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寒

第二日早早起來,唯雪穿戴好就回了自己的寢宮。走前回頭看了一眼,牀上的易紫寒還是沉睡着,一副虛弱的模樣。唯雪知是他裝出來的,不禁“撲哧”一笑。接着就見到易紫寒睫毛煽動,唯雪忙溜了出去。

回到寢宮唯雪就開始偷偷收拾東西,幸而她平時也不習慣有人進來,婢女一般都在外邊站在唯雪喚她們時纔來她房間照料,這般收拾起來倒也方便。

唯雪想着與易紫寒兩個人獨自溜出去,心裡感到期待又緊張。收拾的時候也不禁有些慌亂了。

又過了幾日,易紫寒就找了人替他躺在牀上裝病,自己和唯雪兩個人溜出去了。

“我們去哪裡?”除了城門,唯雪忍不住要問。

易紫寒很是悠然地撐着頭笑,忽又一把摟住唯雪,在她耳邊輕聲道:“跟我走就是了。”

唯雪不禁耳根一紅,便也不再言語,只是安靜的躺在他懷裡。

坐了半天馬車又走了半天的路,總算是到了易紫寒說的地方。

看着隱沒在迷霧之中的青山,唯雪疑惑:“這是什麼地方?”

“千雪山。”知道唯雪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地方,易紫寒牽着她的手往山林走去,“這裡常年霧氣繚繞,人跡罕至。山體下部是青木翠竹,上部就白雪堆積,從未消逝。”他看着前方連綿的羣山,眸中似閃着柔光。

“真是奇怪的地方。”唯雪撇撇嘴,“難怪你帶我來這兒,被騙了也不知道。”

易紫寒聽了有些放肆地笑起來,復又俯身湊到唯雪耳邊小聲道:“就是將你騙來這裡的”

唯雪亦是笑笑:“那在這山上有居住的地方嗎?”

易紫寒不答,直道“跟我走就是了。”

再不多久,兩人就到了樹林深處,只見這林中竟造了一座規模不小的院落,喚作“無雪園”。易紫寒打開了門,兩人再往裡邊走。

這園子裡雖是樸素淡雅,但也自然舒心。

“雪兒喜歡這裡嗎?”易紫寒低頭看着身側的唯雪,柔聲相問。

唯雪點點頭:“嗯,皇宮太悶太奢華,這裡倒是清靜。”

易紫寒笑得溫柔:“你喜歡便好,”說着將她領進屋子裡,裡邊亦是簡單安靜,其間卻有落花流水,甚是清雅,頗有隱居人世之感。

“來到千雪山的時候,我就想着有一天要帶你來這裡,過與世無爭的生活。”易紫寒抱着唯雪,輕聲道,“可惜我們都是生不由己。雪兒,若有一天,天下獲得太平,你可願意放下那裡權位財富,和我來這裡生活?”

唯雪微笑着點頭,片刻卻又迷茫起來,輕聲問:“會有那一天嗎?”她微微嘆息,“現在天下混亂不堪,帝王家一日安寧一日覆滅,我們...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嗎?”

“相信我,雪兒。”紫寒輕吻着唯雪的額頭,溫柔卻慎重地承諾。

千雪山的生活安寧平靜,唯雪似是找到了自己的追求一般幸福。但這安然註定是短暫的,不過幾日,白芷就到這山中來找易紫寒。

易紫寒立於林前,微微皺眉:“怎麼了?”

“請皇上立即皇宮,現在朝中亂黨勾結,急需處理。”白芷低頭,說得也很急。

“我知道了,”說着他轉身走向房間中的唯雪,看着她輕柔道:“雪兒,我現在要立刻趕回去。”

“我和你一起回去。”唯雪眼中裝着擔憂。

易紫寒搖頭:“這麼回去太過奔波,你身體受不住的。”他的手撫上唯雪的臉龐,十分輕柔地撫摸着,“你先在這裡休息一日,明天讓白芷送你回宮。”

唯雪知道事態緊急,她看着紫寒,微笑着點頭:“那你路上小心,我明日就回去。”

說罷易紫寒獨自騎一匹白馬揚塵離去。

唯雪一人無趣,白芷是不多言的人,總靜靜呆在一邊低眉似是等待着什麼。

唯雪看了看她:“白芷,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是皇上告訴白芷的,他吩咐有情況就立刻趕來告知他。”白芷頜首,微風輕輕吹動她面上的白紗。

唯雪輕嘆一聲,看着寂靜的林子轉開了話題:“這山中,真的沒有其他人了嗎?”

