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126節 幕後推手
於信達:“你咋知他是關中的人了?”
張全有:“我咋知?嘿嘿,你這話問的。咱姐咱爸,便是從那地逃荒來的,你說我知是不知?”
張全有眨眨眼:“哦,我倒把這個搞忘了,姐夫哥的老家,陝西的鳳陽,與前明皇帝是老鄉。”
張全有:“這關中之地吧,自古的地瘠民窮,卻又民風剽悍,那陝地漢子的說話,也帶着黃土高坡的粗獷和滄桑,自然比不得川音的柔和溫潤,特別是這個‘額’‘額們’,只得陝地纔有的土話兒口音。”
於信達:“嘿,這可就更是奇了怪了哈。聽得姐夫哥說來,這個穆呆子既是成都的人,怎又與個陝西的師爺裹在一起了?”
“這個……陝西師爺……”張全有用指節敲着桌面,凝神片刻,站起身來:“須得查查,這個師爺,須得查查。哦,你自喝茶,稍候,稍候,我去安排安排。”
不多一會兒,張全有回得書房,對於信達道:“這個劉師爺,何方的妖怪,今晚,給你個準信兒。”
於信達:“再有個朝中大臣,名叫劉光第的,姐夫哥可認得?”
張全有搖搖頭:“劉光第?不認得,不認得。呃,咋又扯到劉光第了?”
於信達:“哦,是這樣的。咱家商號不是在自流井鎮設有分號麼?咱家這富順商號,被人盯了梢;再有,咱這幾日在自貢的行動,也被人盯了梢。咱哩,略施小計,來了個反盯梢,結果,這兩拔盯梢的嘍囉,竟都進了‘天上人間’,哦,自流井街場上的一間大煙館,它的老闆,卻是富順的袍哥舵爺。”
張全有:“富順袍哥舵爺?可是三義社的龍雲輝?”
於信達:“正是,正是,富順三義社,龍雲輝龍舵爺。”
張全有:“既是在自貢的地面兒上,牽涉到富順三義社的袍哥,倒也正常……呃,這個龍雲輝,可是與劉光第有牽連?”
於信達點點頭:“這個龍雲輝龍舵爺呀,有個妻侄兒,名叫劉光第的,現在朝中的刑部,任着廣西司的主事。”
張全有:“哦,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個人物,刑部主事劉光第,字裴邨,葵未科進士。”
於信達:“聽這話,姐夫哥定是其中底細的噻。”
“不知,實實的不知。”張全有道,“咱成都將軍府只管西南的軍務,地方上的事兒雖也捎帶着一些,卻是不宜牽涉過深的。這個自貢鹽場哩,總督府直設鹽司,下置鹽巡營,只得百把號人,專爲緝私,兼帶着鹽場治安,雖是須報備咱將軍府,卻是總督衙門直管,不在咱的轄內,所以麼,自貢這地兒,咱沒甚的消息來源。這個龍舵爺,咱實實的說不得。”
於信達:“哦,我還以爲將軍府啥都管得,卻原來也有管不着的事兒嗦。”
“啥都管得?嘿嘿,你這話說的,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喲。”張全有道,“不過,既是袍哥的舵爺,依老爺子的身份,總是知得一些底細的噻。就是不知吧,天下袍哥是一家,打探起來,應該比咱將軍府還容易噻。”
於信達點點頭:“嗯嗯,那我找老爺爺去。這個劉光第呢?”
張全有:“這個劉光第,雖是刑部廣西司的主事,在那濟濟的朝堂之上,委實的算不得官兒,但其聲名卻是常爲人道。聽人說來,這人頗有官聲的,爲人清正,力主革舊布新,甚得聖寵,爲人直言敢諫,因而也很是爲人所垢恨,太后那裡說他壞話的也自不少的哩,特別是一些的勳貴,把他恨得牙癢癢的,卻又拿不得他的把柄,莫可奈何。”
於信達眨眨眼:“敢任事,能任事,自然免不得招人嫉妒;若再有除舊佈新的舉止,難免的動了別人的利益,自然的招人忌恨。不奇怪,不奇怪,北宋的王安石,前朝的張居正,都是明證。”
張全有:“話說回來哈。這個劉光第,既是位列朝臣,又能得着清正廉明的好評,總不至於與袍哥混在一路噻;便是與龍舵爺有些親戚吧,也斷斷的不會勾結在一起,行些下三濫的勾當噻。”
於信達:“我也說嘛,就咱尊經書院的學子,哪個不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坐得端行得正,心懷天下,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
張全有瞪了於信達:“打住,打住!”
於信達一臉的慒樣:“咋的啦?咱尊經書院的學子……”
張全有扁了嘴:“我知你與劉光第同是尊經書院的學子,但這王婆賣瓜,也不是這麼個賣法噻。即便往自己臉上貼金,也不要這般的厚臉皮,行啵?”
於信達腆着臉,笑嘻嘻地盯了張全有:“嗨,怎是王婆賣瓜了呢?事實勝於雄辯,懂啵?”
張全有:“咱也不與扯把子了。你自找上門來,這朝中大臣的消息呢,咱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了。下午哩,你且陪陪菊兒,這段時間軍務來得多,咱須去趟總督衙門。”
於信達:“嘿,咋的?開溜?陪你說了這多的話,咱的事兒呢?嘿嘿,就想開溜,想得美。”
張全有盯了於信達:“嘿,你不是來打探朝中大臣的底細麼?穆彰阿,哦,還有劉光第,我知的都說與你了,還有甚的事兒?”
