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流年……是你嗎?你在嗎?”
蘇流年接通了電話,突然聽見葉培培的聲音傳來,她突然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電話那頭的葉培培怔住了,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見蘇流年這樣的哭聲了。可無論葉培培怎麼喊着蘇流年的名字,除了哭聲,蘇流年什麼話都沒有說。
“流年,你不要哭,我在這裡陪着你。”
葉培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似乎她越是安慰蘇流年,蘇流年越是哭得厲害。或許,這就是人的通病。就像小孩子開始學走路摔了一跤,如果沒有大人關切的眼神和擔心的詢問,那麼小孩子自己站起來不會哭,什麼都好了。可是當一個人強忍着眼淚,忽然有朋友和親人在身邊安慰的時候,反而會刺激起她心中無限翻滾的淚潮。
蘇流年在電話這頭哭,葉培培在電話那頭嘆息。
原本葉培培打電話來是爲了向顧錦城說生日快樂的,因爲顧錦城的電話打不通,陸之然才讓她打電話來蘇流年這裡,電話一接通,什麼話都沒有來及說,就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蘇流年到底怎麼了?”
“我怎麼知道?就是哭個不停,你再試試打顧錦城的電話……”
蘇流年將手機放在沙發上,自己蜷縮着根本沒在聽。此時電話那頭的葉培培和陸之然已經小聲爭吵了起來,實在沒有辦法,因爲顧錦城的電話一直都在關機的狀態。
“培培……”
“是,流年,我在。”
“培培,我好想你們……我好想回來……”
“我們來看你,好嗎?”葉培培安慰道,“帶你最喜歡吃的小食,來看你。”
蘇流年又將臉埋在了手臂間,衣袖早就哭溼了一大片。
“你們在給我姐打電話嗎?”傑森的聲音也出現在了電話裡。
葉培培壓低聲音道:“小聲點,你姐要是聽見你的聲音,只怕更是哭到天亮了!”
“什麼?我姐在哭?我姐爲什麼在哭啊?”
“我也不知道啊……”
“姐,姐你在聽嗎?”傑森將電話搶了過去,語氣着急地喊着蘇流年。
可是蘇流年什麼話都不想說,她只想將心裡所有的痛苦全部哭出來。
傑森急躁地又喊了幾聲,突然說道:“姐,你等我,我現在去找你!”
“你瘋了!”葉培培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現在大晚上的,你要開車去邛州嗎?”
“爲什麼不可以?我倒是要問問顧錦城,爲什麼我姐會哭得這麼傷心?當初他帶我姐離開的時候,信誓旦旦,是怎麼保證的?他說會讓我姐幸福,不會讓我姐痛苦!可是現在呢,我姐孤獨無依的在他鄉哭得這麼傷心,他在做什麼?他又做了什麼?”
“傑森……傑森……流年,怎麼辦?傑森要來找你!”
蘇流年抽了抽鼻子,哽咽道:“不要、不要過來,還有蘇氏……”
葉培培急得嘆了口氣,道:“陸之然,愣着做什麼,快去把他拉回來啊!”
蘇流年雙手插在頭髮裡,昂起頭長嘆了口氣,淚水從她臉頰滴落。
她在做什麼?她爲什麼要哭得這麼傷心?
這裡已經是一團亂了,她還要讓她的朋友和弟弟操心嗎?
傑森不能過來,她現在的樣子無法面對他。
蘇流年又垂下了頭,凌亂的長髮遮在她的眼前,她終於握住了電話,淡淡地說道:“培培……”
“你不要擔心,之然已經去追傑森了。”
“培培,我沒事的,真的。”
電話那頭的葉培培嘆了口氣,道:“我們是從小長大的,你是不是傷心,是不是有事,我比你更清楚。雖然我不知道你和顧錦城怎麼了,但是你這樣的哭聲,我只在你和薛雲陽分手的時候,還有你爸爸去世的時候聽過,一晃,也是這麼多年了……”
“是啊……或許,是把這麼多年來的眼淚,全部都留在今晚了。”
“今天,不是顧錦城的生日嗎?”
“是,是他的生日。”
蘇流年淚眼婆娑的環顧四周,閃爍的小彩燈像是星星似的在衝她眨眼睛,就像是那天在電影院外他追她出來告白的時候一樣,想着想着,她的鼻子一酸,眼淚又盈盈的包在了眼眶裡。可是她不能讓葉培培擔心,只能用手捂住雙脣,強忍着眼淚搖搖欲墜的趨勢。
屋子裡佈置的是這麼的完美,這麼的溫馨,這麼的浪漫,可是愛情的故事裡沒有男主角,又有什麼用?再完美、再溫馨、再浪漫的場景,也只是插在蘇流年心間的利刃!
