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黎花落髓一千年才結一顆果實,一顆果實只能製成一顆藥,服下一顆可以讓脫離身體的魂魄歸位、神智清醒,服下兩顆可叫血肉之傷癒合,服下三顆能夠讓骨頭重新長好,服下四顆可以讓死去的人活過來,服下五顆,就會擁有無盡的生命和不老的容顏。
胡溪林爲了讓蘇瓊恢復,十五年來竭力尋找與邊黎花落髓有關的消息,不過才知道繁家有一株邊黎花落髓,但若想要得到,簡直難如登天。
然而聽度華年的話,繁勻青那裡有四顆藥,也就是四株邊黎花落髓……實在叫人難以置信。
繁勻青覺得新奇,她還是第一次聽說這藥這麼神奇,以前她爹只是告訴她這藥很珍貴,能叫人死而復生,讓她一定要拿好,並且按時服用。
“既然能叫人魂魄回來,給蘇瓊姐姐吃正好。”繁勻青沒覺得少吃一顆會怎麼樣,反而爲能夠救了蘇瓊感到高興。
蘇瓊顯然思考得更爲周全,她看度華年的反應激烈,猜想這藥如果沒有讓繁勻青服用一定會有什麼事,於是連忙問:“大人,如果青青沒有吃這藥,會如何?”
會怎樣?度華年似乎愣住了,眼中的怒意漸漸退去,越來越濃重的悲傷染上他的眸子。
不等他回答,繁勻青纔不管那麼多,上前去想將蘇瓊拉起來:“蘇瓊姐姐你快起來啦,別一直跪在地上。跪他做什麼?那藥是我的,我想給誰吃就給誰,纔不要他管!”
蘇瓊沒有動,她看到度華年的眼睛盯着繁勻青,心裡隱隱約約有不好的感覺。
繁勻青拉不動蘇瓊,覺得是因爲蘇瓊迫於度華年的威壓纔不敢起身,於是怒氣有些上來了,轉身走到度華年面前。
“餵你到底想幹嘛說一聲啊!”她叉着腰,一副氣勢洶洶的姿態,“每次都是這樣,你什麼都不告訴我,總是瞞着我,我根本不知道你想做什麼!”
“不就是一顆藥麼?少吃一顆我又不會死……”
她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癢,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咳完卻發現身體有些發軟,背後脊椎處火辣辣的,那裡彷彿有一個缺口,身上的力氣正從那個缺口流瀉而出。
繁勻青發現眼前出現了重影,她晃了晃頭,似乎看得清楚了些,卻看到度華年擡頭看着她,滿臉錯愕。
“你……”她擡起手,指着度華年的胸口,“你怎麼又吐血了……”
度華年胸口處的繃帶上,又落了斑斑駁駁的新鮮血跡,她看了一會兒,耳邊響起陣陣鳴響,這時候又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了。
意識越來越模糊,繁勻青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眼前也完完全全變成了一片昏黑。很快她站不穩了,一頭向前載去。
失去意識前,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喊她,既像是蘇瓊在喊“青青”,又像是度華年在喊她,但聽不清他喊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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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勻青!”度華年抱着倒在他懷裡,闔着眼睛的繁勻青,有些不知所措。
胸口上的新鮮血跡不是他的,而是繁勻青咳出來的。
她似乎終於肯消停安分下來了,一動不動地躺在他懷中,如果不是臉色太過難看,只會讓人覺得她是睡着了。
“青青!”蘇瓊被繁勻青突然倒下嚇到了,連忙起身過來,想看看她的情況。
度華年心如火燎,那種熟悉的恐懼感在此刻被放大,無聲地吞噬着他的心。他伸出止不住顫抖的手,按在繁勻青手腕的脈搏上。
“大人,這位姑娘……”胡溪林也起身走了過來。
