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毌丘興臨時打攪,田豫也不願主動解圍。
故又觀賞了一場軍中風格強烈的刀盾舞蹈,稍作吃喝飲酒漸酣時才重新開啓話題。
這回田豫主動詢問,馬良目前在前線屯軍,受騎兵劣勢影響肯定有很多不得已、難言的苦衷。
何況馬良又是襄陽人的主要代表,在龐統、習禎倒下後,馬良纔是襄陽本土士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一個人。
諸葛亮與襄陽人關係再好,那也是逐步融入到襄陽士人羣體之中的,而非襄陽土著。
不能往死得罪馬良,沒幾個人能像田信那樣,一開始就咬住馬氏兄弟進行攻擊、壓制。弄得現在馬良、馬謖仍舊不得軍心……沒幾支漢軍願意跟馬良、馬謖配合作戰。
沒有軍功,說話就沒有份量,不容易獲取各方的敬重,去做事也就不好打開局面。
龐林、馬良還要爲治內盜匪的問題而憂心……關羽、田信、張飛這些人彷彿土匪的頭子,巡視轄區自能依靠威名恐嚇許多資歷不深的土匪從良、改過自新。
在招撫盜匪方面,田豫也算很有經驗的一個人,論羣體性格反覆,盜匪羣體是遠不如遊牧諸胡生性多變。田豫能把控好招撫、管理諸胡的尺度,那招撫盜匪自然也是信手捏來的小事。
因此,田豫與馬良、龐林之間,還有許多需要深度合作的政務。
見田豫果然詢問推廣小麥之事,馬良是真的沒辦法,苦笑回答:“麥田平闊地面堅固,最適宜騎士踐踏、衝奔,而我兗州兵力寡少,雖設烽燧,卻難盡數封鎖交通,無法阻礙敵騎侵燒。”
“麥熟之際最重防火,一挨火起,人力難解,頃刻間火海延燒皆爲灰燼。”
馬良聲音沉重,從容描述:“敵鎮南將軍滿寵駐軍黎陽,此人麾下多壯士,常遣精銳之士渡河行偵探之事,我兗州軍少缺馬,實難提防。不除此患,兗州臨河各郡,焉敢種麥?”
聽到這個原因,田豫與毌丘興等隨員、屬吏交流目光,俱是面容嚴肅。
對面可是一把火燒滅了吳國的滿寵滿伯寧,就兗州現在殘破的樣子,哪裡防得住滿寵的滲透、破壞?
之前知道滿寵在兗州對面,可並無兗州被滿寵侵燒的報告。
這說明爲了維護兗州各方面的顏面,要麼馬良的兗州官吏團隊,以及張飛的關東四州都督府對朝廷做了隱瞞;再要麼尚書檯、大將軍府對相關的事情做了隱瞞、壓制。
爲什麼掩蓋兗州的不利形勢?
自然是要保護馬良、維護關東四州整體的名望……如果田信那邊知道關東四州拿滿寵毫無辦法,豈不會是間接助長田信及麾下吏士的許多不良心思?
關東四州就是前線,這裡有折損屬於正常、可以接受的;唯獨不能露出疲態,讓人拿去做文章。
田豫思索明白這方面的曲折,並以自己與大將軍之間的關係、默契來說,大將軍如果知情肯定會明說、告知自己兗州的實際情況。
大將軍沒有說,就說明兗州、關東四州這個龐大羣體有意識的掩蓋了自身的劣勢,沒有把遭受滿寵侵燒的相關事情告知朝廷。
如果朝廷真不知情,那這絕對不是一個兗州能遮住的事情,必須有其他州郡大員的配合。。
滿寵麾下的吏士籍貫普遍來自關東四州,現在滲透潛入搞破壞,這些人很熟……甚至還能得到一些來自鄉黨的配合。
曹魏橫掃鮮卑中部,懾服東部鮮卑,即將對遼東公孫氏動手,一旦成功,曹魏河北方面將無背後的顧慮,可以以極大騎兵優勢來對付平闊的關東四州。
稍稍有點常識的人,都會知道魏軍的鐵騎如果踏過黃河,會對關東四州產生怎樣的變化。
北邊司馬懿的極大軍事勝利,給了南邊滿寵敵後活動的底氣;就如當年漢中之戰魏軍十分狼狽,也動搖人心,使關羽的情報網絡迅速壯大。
目前看着是滿寵部猖狂囂張,實際上是狐假虎威,借的是司馬懿的威風。
就農事來說臨近收割,所有農作物都怕火,有擔心失火燒田的,也有擔心鄰居、路人摘折穀穗的,所以臨近收割許多人都會在自家田壟邊上結廬而居,以保護財產。
其中麥子相對來說最怕火一些,臨近三伏天收割,天乾物燥稍稍一把火,無數人半年的辛苦就成了漫天飛灰。
可能已經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所以兗州地區的小麥推廣陷入遲滯……整個關東四州幾乎可以說是一馬平川,沒有幾個所謂的‘必經之處’,所以魏軍小股精騎渡河進行農業破壞,其深入範圍怎麼也在三五百里之間。
龐林治下的豫州則多多少少有些山川可以做屏障,除了潁川郡屬於前線外,餘下各郡都在腹心受到保護。所以官民對魏國侵燒的顧慮小一些,敢放開手腳積極去生產。
瞭解到兗州的實際問題,田豫也才釋然,對馬良的牴觸、成見消減不少。
畢竟對面的是滿寵,整個襄樊之戰期間,就因爲滿寵的存在,導致本該完美的戰役,硬是多出一撮抹不去的黑影。
之後的三國混戰,滿寵又代表魏國幾次出使吳國,促成了孫權的第三次背盟。可能也是因爲多次出使吳國,讓滿寵認識到了吳軍的種種不足、隱患,才放出那致命的一把火。
要解決兗州的問題,要麼增加三五千左右的騎兵駐守,以補充烽燧警戒防線的不足。有這麼多騎兵在手,滿寵也會收斂很多。
再要麼,同樣出奇兵,渡河去北岸狠狠給滿寵來一下,讓滿寵長長記性。
只有打疼滿寵,才能維持相對和睦的對峙局面。
比如現在青州跟河北平原郡的對峙,就顯得和睦許多,雙方並沒有太過激進的邊境問題。張飛的威名擺在那裡,與張飛對峙的是夏侯楙,自不會擅起戰端。
也比如現在關中與河東方面的對峙,黃河南岸的弘農郡如同一個狹長的突出部。
可弘農北岸的河東郡守趙儼也是歷經大戰的宿將,但始終沒有與雒陽方面的曹真聯手攻擊、侵燒虞世方的弘農,就是因爲虞世方的虎將威名震懾遠近,讓敵軍不敢輕舉妄動。
再說,田信手裡最少還握着兩萬等待遣返的魏軍吏士,誰在虞世方那佔了便宜,正好田信有藉口扣押降軍、俘虜。
所以趙儼、曹真誰去佔虞世方的便宜,就是跟曹丕過不去。
至於馬良的兗州,誰在乎呢?
說到底,還是兗州方面的主將馬良缺乏血肉骨骸壘砌的實際軍功,所以滿寵才這麼放肆,把馬良欺負的連麥子都不敢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