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頜本欲上前相助,卻因劉赫不允,而只得作罷,他滿含憤怒之色地看着眼前的局勢,恨不得將那些囂張跋扈的貴公子統統宰殺當場。
不過,出乎衆人意料的是,這位無名俠士,武藝竟是十分不俗,他連寶劍都不曾拔出,只是用劍鞘迎敵,那劍鞘如同一根黑色的鐵棍一般,舞得虎虎生風,那些護衛也好,差役也罷,每每被他劍鞘掃中,都當即翻倒在地。
張頜看得雙眼大亮:“此人雖然力道有些不足,然劍術已極爲純熟,不過看得出來,他並未得名師指點,當遠不止於此。”
對於他的點評,劉赫也深以爲然,他心中暗道:“看來他應當不是什麼名門之後了……”
那杜少高喊着:“打死他,還有,這些無知刁民,一併打殺當場,莫要留情。”
“就是,這些賤民,竟敢覬覦我大漢最高學府,單憑此一點,便是死罪,使勁打。”
這些貴公子們高聲呼喝着,那洛陽令雖然神色之中有些爲難,卻也並沒有下令讓巡邏衛兵退下。
那俠士雖然英勇,然而也並不是什麼絕頂高手,再加上他一直不肯拔劍,因此面對這許多人的圍攻之下,很快便落了下風。
不過儘管如此,他也沒有絲毫退卻,反而衝着那些貴公子喊道:“你等當街毆打百姓在先,此刻又對某家出手,更欲置我於死地,還威逼朝廷官員,爲你等辦事,此等罪行,依照大漢律法,理當杖責三十,隨後發配充軍。此刻若是回頭,向朝廷自首,尚可免去發配之刑,爾等可要考慮清楚了。”
那些貴公子聽了他的話,卻是全部都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聽見這傢伙在說什麼了麼?”
“他竟然威脅咱們,說要將咱們發配充軍?他以爲他是誰啊,當今聖上麼,哈哈哈……”
那洛陽令出言勸道:“這位壯士,本官念你初犯,你若束手就擒,本官可以從輕發落。”
“呸,不知羞恥。”那俠士對着洛陽令直接惡語相向:“你身爲朝廷命官,執掌京師重地,卻這般攀附權貴,欺壓百姓,還敢在此巧言令色,以你罪責,足以被削去官職,貶爲庶民,且終生不得再受錄用。”
“你……”洛陽令眼見自己“一番好意”,換來如此結果,自然心中十分惱怒。
那杜少見狀,當即添油加醋道:“洛陽令,你看看,此人如此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留他在京城之中,定然生出禍患來。”
“您理當將他擒拿,重重責罰之後,逐出洛陽,哦不對,是逐出司隸。”
洛陽令目光低沉,有些怨恨地看着那俠士,心道:“此人已經得罪了杜少,我若不對他加以懲處,勢必也要將諸位公子一併得罪。也罷……雖然你有些無辜,可爲了本官的前程,也顧不得許多了。”
洛陽令想來,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家族的子弟,好不容易到了洛陽,若不抓住機會,找幾個靠山的話,只怕仕途也就黯淡無光了。
想到這裡,他對那些衛兵下令道:“你們拿出套索,將這賊子擒拿,帶回府衙。”
衛兵們聞言,雖然有些不甘,但是上命難違,也只能依照命令,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個套索。
那些商販,還有周圍的百姓,連忙呼喊起來:“壯士,你快走啊,被他們抓住可就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啊。”
“壯士快走,不要管我們了,我等小民的性命,不足爲惜啊……”
那俠士卻沒有後退半步:“胡說,天下人都是大漢的臣民,這些人目無法紀,雖出身貴胄,卻一樣該死,你等雖是升斗小民,可瑾守法度,卻是大漢的良民。江山社稷,只需要良民,而不需要惡霸。”
“好大的口氣,本公子今日就讓你知道,到底這大漢是誰的天下。”
“這還用說麼?大漢自然是我等士族的天下,你們這些刁民,也配談社稷二字麼?”
