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騎着馬兒正打算去潘樓街總部轉一圈,剛出家門的巷口不遠,就聽到後面一陣急躁的馬蹄傳來,接着有人喝道:“兀那小子,別走。”
光聽聲音許清便知道是誰來了,他方勒住馬兒,趙崗就一手提繮繩,一手搖摺扇,瀟灑了趕緊了上來,剛和許清走平馬頭,唰的一聲,展開手中的摺扇搖了兩搖,怨氣沖天地說道:“許子澄,好小子,枉爲兄我一直把你當至交好友,你回京竟不來見爲兄一面,若不是昨日見了子固兄,我還不知道你這傢伙回京了呢。”
許清面上有些尷尬,不是他不去找趙崗,說來好笑,一直以來他竟然不知道趙崗傢俱體在哪,只知道離原來自己賣畫的洪家橋不遠,他家裡什麼情況更是不清楚,趙崗開始時有意避而不談,許清過後也一直沒問,但許清猜想他家境不會簡單。而兩人卻就這樣成了好友,都說君子之交淡如水,自己和趙崗算不算君子之交呢?
趙崗把摺扇一合在手心裡拍了兩下,制住張口欲言的許清說道:“少廢話,今日一頓酒席你是免不了的,說吧,杏花樓、尋仙樓還是翠薇院隨你選一個,爲兄與子固還有思飛已經約好了在龍津橋會合,走吧。”
說完不理苦笑的許清,徑直打馬而行。
“長德兄,你是非要把我宰成三五段仍在翠薇院裡才肯罷休啊,那地方沒個幾百貫下不來,長德兄你就饒了我吧。”許清趕上去和他並行,故意瞎扯消消他的氣。
“這麼說你是選翠薇院了?好,翠薇院的柳依依姑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比起秦香樓的……”趙崗說到這手上的摺扇突然又一拍,眼神古怪地望着許清詭異地笑了起來。
“我說好小子,怎麼好事淨被你一個人給佔全了,老實交待,紅菱姑娘自個給自個贖了身,是不是跑去跟你小子去了?”
提起紅菱,許清撫撫腰間的玉佩,毫不掩飾臉上溫馨的表情說道:“長德兄說得沒錯,當日我發配廣南,紅菱不辭千辛萬苦,隻身追隨於我,小弟我敬她一片深情,今後見了她,長德兄可要叫聲弟妹纔好。”
趙崗臉上寫滿了羨慕,好一陣才說道:“好啊許子澄,竟得如此情深女子爲伴,這就別怪爲兄不客氣了,今天光吃你一頓怎麼夠,來日杏花樓、尋仙樓和翠薇院你非得請遍不可,否則爲兄再也認不得你這個朋友。”
和趙崗這種無羈之人在一起,確實讓人有種無拘無束的感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兩人並馬而行,一路笑聲不斷。
“今日乃休浴之日,子澄方纔打算去幹嘛?”
“長德兄,我們銀行可沒有休浴日,只能輪休,況且我這休浴已夠多的了,還不得去看看。”
“不管了,今日爲兄好不容易逮住你,想拿什麼銀行的事來糊弄於我可不行。”
兩人騎馬來到龍津橋時,曾鞏已經在橋邊的柳蔭下等着,只是還不見晏思飛,又等了兩柱香時間,才見他坐着馬車姍姍來遲,結果免不了被心直口快的趙崗埋怨了一通。
趙崗說要去逛翠薇院也只是開玩笑,時辰不對,人家翠薇院的姑娘怕是還在秀牀上呢,上午這時候去妓館自是不合適。幾人一路談笑,來到御街邊的蓬萊閣,東京的頂級酒樓中,蓬萊閣是許清唯一來過的,感覺環境很不錯,菜色也好,便不作它選了。
許清雖然驢車換馬了,迎客的小二仍是一眼把他認了出來,除了曾鞏外,估計趙崗和晏思飛也是蓬萊閣常客,小二都一一認了出來,熱情異常的把四人領到樓的雅間裡,此時樓中酒客尚少,更顯清雅。
百味羹,蓮花鴨,籤酒炙肚胘,虛汁垂絲羊頭,煎鵪子,鱖魚,姜蝦,酒蟹,獐巴等一一點上來,趙崗這斯還真不客氣,剛落座,不等小二報上菜名,他自個兒一順溜的報了出來,回頭看着眼角直抽抽的許清得意的哈大笑。
“長德兄,您別得意,以爲這點小菜就能難得住我嗎?你就算把這蓬萊閣賣下來,大不了是我籤個字了事,下次換長德兄付酒錢時,您就等着回家求伯孃吧。”許清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摺扇,唰的一下打開,學着他的樣子扇幾下,一副灑然無礙於胸的樣子,把晏思飛和曾鞏也樂得開懷大笑。
晏思飛的老爹是宰相這不必說了,曾鞏的家勢也不一般,祖父做做尚書戶部郎中,父親是太常博士,趙崗許清還不清楚,但料想不會差,坐中家勢最差的自然是許清,可抵不過他是大宋銀行行長啊,預支消費能力一點不比他們差,關鍵時候豈能輸了陣去。
“好,痛快,酒來!”