“流年?你還在聽嗎?”葉培培見蘇流年半晌沒有動靜,試探着問道。
蘇流年回過神來,用手背抹去了臉上的淚痕,道:“先掛了,不用擔心。”
“可是,流年……流年……”
嘟嘟嘟。
蘇流年沒有給葉培培說話的機會,果斷的掛掉了電話。
她翻身從沙發上下來,進了洗手間,看着鏡中憔悴又狼狽的自己,無奈的苦笑着。她匆忙的用冷水洗了把臉,頓覺得整個人似乎都清醒了很多。蘇流年深呼吸了一口氣,重新爲自己補了妝,然後進廚房忙活了一陣後,離開了宿舍。
同一時刻,西餐廳裡。
柳茹的臉色緋紅,她喝了不少的紅酒,不知道是心情太好,還是太糟糕的緣故。她原本就沒什麼酒量,幾杯紅酒下肚,她的腦袋也漸漸開始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覺。顧錦城坐在她的對面,自始至終沒有吃過一口東西,似乎只是在等待凌晨的到來,這樣他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錦城……爲什麼你就不肯喜歡我呢?”柳茹半趴在桌上,醉眼迷離地問道。
顧錦城沒有看她一眼,只是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的腕錶,距離凌晨十二點還有十五分鐘。柳茹不甘心地又抓住了他的手腕,追問道:“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那你喜歡我什麼?”
“什麼?喜歡你什麼……你的一切我都喜歡。喜歡你號令新兵時候的樣子,喜歡你和我哥在一起時候的隨性和樂觀,喜歡你面對所有危險的時候還能從容不迫的樣子……”柳茹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幸福。
顧錦城滅掉了手中的那支香菸,淡淡地說道:“你所喜歡的,只是外表而已。”
“喜歡外表還不足夠嗎?”
柳茹攀着他的胳膊就要親上來,顧錦城別過臉去用手推開了她。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顧錦城毫不理睬柳茹,徑直叫來了服務員買單,然後扶着柳茹就朝外走。
柳茹一路上都揪着顧錦城的衣領不肯鬆手,如果不是碰巧用軍區的車經過,又是老熟人,載着他們進了軍區的大門,只怕他們兩個這樣走回去,第二天又會掀起軒然大波。
“麻煩你們照顧柳茹了。”
顧錦城送她到女兵公寓樓下,交代了幾個女兵後,自己才朝宿舍走去。
走到岔路口的時候,他卻猶豫了——左手邊,是他睡了一個星期的單身宿舍;右手邊,是他和蘇流年共同的宿舍——他究竟要不要回去看看?蘇流年現在應該不會在宿舍裡,滿地的狼藉只怕也沒人收拾。
顧錦城沉思了片刻,終究還是邁步朝右走去。
站在宿舍的樓下,他還有意識的擡頭看了眼,竟然發現窗戶上有小彩燈在閃爍。顧錦城頓時詫異着回想起來,下午和蕭翊帆發生衝突的時候,他記得這些小彩燈全部都壞掉了,不是嗎?
難道,蘇流年已經回來了?
顧錦城心裡一陣歡喜,突然像一陣風似的衝了上去,手腳忙亂地掏出了鑰匙,卻因爲緊張又激動的緣故,鑰匙幾次都插不進鎖孔裡,頻頻落在地上。等他好不容易開門進屋的時候,窗外的風掀起了碎花的窗簾,纏繞在客廳大燈上的綵帶隨風飛揚,彩燈閃爍似繁星般的映照在他的頭頂。
屋子裡乾淨又整齊,白日裡的狼藉全部都被收拾乾淨了。
顧錦城的手裡無力,鑰匙清脆的落地。
他擡步朝裡走去,餐桌上還有一個大蛋糕,上面插滿了蠟燭。雖然蠟燭早已經熄滅,有些都燃到了根部,甚至有些蠟油還滴在了蛋糕的奶油層上,不知道燃燒了多久。顧錦城的心驟然一酸,再看見蛋糕旁的那碗長壽麪時,他終於再也忍不住的落下了淚水。
“流年!”
顧錦城一聲低喚,雙手撐在餐桌上,聳拉着腦袋,身子痠軟無力,兩滴淚水像是喚醒春筍的那場春雨,重重地落在了桌面上,慢慢暈染開來,折射出此時顧錦城倍感痛心與後悔的模樣。
而此時此刻,無處可去的蘇流年,卻是坐在蕭翊帆的病牀邊上。
也不知道是誰來看望過他,竟然給他帶來了一把木吉他打發時間。
蘇流年坐在月下,他抱着吉他,撥弄着琴絃,婉轉的曲調竟然比月光還要柔和。她沒有說話,朦朧的雙眼只是毫無焦距的望着眼前發呆,思緒隨着蕭翊帆的吉他聲早就不知道飄向了何處。
蕭翊帆一面彈着吉他,一面嘴裡輕唱着優雅的歌詞。
這是一首情歌,是他的原創,原本是爲柳茹所寫的,結果第一個聽他彈奏這個曲子的人,卻是蘇流年。
蕭翊帆垂下眼瞼,望向窗外的夜色,一切都是這麼的安靜,安靜的像是沒有生命的存在。如果可以,他多麼希望自己在認識柳茹之前先認識蘇流年,或許現在的痛苦也會不存在了。
蘇流年收回了思緒,低眸看了眼腕錶,距離凌晨十二點還有最後半分鐘的樣子。半分鐘之後,這個不知道應不應該回憶的生日,就會徹底和她告別了。那麼明天呢?後天呢?她和顧錦城的未來呢?是不是也可以,徹底的告別呢?
她淡淡地嘆了口氣,月光輕柔的籠在她的身上,飄渺的好似一陣風就能把她帶走似的。蕭翊帆看向她,心裡沒來由的一顫,他是多麼想成爲能呵護她的那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