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一行搖了搖頭,道:“這件事傳得神乎其神,其實有用的線索幾乎沒有。”
唐三足略微琢磨一下,道:“街面上有沒有信息靈通的朋友?”
索一行苦笑道:“我們幹這一行的,平常共同買醉的朋友都不敢交,真遇上什麼事情,還真不好找朋友。我在這裡多年,朋友雖然沒有,但是人面熟,不行讓街痞子打聽打聽?”
唐三足思索片刻,道:“街痞子最是難纏,屬於敗事有餘成事不足的人,你的身份沒到暴露的時候。城內那家妓院生意火爆?”
索一行笑道:“若說冀州地面的館舍妓院,自然要屬甄家的春豐樓。在郡衙西北方向,那裡有位名妓,藝名叫做玉梨花,是名八面玲瓏的人,交際很廣,信息十分靈通。你這身打扮過去可不行,得換個身份,換套行裝才行。”
唐三足點了點頭,向索一行拱了拱手,自個兒出了小店,轉了兩個街口,來到一輛豪華的車駕處,與一名車伕小聲說了會話。這位車伕年約二十餘歲,打扮得十分齊整,氣質也不錯,一看便知應是大家高門出來的人。
唐三足見四周無人,就上了車駕,車伕立即揚鞭,車駕直奔春豐樓。來到春豐樓門口,車駕內下來一位衣着華貴的人,細看正是唐三足。果然是人靠衣裳馬靠鞍,唐三足換了這身行頭,氣質也頓時大變,舉止間自然流露出一股富態。
門口迎賓的是名十餘歲的少年,上前張羅道:“這位爺,是來吃飯還是……”
唐三足不待少年說完,大刺刺地說道:“你速去問問,玉梨花現在有沒有客?”
春豐樓原先只做吃住的生意,後來加上了賭和嫖,迎賓的都是機靈人。這位少年並未去問,笑道:“這位爺,玉姑娘朋友多,晚上怎會沒有客?不過客人也分貴賤,若是爺有心,玉姑娘能不見您?”
唐三足順手從懷裡換出一塊碎銀,扔給少年,道:“你尋個人帶我過去,再讓人安頓好我的車伕。”
少年得了賞銀,高聲吆喝一聲,讓一位同伴引領車伕安頓,自個兒在前引路,道:“爺,請隨我來。”
春豐樓原先在中山規模不大,後來戰亂平息,老百姓日子越過越好,消費能力大大提高,春豐樓經過數次擴建,不僅擴大了店面,增設了項目,內部裝修檔次也很高。因爲中山地處內州,有錢人很多,所以春豐樓消費雖高,但是生意卻很紅火。
唐三足顯然是個很講究的人,路上在一處鏡子前,整了整最新款的外袍,見腳上鞋面上沾了些灰塵,用手輕彈了幾下,這纔跟着少年往前走。
春豐樓三樓是妓院,前廳是普通客人消費的地方,後面可非普通人進去的地方,一來花費太高,二來需要有一定的身份。少年走到前廳,高聲通報:“貴客到!”
裡面立即走出兩名十餘歲的雛妓,一人一邊,扶着唐三足要往裡走,少年笑道:“兩位姐妹,這位客人是專門來尋玉姑娘的,不要怠慢。”
年長點的少女點點頭,望向唐三足,道:“這位爺,您是玉姑娘的堂客?”
堂客是指入幕之賓的意思,也就是妓女的老相好,唐三足顯然不是初次出入煙花之地,笑道:“我雖然是春豐樓的常客,卻是第一次到中山春豐樓來,聽聞玉姑娘大名,今天特來見識一番。”
說完,唐三足從懷裡掏出一片雕着字的小玉牌,少女接過來一看,笑道:“這位爺,您是春豐樓的貴賓,直接隨我們去玉姑娘的居所就行。”
玉梨花早接到消息,打發走其他客人,來到房門前迎接。唐三足仔細端祥玉梨花一眼,見玉梨花生得相貌極好,年紀大約二十四五,若非稍微胖些,在洛陽也會混出名號來。
唐三足跟隨玉梨花進入客房,環視室內,見其內裝修得十分華麗,案几、桌凳、茶具、擺設都是上品,佈置得錯落有致,讓人感覺十分舒服。唐三足圍着房間轉了一圈,見側案上放着一張信箋,好奇地拿起來看了一遍,笑道:“看這筆法,應是一位風流才子所寫,字裡行間情深意重,莫非姑娘想嫁人了?”
玉梨花臉色一紅,劈手搶過那張信箋,笑道:“那裡有你說的這樣,我們這些殘花敗柳,誰願意納入家中?”
