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荀諶密談過了,荀貞又把趙昱請來,對他講了打算遣他和荀諶去長安面聖之事。今天子現在長安被董卓挾持,可謂“蒙塵”,唯此時見駕方顯忠誠,所以,趙昱慨然領命。
荀貞雖然覺得趙昱刻情近僞,可對趙昱能否會完成這個使命還是很放心的,正因他重名,換句話說,也就是“重名節”,那麼作爲荀貞的屬吏,他一定會竭盡全力把使命完成的。
分別與荀諶、趙昱單獨談過,荀貞給他倆了兩天的時間以做赴西京的準備,同時叫州府把獻給今天子的貢品、徐州特產等物都備好,第三天,荀貞領着張昭、張紘等州吏,戲志才、荀彧、荀攸等股肱,一起給荀諶和趙昱送行,出了城,直把他們送出十餘里方住。
此去長安路途遙遠,道路不靖,荀貞因遣軍司馬董植引本部兵馬,共計五百步騎護送荀諶和趙昱。董植是荀貞在冀州時收攬得到的,今年三十出頭,雖無大將才,卻是個虎賁士,臨陣接敵,奮不顧身,一向深得荀貞喜愛,用來承擔沿途護從之任正是合適。
送走了荀諶、趙昱,荀貞等回到城中府內,與張昭、戲志纔等人說了會兒話。對如今長安的形勢和海內的局勢,張昭等人互相發言,略作了些討論,因爲都有公務要忙,沒有深談,不多時便相繼離去,很快,堂內就只剩下了戲志才、荀攸兩人。
他兩人本來也是要走的,但被荀貞留了下來。
此時堂上沒有外人了,荀貞對戲志才、荀攸說道:“留卿二人,實爲一事。”
戲志才問道:“何事?”
荀貞說道:“袁本初表周昂爲豫州刺史,雖不知緣何,周昂至今未南渡入豫,然以我度之,文臺與周昂早晚必刀兵相見。此事,卿二人早知。”
戲志才點頭說道:“孫侯與袁本初必有一戰。”
荀貞接着說道:“袁本初與我是舊交,往昔多得其助,我是不願與他反目的,可文臺,吾之生死交也,設無孫河、韓當分屯蕭、虹,吾亦難從容用兵,克醜誅暴,遂有徐方,是以,文臺倘有求救,我必援之。此事,卿二人也知。”
戲志才說道:“無豫州,則徐州齒寒。孫侯如事急,我軍不可不援。”
對如果孫堅求援,荀貞肯定會援助他這件事,荀貞說的理由是因爲和孫堅是生死之交,而且攻陶謙時得到了孫堅的幫助,戲志纔沒有說這些,他直接說到了“必須得援孫堅”的本質原因:沒有豫州在前邊頂着,北有袁紹、南有袁術,兩面受敵,徐州自守尚難,遑論發展了!
荀攸也道:“孫侯如有難,明公必須得救。”
“如救文臺,則我與袁本初反目必矣!一旦反目,我有兩憂。”
戲志才笑道:“明公之憂,我早知也。”
“噢?”
“試爲明公說之,看可對否?”
“請講。”
“明公今雖得徐州,無有王命,尚非‘真牧’。一旦與袁本初反目,若袁本初擇一名士,表以領徐州,西來我境,袁家四世三公,天下所望,士民或附,此明公之一憂。”
荀貞說道:“正是。”
“陳留張邈,本初知交,山陽袁遺,本初從兄,鮑信之所以能得濟北,本初與曹操之所表也,劉兗州與本初親善,本初託妻、子居其所,曹操今得東郡,亦本初之力,此數君,各擁強兵,屯于徐州之西,兼俱天下名士,一呼百應。又及丹陽周昕,周昂之兄,郡產精兵,不可小覷。萬一袁本初怒而傳檄,以明公‘擅自征伐、叛逆無道’爲名,召海內攻之,則此數郡中必會有人響應出兵,以藉機奪徐,如此,則徐州內憂外患,或難自守,此明公之二憂。”
“不錯。”
“今明公已遣別駕與友若西赴長安,俟其歸,如能得詔命,則徐州爲明公真有矣!此可解明公之第一憂。”
“然也。”
“而如欲解第二憂,唯今之計……。”戲志纔看了看荀貞,卻住下話頭,沒有繼續往下再說,笑道,“明公想來應是已有籌算了?”