度華年放下繁勻青的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藉以保持清醒,似乎費了很大力氣才完整地說出一句話:“把……把我的傘給我。”
蘇瓊很擔憂繁勻青,連忙問道:“大人,青青到底怎麼了?是不是那藥……”
度華年放下手,擡眼看了一眼蘇瓊,眼神中說不出什麼意味。那大概既不是責怪也不是不耐煩,而是一種無助,甚至是絕望。
蘇瓊這時候才發覺她與丈夫畏懼着的這個男人,有着一張十分年輕的臉,只是不知爲何面對着他,他一開口說話時,就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畏懼。
然而這時候他抱着繁勻青,卻如孩童一般,眼中露出茫然和無助,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世界上似乎沒有可以幫助他的人,也沒有讓他感到信任的人。
只有他,和他懷裡的女孩。
他沙啞着嗓子,又說了一遍:“把我的傘……給我。”
胡溪林見他神色有些嚇人,連忙轉身去找和他一起被撈起來的傘,找到後雙手捧了過來。
傳聞中太傅向來風輕雲淡,處事不驚,風華皆在一笑言中。胡溪林在離開京城前不過也只見了太傅一個側影,但僅僅是一個影子,也足以令人心有觸動。
方纔度華年雖然重傷被從水中撈起,是有些狼狽,但是從他睜眼開始,氣勢分毫不減。直到繁勻青倒下去的那一刻——胡溪林錯覺他的世界中有什麼崩塌了。
他靠着一絲執念,或者是一股挺可笑的執着支持着自己不倒下去,大概是怕倒下去就會真的失去什麼了。但是他快要撐不住了,胡溪林感覺要是還沒有將這把傘給他,他可能真的就要崩塌了。
度華年神色木然,抓過胡溪林遞過來的傘,低下頭默默地似乎在審視着,另一隻空出的手極輕地撥開繁勻青額頭邊上的碎髮。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過遲疑。
他將傘柄抽出,那是一把藏於傘中的刀,長度一般,拿在他手中正好合適。刀身反射着冰冷的光芒,相映着刀柄暗淡的顏色,竟有一種詭異的協調。
刀鋒緩緩顯現,收不住它自身的殺氣,彷彿壓在人心上的沉重怨念。
在沒有看到這傘柄中藏匿的兵器時,沒有人會覺得這傘有什麼特殊。然而看到刀被抽出的那一剎那,那其中沉寂了太久的無聲之情,失去了度華年的壓制。
他舉起刀,將自己胸口處的繃帶又一點點地劃開,忽又想起了什麼,擡頭對胡溪林夫婦道:“你們先出去吧。這座宅子是我的,隨便找一個空當的房間就可以住。”
語氣冷靜得可怕,他的臉上卻逐漸浮上倦意。
胡溪林看着他的動作,大概猜測了一番,頓時臉色有些難看起來,忙道:“太傅……大人!不可做傻事!”
“傻事?”度華年漫不經心地反問了一句,等到繃帶全部落在地上後,刀尖已經抵在他被刺穿未能完全癒合的傷口上,“不,這不是傻事。”
他將手貼在繁勻青的額頭上,眼神深深地凝視着睡着的她。
“這只是……責任而已。”
他輕聲說着,像是怕驚擾了沉睡中的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那一刻他的眼神忽然讓蘇瓊明白了,她拉着胡溪林,輕輕地扯了扯丈夫。
胡溪林眼中驚疑不定,似乎還想試圖阻止度華年,但是轉頭看到蘇瓊眼中的堅定,他還是選擇了跟隨着她的步伐離開房間。
蘇瓊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她只是看懂了那個眼神,想起了自己身邊的男人。
許久許久之前,她渾身是血躺在胡溪林懷裡,那個時候還很年輕的他,抱着她,用手徒勞地按住
她脖子上的傷口,似乎這樣她就不會死,就不會離開……
但那只是徒勞,他嗚咽着哭得像個孩子,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在自己懷裡一點點失去氣息。
如今度華年沒有痛徹心扉,也沒有撕心裂肺,當蘇瓊知道這就是曾經的他。
那是愛一個人,纔會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