白芷靜默了一陣,淡然答道:“白芷的師父曾在這居住。”

“你有師父?”唯雪不禁好奇,不過想來白芷既然被易紫寒稱爲天下醫術第一的人,那自然有個高深莫測的師父。

白芷點頭:“師父從來一人,且一直蒙面,所以白芷也不清楚她究竟是何人。但師父救了白芷的命,教會白芷很多東西。”

唯雪瞭然一笑:“那你師父住在何處?左右我現在也閒着無趣,不如我們去拜訪拜訪吧。”

白芷沒有拒絕,轉身在前領着唯雪走。

兩人在一處洞穴前停下,白芷回望了唯雪一眼道:“師父就住在裡面。”

唯雪看着巨大黑暗的洞穴,心裡難免有些害怕。

“皇后請跟我來。”白芷在前領路,走了十幾步,洞中卻不再黑暗,原來是石壁上裝了光芒幽暗的燈火所致。但這燈火卻是青藍之色,且並不明亮,所以在外面根本看不到。只是剛剛好能夠看得清楚這暗道的模樣。

兩人繼續走了一段,前方几步的距離就見到一間石房,裡邊石桌石凳,乃至石牀。但這石房中卻生長着各色花草,所以並不顯得陰冷。

“看來師父已經離開了。”白芷在石房中走動,轉動一個燈座,一面牆就移開來,展現出牆後的書房。

白芷轉頭,看着唯雪道:“皇后若是覺得無趣,可以到書房中拿幾本書看,這裡有些是師父自己所作,甚是奇特。”

唯雪聞言點了點頭,步入那書房。這書房倒並不大,幾座書架,還有一張書桌。書桌上還放着幾本手札,沒有寫名,應該是白芷師父所作。唯雪走緩步過去,隨意的翻開一本。這書沒有名,裡邊記載的是一些醫術方面的事,但這些醫術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難怪紫寒說你是這世間醫術最爲高明的人,原來你師父竟是這般厲害。”唯雪不禁感嘆。

“師父容貌從未改變,不進食水也無傷病,但白芷卻是做不到的。”

唯雪驚異於白芷師父的非同尋常,一邊也看着書中的的各種症狀和救治方法。

“涅槃之術?”唯雪見到這一章時不禁奇怪,“這涅槃之術難道能將死人救活嗎?”

白芷蹙眉,良久,點了點頭:“師父說過,涅槃之術可以救活逝去的人,但很難。”

“怎麼個難法?”

“白芷也不清楚,師父說過,生死乃命中註定。若想將死人救活,就需要強大的力量,還有以命換命。”

唯雪嘆了口氣,合上書:“這個...我可以帶回去看嗎?”

“師父說她離開後這裡一切也會荒廢,若是有緣人能夠找到這裡,有心研究這些,也未嘗不可。”

點了點頭,見這裡也沒什麼可看的便要回去。這番唯雪拿着白芷師父的手札便與她一同離開。

迴雪園的路上兩人遇到一家人,千雪山這般平靜安寧的地方按理說是沒有人來的。而這一家人卻揹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行走在無人的山林之中,看來是從家園離開來到這裡。他們本是與唯雪兩人擦肩而過,而就在此時一個老人忽然倒下。唯雪看了看,立即示意白芷去看看那老人,白芷也會意地點點頭,便走上前去查看。

那一家人見有人相救,眼中似乎燃起希望一般不斷地對白芷說着感謝的話語。

“他怎麼了?”唯雪走上前問白芷道。

“不要過來,”白芷嚴聲阻止了唯雪,後又蹙眉沉聲道:“是一種瘟疫。”

唯雪聞言便站在原地不再向前,她看了看站在旁邊的一家人。老老小小的有五六個,個個面容憔悴,面黃肌瘦。唯雪不禁皺了皺眉,想必是逃避瘟疫而到了這山中的百姓。

不多久,白芷站起身來。

“他怎麼樣了?”