“卿二人必是也已心有良策,請先言之。”
戲志才和荀攸對視一眼,各說了兩個字。
戲志才說的是“公孫”,荀攸說的是“幽州”。
荀貞大喜,說道:“我與卿二人所見正同!”
幽州、公孫,自便是公孫瓚了。
公孫瓚現今兵威正盛,幽州之地,常年與烏桓諸族交戰,甲士之精,可與涼、並相比,爲海內之雄,公孫瓚又知兵善戰,勇冠三軍,光和年中,以軍功遷騎都尉,中平五年,大破張純、丘力居,因得封侯,因其臨陣如赴仇,每聞烏桓犯邊,即厲色憤怒,望塵逐奔,或繼之以夜戰,晝夜不停,以致烏桓虜輩爲之膽裂,無敢有對抗者,相互傳語“避白馬長史”,遠竄塞外,其在邊地的威名至斯!去年,他又以二萬步騎大破三十萬青州黃巾,更是威震北地。袁紹亦深忌憚之。如能與公孫瓚結盟,那麼就不必再爲袁紹黨羽衆多、兵強馬壯而太過擔憂了。
這樣一來,政治上有王命在手,軍事上有孫堅、公孫瓚爲盟,正好對冀州、兗州形成一個半包圍圈,彼此呼應,共制袁紹及其黨衆,不但足可自保,尚能徐圖發展。
荀攸說道:“我聞公孫瓚在幽,不親名士,又與劉幽州不睦。劉幽州,望爲海內重。今爲抗冀州,固可與公孫盟,然唯憂或爲清議者譏。”
劉虞是宗室,名聲很大,去年袁紹、韓馥和山東諸將因爲今天子被董卓挾持之故,想要再立個天子,選的便是劉虞,但被劉虞拒絕了。由此也可看出劉虞在海內的名望。
在對待烏桓等族的態度上,劉虞以安撫懷柔爲主,公孫瓚則以攻伐剿殺爲務,兩人因此不和,或是因公孫瓚出身庶脈之故,又或是因幽州右姓家中的子弟多好名無用又且倨傲之故,公孫瓚親近的多是寒士,乃至商賈,因此二點,公孫瓚威名雖著,然頗爲幽州士人不屑。
是以,荀攸略微有點擔憂如與公孫瓚結盟,可能會被清議之士抨擊。
戲志纔不以爲然,說道:“清議諸徒,憑口舌之利,清談高論,究其實才,一無可取。昔豫州孔伷,噓枯吹生,今青州焦和,清談幹雲,臨賊當寇,束手無策,又囊日汝南月旦評,士得其譽,如升九天,士得其貶,如墮九淵,二許一言之出,宇內聳動,今二許又何在耶?”
對荀貞說道,“當然,當年許子將稱明公‘荒年之谷’,還算有些識人之明。然就算如此,此輩評議,亦不足重。”
聽了戲志才說許子將因爲給了自己一個美評而還算“有些識人之明”,荀貞不由爲之笑,說道:“志才所言,不能說沒有道理,但也不能說清議士一無可取,還是各有其道,“公達所言,亦有道理。這樣吧,不但與公孫伯珪結盟,也順帶去謁見一下劉幽州。”
荀攸說道:“如此最好。”
戲志才說道:“與公孫伯珪結盟之事,明公最好先遣使去見一下孫侯,如能與孫侯一起和公孫結盟,則可更助公孫之膽。”
荀貞之所以想和公孫瓚結盟,目的是爲了牽制袁紹,那麼如何才能更好地牽制袁紹?那自便是鼓動公孫瓚南下與袁紹爭冀。可是,這種事情是不能明說的,一來,越是明着鼓動他,他可能越懷疑你這是在拿他當傻子,在用“驅虎吞狼”之計,二來,荀貞本是袁紹一黨,如果因爲孫堅而不得不和袁紹反目,天下人對此還能理解,但若再反目後馬上就攛掇公孫瓚南下攻冀,這就未免有點太過了。
故此,戲志才說可以拉上孫堅一起和公孫瓚結盟,這樣一來,有了徐州和豫州兩個強大的盟友,就算不去鼓動他,他也必會起藉機南下爭冀之念,此即“更助公孫之膽”之意。
荀貞、荀攸皆以爲然,同意戲志才的話,荀貞接受了這個建議。
當下,定了此事,接下來就是挑選使者了。
荀貞說道:“我意以君昌爲使,卿二人以爲何如?”