唐三足圍着玉梨花看了一圈,道:“姑娘年紀雖然大些,但是長得好,又有才學,怎會無人動心?若是姑娘不棄,我願給姑娘贖身。”
玉梨花展顏一笑,確有千嬌百媚的味道,道:“你剛認識我,就下決心了?準備什麼時候娶我?”
風塵女子經歷複雜,見識比尋常女子要高,若不查清客人的來路,輕鬆不會跟人走。不用看錶情,只聽這話,唐三足便知道玉梨花誠意不足,這話半真半假。
不過說出這話,兩人之間的陌生感頓時消除不少,玉梨花幫着唐三足除去外袍,又幫他換上舒服的木屐,依偎着他坐下,才動手泡茶。唐三足揉捏着後頸,說:“今天趕了一天路,好累,真想大醉一場,然後在你這兒住下來。”
玉梨花淺淺一笑,轉個話題,道:“爺是那裡人?”
唐三足拍額道:“忘了自報家門了,在下益州唐家人,只是個賣藥的。”
益州唐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玉梨花早有耳聞,怔了一會,道:“爺的氣質像是軍人出身,沒想到竟是武林中人。”
唐三足心道這些人迎來送往,眼力當真不錯,看來得在這些人中多發展些線人。心中如此想,臉上卻聲色不動,道:“姑娘眼力果然毒,我立朝前入伍,征戰鮮卑時負了傷,傷了左腿,這才轉業爲民,平常販藥爲生。”
姜述當政以來,軍人的地位提高不少,尤其是傷殘軍人,最得人的敬重。玉梨花立即改顏以待,笑道:“沒想到您是保家衛國的功臣,恕小女子眼拙,您出身武林世家,有武藝在身,轉業時級別不低吧。”
唐三足心想此來是套話的,沒想到正話還沒說上一句,自己的底子倒被對方掏了去,當下搖頭道:“這些事情莫再提了,說起來都是命,若是那次沒有負傷,現在少不得也是名校尉。不過官府安排得不錯,是我自己嫌差事太清閒,就往家裡討了個鋪子,說起來利錢不低,比我戰友們的薪水高多了。”
玉梨花笑道:“爺是名門之後,精通醫藥,內行人做生意,自然比尋常人要好。爺幾個孩子?”
唐三足搖了搖頭,嘆道:“年輕時家裡人給討了門親事,也沒留下個娃,得病亡了。我又落了個殘疾,這些年低不成高不就,想尋門合適的親事不太容易。”
玉梨花瞅瞅唐三足的腿,道:“也看不大出來,你若不嫌棄我,我倒想侍奉你,只怕我沒有這個福分。”
唐三足這次聽得真切,玉梨花的話意沒有一點玩笑成分,看來真有出籍的計劃。只是,他今天沒對玉梨花說實話,面對玉梨花的實話,反而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催着玉梨花給他叫來酒菜,想趁酒意將這個話題混過去。
玉梨花既然起了心,卻不會讓他這麼輕易脫身,她回臥室拿出幾張銀票,道:“我在這些場所混夠了,幾乎一天都不能呆下去,爺若有意,這贖身的銀子也不用爺出,我這些年的積攢儘夠用了。”
最初唐三足只當玉梨花一時心熱,但是聽到這裡,才知道玉梨花真動了出籍的念頭。實際上玉梨花這樣的名妓,現在肯定不是處子身,但也不是任由人睡的低賤人。她的名聲大,認識的人多,不用賺賣身子的錢,只須替那些有錢有勢的朋友相互拉拉關係,爲四處找門路發財的商人提供些幫助,就能賺到大筆的收入。唐三足望着玉梨花的麗容,忽然感覺娶這個女人進門也不錯,心道任務結束以後,跟妻子商議一下,或者真能娶這個女人進門當平妻。
唐三足有了心,就不去刻意迴避,道:“你現在瀟灑得很,也不會有人逼你接客,爲何如此厭倦這種生活?”
玉梨花閃爍其辭,被逼問得緊了,幽幽地說:“你們男人哪,只知道看這些表面上的事情,其實我心裡很苦,而且身上揹着不少事。嫁了人後,這些事就會過去……”
唐三足是名高手,用毒和暗器手法都不錯,現在是神鳥機構的校尉,算是神鳥機構級別很高的暗子,社會經驗十分豐富,從玉梨花的話中,他聽出前一句話是常話,也是妓女獲得人同情的手段,後面那句話卻非同尋常,因爲妓女榨取嫖客的錢時,通常總會說身上揹着多少債,但絕非揹着多少事。唐三足與玉梨花剛剛相識,沒有時間認真調查過這個女子,無從判斷她講述的身世是否真實,所以,即便他有意娶玉梨花進門,也必須得弄清楚她的底細。不過身爲神鳥機構的人,能否娶玉梨花進門,除了徵求妻子同意,還得徵得上級的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