白芷搖頭:“這瘟疫很難治,雖然現在將他救醒,但還需很長時間的治療。”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唯雪嘆息。

那一家人見老人醒來,急忙上前扶起他,又轉頭給唯雪和白芷磕頭。並道出了逃來這裡的原因。

原來現在的人間遠比唯雪知道的要混亂,不僅僅是朝廷小人勾結,各國戰爭頻繁,人民流離失所。隨之而來的還有瘟疫和各種災難,而家中男子大多外出參軍,剩下老弱婦孺。發生什麼也一時無法處理,對於洪澇也是沒有能力應對。人間猶如地獄。

說罷,那一家人又是一番感謝,隨後便離開了。

回到無雪園,唯雪想着那一家人的話。不想原來人間已成這副模樣。唯雪不禁嘆息,自己卻毫不知情。不覺又想到了易紫寒,他費了多大氣力才爲自己創造出那樣安定的生活。唯雪心中一暖,覺得自己是如此幸運且幸福。

第二天回宮,唯雪發現易紫寒的安排果然天衣無縫,宮中竟沒有人發現他們的離開。而易紫寒還忙於國事,來不及來找唯雪。

直至夜幕降臨,易紫寒才終於趕了回來與唯雪一起用晚膳。

“怎麼樣?人可查到了?”唯雪坐在易紫寒身邊。他看着唯雪溫柔微笑,眼中卻藏着擔憂。

“查出來了。”紫寒給唯雪夾菜,但不再多談。

唯雪察覺到易紫寒的憂慮,望着他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易紫寒放下銀箸,緩緩轉頭看着唯雪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道:“雪兒不必擔心,我自會處理好的。”

唯雪蹙眉,她知道定是難以處理,否則他也不會如此含糊的回答她。但唯雪亦不多問,點點頭微笑着讓他也安心。

用過晚膳後易紫寒又匆匆離去處理事務,唯雪則獨自回到房間,坐了片刻後喚來白芷。

“你知道發生什麼了對嗎?”唯雪看着燭光下的白芷,她面紗下的眼眸仍是波瀾不驚。

“是。”白芷回答得毫不猶豫,她的聲音安寧如風,“這次的事件牽出出太多的人,所以很難處理。”

“他答應了我,他會處理好的。”唯雪說着,心裡卻是沒底的。

“這次牽扯出的人,三國都有。加上各國紛亂,不斷製造麻煩,所以皇上也有些力不從心吧。”白芷似有嘆息,卻微不可察。

唯雪知道現在的形式,本來外患不斷,現在又有內憂,自然不會順暢。她無奈地笑了笑:“可惜我什麼都幫不了他。”

白芷聞言只是低下頭,不多言語。

無心再問太多,唯雪拿起帶回的那本手札開始研究起裡面的東西來,雖然沒有學過醫術,這裡面所說的卻十分易懂,只是都很難辦到。

翻着翻着,手札裡掉出一張紙。唯雪拿起來看,上面寫的是“涅槃之術”。

“涅槃之術?”

白芷也注意到,看向唯雪手中的那張紙。

“這是什麼?”

“師父說,這是一種能讓人死而復生的醫術。”白芷眸子中似有微光閃爍,“但師父從未用過。”

唯雪點頭,繼續看着。

“讓逝者復生,讓地獄迴歸人間。”唯雪默默唸着,“讓地獄迴歸人間。”

許是想到什麼,白芷有些擔憂道:“皇后...”

唯雪笑着望向白芷:“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白芷搖頭“白芷也不明白。”說着她又頜首掩去眸中的細微漣漪。

唯雪知是她在掩飾,問道:“白芷,告訴我。”

“讓地獄迴歸人間,解救人於水深火熱之中。”白芷娓娓道來,“師父曾對白芷說過,人間有日將陷入地獄,相要拯救人間,就要用到涅槃之術,讓希望重生。”

“是現在對嗎?你師父說的那一日,就是現在對嗎?”