於信達:“打探朝中大臣?嘿嘿,打探朝中大臣?咱這是把民間的輿情說與你聽,讓你知得兵丁們苦處,懂麼?”
張全有:“嘿嘿,兵丁的苦處?你個娃娃,盡扯把子。”
於信達:“怎是扯把子呢?你實不知哩,你下屬的那些兵丁們,好苦喲,造孽,嗯嗯,造孽!”
張全有斜睨着於信達:“造孽?不就欠着些餉麼?咱下午去總督府,就把銀子劃撥過來,緊跟着發下去,不只欠餉,便是開拔銀,戰訓銀,咱一分不少,發下去,嗯嗯,發下去。”
於信達兩眼放光:“咹,有銀子啦?咹,有銀子啦?這就好,這就好。”
張全有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我這嘴,呸,欠揍,呸呸,欠揍?”
於信達伸了頭去,盯了張全有的臉:“咋的啦?這屋裡沒蚊蟲的嘛,咋的啦?”
張全有黑了臉:“嘿,我給你說哈,這銀子,專款專用,將士們的欠餉,你別盯哈。”
於信達眼珠子轉轉:“嘿,誰盯了?我的意思,這將士們莫得鹽巴吃,好造孽喲。”
“沒得鹽吃?”張全有一臉的慒慒,“哦,好像,有幾份報告,提到過,好像,食鹽存量有些短,順帶提到,卻沒重視。”
於信達兩手一攤:“有這事噻?我沒說謊噻?”
張全有:“這個存量不足,不代表沒鹽吃噻。再說,這軍中的供鹽,不是一直由你家負着責的麼?找我做甚?”
於信達:“哎呀,你又不是不知。咱取不到鹽引,自然就拿不到食鹽,拿不到食鹽,自然就供不上囉。”
張全有:“嘿,這拿不拿得到食鹽,與我何干?你找鹽司去噻,或者找總督大人去噻,咋個找上我了呢?”
於信達:“不找你?就找你!我跟你說,這禍緒,定定地着落在你身上,定定地就找你。”
張全有:“嗨,你這賴子,咋賴上我了呢?”
“怎是賴呢?捋捋哈,咱幫你捋捋。”於信達衝着張全有,“這自貢鹽監的職位,本是你的,對不對?你若不讓出去,不給你那義兄黃二哥,黃二哥便不會弄個癡呆舅子去噻,沒得這癡呆舅子從中作梗,咱家便不會缺了鹽引噻。你說你說,是不是這理兒?你說你說,這禍緒,不找你找誰?”
張全有:“好好好,咱也不與你胡攪蠻纏,下午哩,咱便找黃二哥去,讓他給他傻舅子去個信,鹽司那邊放你鹽引便是。”
於信達沉思片刻,搖頭道,“不妥,不妥。既是曉得了穆呆子的底細,鹽司那邊兒我有的是辦法。”
張全有瞪大了眼,盯了於信達,沉思良久,方道:“我給你說,別胡來哈。”
於信達盯着張全有:“怎的?牽涉着你啦?”
張全有:“我麼,牽涉是有的,但卻不礙事兒。只我兩個義兄,關係重大得很。實跟你說吧,咱這兩義兄,這事兒辦得確實糊塗,但我敢打包票,斷你家商號的鹽引,絕非兩個義兄的本心,定是穆呆子受了師爺的攛掇,惹出這等的麻煩事兒。”
於信達:“這個穆呆子是不是受了師爺的攛掇,咱不好說得,但這殺頭之罪,穆呆子卻是跑了不的。”
張全有瞪了於信達:“於信達,我給你說哈,得饒人處且饒人哈,凡事兒勿要過頭了哈。”
“嗤,過頭?”於信達冷笑一聲,“姐夫哥呃,你也不想想,穆呆子掛個‘木記大盛餘’的商號,專把鹽司的鹽引拿來倒賣,至今四月有餘,賣出多少的鹽引,貪了多少的銀子?嘿嘿,按咱大清的律法,可跑得脫殺頭之罪?只怕單單他一人之頭遠是不夠的哩,也不知你那黃大哥黃二哥,可脫得了多少的干係喲。”
張全有軟了聲色:“咳咳,小弟呀,我與你說哈。別人我自不知,但我這兩個義兄,總是知得根底的,絕非大奸大惡之人,咱最敬的,便是兩人重情重義,於今這世上,卻是難得的。姐夫我哩,既與他結義一場,凡事總須留些退路的噻。”
於信達把手一擺:“嗨,好說,好說。姐夫哥既是定下了這調調,小弟自不會捅這天去,若能再想個妥妥的主意,幫那穆呆子脫得罪名,於你於我於大家,未嘗不是善事一樁呢?只是麼,這個鹽引的事兒,你看,這鹽引……”
張全有:“嗨,我又沒得鹽引,咋個找我嘛。”
於信達:“嗨,你沒鹽引?哄誰呢?軍隊供鹽的鹽引,不就捏在你手裡的麼?”
張全有:“軍鹽?你個娃娃,想些啥呢?這軍鹽,按月的發放……好好好,你別拿了牛眼瞪我,開年至今,咱補辦給你,三百引……啥?五百引,好好好,五百就五百,夠意思了噻?”
於信達仍扠着五指在空中晃:“五百引?打發小娃兒嗦,五千,給你說,五千!”
“五千!”張全有從椅上彈起來,“五千!哇噻,我的天㖿,嚇死我了。你這娃娃,癩虼寶打呵欠,好大的口氣喲。”
於信達:“嘿嘿,少了五千引,擺不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