戲志才沉吟稍頃,說道:“論君昌志才,才固足出使,唯其身短,貌亦非佳。公孫伯珪,猛武士也,我聽說他又美姿容,使君昌去,恐爲所輕。”
程嘉的口才沒得說,人也豪氣,只是個頭太矮,才六尺五寸,折換成後世尺度,不到一米五,依照時俗,六尺二寸以下爲“罷癃”,漢法規定:“罷癃不可事者,免其役,可事者,免一半役”,看起來是對罷癃的優待,而之所以優待實因是個頭太矮,役之無用,等於是個半殘疾。
並且,程嘉的相貌也不怎麼樣,戲志才說他“貌亦非佳”,只是因和他久相識,與他的關係也還不錯之故,所以纔會說得這麼客氣。昔年在趙國,因程嘉個矮,膚有斑,郡人稱之“程君昌,凍梨裳”,可見其容。
公孫瓚是有名的勇將,長得也俊美,幽州北方之地,其士亦多雄健,程嘉既矮小,又是這副尊榮,代表荀貞去見公孫瓚,還真有可能會被公孫瓚所輕,甚而受到幽州士的嘲笑。
荀貞卻不以爲意,笑道:“晏子雖矮,而使強楚,不辱使命。君昌亦其人也!”
荀攸亦道:“君昌趙人,熟悉冀、幽的風土、人物,兼性豪壯,遣他出使,正得其人。”
戲志才說道:“如必要用君昌,明公可再擇一人,選風貌優異者,以爲佐配。”
荀貞忖思想了會兒,帳下合適的外交人才中,荀諶已離郯,去了長安,孫幹倒是可以,但纔到州中,不可付以重任,一時想不起來該用誰爲程嘉副手,問道:“卿可有合適者舉薦?”
“蕩寇實可也,只是如今位重,不可遠行,其部中簡雍亦可也。”
劉備手底下的簡雍的確是個合適的出使人選。
此人與劉備同鄉,涿郡人,正兒八經的幽州人士,人有風度,亦能言辭。早前他曾被荀貞調到手底下用了一段時間,但後來又回到了劉備部中。
荀攸則道:“明公忘了盧子公麼?”
荀貞頓時撫額,笑道:“公達不說,我幾忘子公與公孫伯珪曾爲同學!”
盧廣是邯鄲榮的妻弟,曾從盧植讀書於緱氏山,與公孫瓚、劉備俱是同學。
荀貞前時任命郡國長吏時,把幾個郡國郡治所在的縣長吏也都重新任命了人,因盧廣是他在趙國時的舊臣,素有功勞,亦有才幹,便任他爲了廣陵令,現他在廣陵縣。
荀貞心道:“用盧子公爲君昌佐,定可稱職。”遂做出了決定,對荀攸、戲志才說道,“子公可爲君昌輔,憲和雍容風議,幽州名士,亦可爲輔。便以他兩人與君昌共往。”
荀攸、戲志纔沒有意見。
由是,荀貞傳文給劉備,講了欲遣簡雍從程嘉去幽州出使一事,劉備沒什麼可反對的。
他對簡雍說道:“卿今赴幽,道過涿郡,可問候昔日故人,講述明公威德,備固不才,備位中郎將,如有肯從卿來徐者,卿多帶之,備家親族如有願來者,也煩卿攜歸。”
簡雍應下。
既是代表荀貞出使,簡雍不可沒有州中或幕府的名職,荀貞闢他爲州督軍從事。
兩日後,程嘉和簡雍出城,由數百兵卒護從,先南下去廣陵,與盧廣會和,然後再折而西行,往見孫堅,待見過孫堅,再與孫堅遣出的使者共同北上赴幽見公孫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