這些貴公子說的話,讓周圍的百姓們極爲憤怒,而比他們更憤怒的,便是劉赫三人了。
張頜壓低了聲音說道:“陛下,要不要微臣……”
劉赫搖了搖頭:“此事不必動武。道準。”
“臣在。”
“你出面吧,將那人帶進宮來。”
“遵旨,不過……其餘人等如何處置?”
劉赫瞥了那些人一眼:“其他人麼……不必理會,日後自有處置。”
說完之後,他便帶着張頜,直接離開。
就在那些衛兵,準備將一個個套索拋向那無名俠士時,錢理忽然站了出來。
“統統住手!”
衆人爲之一愣,杜少等人朝他看了過來,見他也是一個身穿素衣之人,只以爲也是個多管閒事的人,當即嘲諷了起來。
“喲,又來一個找死的?”
“快,將他一併拿下。”
洛陽令這時卻有些猶疑了起來,他看着錢理,心中有些打鼓:“此人有些面熟啊,好像在哪裡見過……”
見他沒有行動,杜少有些不悅:“洛陽令,你還在等什麼?還不命人將他擒下?”
那無名俠士高呼道:“這位壯士莫要無辜受累,快快離去吧。”
錢理微微一笑,徑直走到洛陽令的面前,隨後掏出了一塊令牌,在洛陽令面前晃了晃。
一看到這令牌,洛陽令的臉色“唰”一下,就變得慘白無比。
那些貴公子們還不以爲然,對着他一直催促着:“你在做什麼呢?還不將他拿下?”
“都住口,你們想死麼?”洛陽令忽然衝着他們咆哮了起來,把這些人都嚇了一跳。
“洛陽令,你敢對我們如此無禮,信不信本公子回去一句話,就能讓你捲鋪蓋回家?”
錢理看向了說話的那名公子,說道:“哦?你有如此能爲?便是錢某人,也不敢這般誇口。”
說話的公子將頭昂得極高:“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和本公子比?本公子可是……”
“你快住口啊!”這些貴公子在洛陽令的眼中,就好像是一羣蠢豬一般。
他忙不迭地跪倒在了錢理的面前:“不知司隸校尉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望乞恕罪……”
所有人都被他的話,驚得呆立當場。
“司隸……司隸校尉?他難道是……”
“他方纔說自己姓錢,難道……”
那些貴公子一個個呆若木雞,司隸校尉錢理的大名,洛陽城中誰人不知?他可是當今天子的發小,聖眷優隆,在朝中地位極高,單論對陛下的影響力,甚至於連三公都遠遠不如。
一想到自己居然惹到了這樣的大人物,剛纔還氣焰無比囂張的這些貴公子們,全部都嚇得語無倫次起來。
錢理卻沒有搭理他們,而是一路走到了那無名俠士的面前:“這位壯士,煩請跟在下走一趟,有人要見你。”
那人知道了錢理的身份之後,初時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有人要見我?敢問錢校尉,是何人……”
“不必多問,跟我來就是。”錢理打斷了他,隨後扭頭就走。
那俠士想了想,也隨即跟了上去。
剩下的洛陽令,還有諸多貴公子,統統跪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起來。
錢理帶着那人,一路來到皇宮門前,守門的護衛,見到錢理,也沒有阻攔,兩人便朝着宮中走了進去。
到了這個時候,那俠士也該猜到自己要見的人是誰了,之前一直是毫無畏懼的他,這時也不由得有些緊張了起來。
“錢校尉,莫非是……”
“我說了,不要多問。尤其是一會兒見到了那位之後,少發問,多回答。”
錢理見他有些冒失,只得提點了幾句,免得在聖駕面前出醜。
不多時,兩人就來到了書房門前,錢理正要通報時,龔三兒便走過來說道:“陛下吩咐了,司隸校尉若來時,只管進去便是。”
錢理趕忙收拾了下自己的着裝,帶着這人走了進去。
“微臣錢理,叩見陛下。”
他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卻發現身邊這人沒有半點動靜,急忙拉扯了下他的衣襬:“快跪下……”
“哦……哦……好……”
這俠士心中忐忑不已,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急急忙忙跪了下去。
“草民……草民叩見陛下……”
劉赫揮了揮手:“平身吧。”
“多謝陛下。”錢理直接自己動手,扶着那人一起站了起來。
劉赫打量了那人一番,問道:“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草民……草民滿寵,字伯寧,山陽昌邑人士,不知……不知陛下召見草民,有何吩咐?”