白芷蹙眉:“這...白芷也不知道。”

唯雪輕輕嘆息,繼續看着上面記述的方法。不知看了多久,易紫寒也已回來了。看到唯雪還未入睡,他不禁擔憂,走上前去擁住她:“怎麼還不睡。”

唯雪擡頭,看着易紫寒,良久纔開口:“紫寒,你告訴我,現在的人間已成地獄了,是嗎?”

易紫寒卻輕柔地笑了笑,昏暗的燭光中看不清晰他的眼眸,他吻了吻唯雪的發:“別擔心,雪兒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幸福的生活下去的。”

“那件事,很難處理是嗎?”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如水:“我會處理好的。”

唯雪不禁顫抖起來:“我的臣民流離失所,經受各種災難的折磨,我卻在這深宮內院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你讓我如何安心?又如何幸福的生活下去?”她抱着易紫寒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紫寒,你告訴我,你說我們要一起去千雪山過與世無爭的生活的,沒有那一天了是不是?”

易紫寒微微嘆息着:“雪兒,會有那一天的。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實現的。相信我好麼?”

唯雪搖頭:“你騙我,即便是這件事處理好了。如今各國分裂,必定還有戰亂,還有賊子勾結,不過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況且現在瘟疫流傳,天災不斷,你一人如何應付得來?”

抱着懷中的唯雪,易紫寒已是無言以對,只得將她緊緊圈在懷裡。

“紫寒,你看這個。”唯雪將那寫着涅槃之術的紙交給紫寒。“這是白芷的師父所寫,一定有用的。”

易紫寒拿過那張紙,仔細看過上面的內容。

“白芷,這是你師父留下的?”

“是。”

“要怎麼做?”

白芷低頭,沉默着。

“說。”

“師父說,這涅槃之術付出的代價極大,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用的。”

“什麼代價?”

“以命換命,以死亡換新生。”

“皇上,皇后。”忽然,有宮人在門外呼喊,“不好了,太后那邊出事了。”

唯雪一慌,立刻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跑:“母后出事了?”

“雪兒。”易紫寒拉住她,“想必是有人作梗,又在兩國間做了什麼。”

“紫寒,母后不能有事的。”唯雪慌亂地拉着紫寒的手,“我要回去。”

“雪兒,不能去,我們若過去就中計了。”

唯雪搖着頭:“那母后他們怎麼辦?我要回去。”

“雪兒,你冷靜點,現在就是你回去也無濟於事。”易紫寒蹙眉,溫聲相勸。

唯雪也知道自己過去只能誤入圈套,卻如何都冷靜不下來。

“白芷,若是用這涅槃之術,蒼生可否重生?”

白芷震驚地擡頭,久久才道:“若是皇上的話...一定可以。”

易紫寒點頭,深深望向唯雪,吻了吻她的額間:“雪兒,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千雪山了。”

“不可以,你不能那麼做。”唯雪直流淚,驚恐的搖頭。

“雪兒,你知道。天下大亂,民生疾苦...那個承諾我給不起。”他仍是微笑着,黑色的眸子似水溫柔。

唯雪躲在他懷裡抽泣着,很久很久,終於冷靜下來:“若要去,我和你一起去。涅槃之術,鳳凰重生。你爲鳳,我爲凰。你不可棄蒼生,我也不能離開紫寒...”

“拯救蒼生,不是一人能做到的。”白芷在一邊說着。

易紫寒笑着,低頭吻了吻唯雪:“好。”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白芷按照手札上所記載的準備好,祭壇之上,火光跳躍着。唯雪和紫寒相擁在天窗投下的光束中,服下白芷給他們的丹藥。

易紫寒微微點頭,白芷便退了出去。圍繞着祭壇,火圈越來越高,相擁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火光之中。

白芷看着祭壇,喃喃念着,將準備好的香草不斷灑向火圈。

誰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在這悲苦亂世,在這一天,人們看到一鳳一凰飛過,福澤人間。災害消失,亂臣受到懲罰,國家逐漸統一安定。而那對鳳凰,最終留在千雪山中,從此棲息。

傳聞後來天界繁澪皇子下凡,鑄造未臨宮,守住鳳凰的靈體。直至千百年後,因受懲戒而散去仙力的繁澪皇子回到此處。化身無弦仙人,找到轉世的唯雪,試圖利用其打開鳳凰的封印,重獲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