我以爲能追擊劉備。不料,竟全在你們掌握之中。瑁輸了,不及你們這些豺狼貪心。”
笑的竟有些顛狂,狀似瘋魔。
現在他有點反應過來了,恐怕在追擊劉備這件事上,是徐州在煽風點火促成的。從一開始,徐州上下就存了,借刀殺劉備,而又黃雀在後的毒辣心思。
真是好深的計謀!
“所謂智計千里,當真是好謀算……”蔡瑁咬着牙道。
“謬讚,其實一開始我也沒有料到,會到這個程度,只是順勢而爲罷了……”龐統笑道:“一開始只是想消耗些你的實力,誰知你的荊州兵上下不堪一擊,敗至此。此等局勢,換了旁人,難道不乘勝追擊,趁勢而取?!”
看着蔡瑁臉色難看,龐統道:“一開始也沒想要襄陽,只是事已到此,襄陽便是唾手可得之地,爲何不要?!”
“得寸進尺!”蔡瑁咬牙。
“是你荊州上下不堪一擊。”龐統嘆了一聲,道:“我看了你們荊州兵上下的裝備,不及徐州多也,馬匹也不及西涼多也,你執掌水軍多年,恐怕也未多修戰備吧,這內裡的腐敗,你當真不知?!不修甲備的是你,任人唯親的也是你,而劉景升睜隻眼閉隻眼,我只問你,荊州之兵,你只視爲你的家兵嗎?!既便是家兵,要抵禦強盜,也該利其器,用人才。若未經此戰,統也不知,原來荊州上下,已經到此地步了……”
不,是你們徐州現在的實力太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