即便到了現在,滿寵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樣見到了當今天子,他恍如自己還在夢中一般,說話之時,偷偷掐了掐自己的腰間,只覺得劇痛無比,這才確定不是做夢。
“滿寵?”劉赫微微一驚,對於這位原有歷史上,曹魏著名的大將和酷吏,他自然是耳熟能詳的。
這個滿寵稱得上是文武雙全,他帶兵平定汝南,鎮守曹魏南方邊境,擊退過孫權。
與此同時,他曾經只是曹操帳下的一個區區許縣縣令時,就敢跟曹營大將曹洪對着幹,將曹洪家中幾個作奸犯科的家人和門客,捉拿歸案,甚至於連楊彪都曾經被他捉拿下獄,連荀彧這位曹營二號人物親自出面求情,他都不爲所動,絕對是一個秉公執法,鐵面無情的嚴吏,甚至是酷吏。
“沒想到滿寵居然會來了洛陽,不知是爲招賢榜而來,還是爲了入太學讀書,又或者是走親訪友……”
劉赫如今正是四線若渴之時,遇到了這樣一位名士大才,自然一心想要將其收服了。
“原來是山陽滿伯寧啊,朕對你可是早有耳聞。徐公明鎮守山陽郡,曾有奏摺送來,提及山陽郡中之賢才,其中對你可是稱讚有加啊。”
滿寵有些受寵若驚:“徐晃將軍當世名將,威震北境,草民何德何能,敢受此謬讚……”
“誒,不必過謙。方纔在太學門口,朕見你不畏權貴,仗義執言,且武藝也是不凡,心生愛才之意,故此招你入宮見駕。不過朕有一事不明。”
滿寵忙到:“還請陛下垂問,草民知無不言。”
劉赫指了指他腰間的佩劍:“方纔你分明落了下風,隨時都可能被拿下,爲何一直不願拔出佩劍對敵?”
滿寵回道:“啓稟陛下,他們雖然當街行兇,但是草民趕到時,畢竟不曾出了人命。依照我大漢律例,草民如若拔劍與其相鬥,便是聚衆械鬥,理當杖責四十,罰勞役一年。因此草民只能以劍鞘對敵,而不敢拔劍。”
“原來如此啊。”劉赫恍然道。
“看來伯寧對我朝律法,是極爲熟悉了?”
“不敢。只是草民以爲,凡治天下者,雖應以仁政爲要,然律法嚴明,更不可少。故此自幼學習律法,不敢懈怠。”
“嗯。”劉赫點了點頭,顯得很是滿意:“外儒內法,確是治國之要領,朕亦深以爲然。”
滿寵神色一陣激動:“陛下真萬古聖君也。”
劉赫笑道:“不必拍朕的馬屁。只是不知你此次來洛陽,所爲何事?”
滿寵倒也爽快:“回陛下,草民數年來,雲遊四海,歷練自身,聽聞陛下發下招賢榜,又要重辦太學,且面對所有臣民開放,草民不敢自稱賢士,只想試試,看是否能進入太學求學,也好日後爲朝廷效力。”
劉赫心頭一喜:“哈哈……伯寧過謙了。你有這般武藝,又熟知律法,性情耿直剛強,怎能說不是賢才?朕欲對你破格錄用,那太學就不必去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滿寵的臉色有些訝異,可很快就轉變成了狂喜:“草民……草民叩謝陛下洪恩!”
這時,錢理問道:“不知陛下意欲將他派往何職?”
劉赫神秘一笑,並沒有回答他,而是繼續對滿寵發問:“伯寧以爲,今日那洛陽令行事如何?”
滿寵當即面露怒色,毫不諱言道:“啓奏陛下,朝廷有如此攀龍附鳳的無恥小人,實乃大漢之恥。草民以爲,對這等官員,必須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說得好,此言深得朕心。”劉赫大笑了三聲,隨後說道:“即刻下旨,免去洛陽令一切職務,同時命新任洛陽令,對其過往罪責,嚴加審訊。”
錢理一愣:“新任洛陽令?陛下所指的是……”
劉赫指了指滿寵:“這不就有一個現成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