菜還沒上,趙崗就急不可耐的要酒先幹。
晏思飛終於逮住了話頭:“子澄是不夠意思,回來這麼久,也不上我家去一趟,原先還以爲你是沒錢買禮物不好上門,如今見子澄這般豪氣卻又不象,長德不宰你爲兄也要宰一把。”
曾鞏和趙崗自然是捕捉到是晏思飛的一絲話外音,眼中都露出了戲謔的笑意;當初許清貶官出京之時,十里長亭中相送,晏楠就玉立場中,曾鞏與趙崗都是看在眼裡的。
許清有些尷尬,那天歐陽修也提醒過他,而他回來這麼久一直沒登晏家大門,心中着實有些難言的苦衷,自己就算與晏楠斷了來往,晏楠至少名聲不會受損,但樑玉卻是另一回事,在魚肉與熊掌不可並得的情況下,所以他選擇了樑玉。
“其實回京之後一直還是挺忙的,如今又兼了將作監一個官職,所以……還請思飛兄原諒側個,來日我一定登門道歉。”
好在晏思飛也沒再爲難他,酒菜一上桌,四人便邊吃邊聊。
“淮南提刑使於子曾之子於清泉,各位兄長可曾聽說過?”許清問道。
趙崗別看他平時大大咧咧的,桌上飲食之時卻很文雅,細微之處見其教養,他拿過絲巾擦了擦嘴才答道:“於清泉此人聽說挺有才華,今年的新科進士,與我同一考場,可惜只聞其名未識其人,子澄何以突然問起此人?”
許清舉杯與衆人邀飲,然後答道:“我這次於杭州偶遇兩位才子,一位便是於清泉,另一位是杭州才子馮雨,彼此相談甚歡,馮雨應小弟之約,不久可能進京,所以小弟在此順便提一下,到時還請各位兄長提攜一二。”
“馮雨,馮安溪?”曾鞏有點不確定的問了起來。
“子固兄竟也認識馮安溪嗎?”
曾鞏含笑搖搖頭答道:“我也是隻聞其名,未識其人,我自老家建昌南豐進京時,曾順道到江南一帶遊歷,在杭州一好友處曾聽說過此人,才名在杭州府甚爲人稱道。”
“小弟曾與之相談數回,馮安溪確是有才,子固兄既聞其名,正好安溪進京後,我引見給各位相識。”許清開心是說道。
趙崗三人欣然頷首,對於結交一些知名士子,一般作爲文人的一員,都會非常樂意的,古代的交流不能象後世那樣通達,文人之間往往樂於相互交流切磋,同時增強自己的人脈。爲將來出仕打下了個良好的基礎。
“我聽說江南風景如畫多麗人,婉約且有情,子澄在江南這麼久,難道沒遇到一兩個心怡的?”不知不覺趙崗又把話題引到了女人身上。
這下最先哀嘆起來的是晏思飛:“唉,還是子澄好啊,南北佳麗皆倚偎過了,爲兄若是有朝一日也能出去走一遭,那就不枉此生了。”
一談到美女,晏思飛似乎已經把他妹妹給忘了,或者說他們根本認爲男人逛青樓是理所當然之事,這一點許大官人深表贊同啊,一點道德譴責的壓力都沒有,這大宋果然是男人的天堂。
“長德兄,既然你這麼嚮往江南美景麗人,下次小弟我下江南時便與長德兄結伴而去好了,當然,前提是長德兄得帶足銀錢,江南的女子是水做的沒錯,水能載舟,但沒有銀錢亦能覆舟啊!”
雅間之中一時歡笑不絕,而不時有街坊婦人,腰繋青花布手巾,綰危髻,進來爲許清他們換湯斟酒,晏思飛他們見怪不怪,許清在東京上酒樓的次數一個手掌都能數得過來,前兩次來蓬萊閣皆是有要事相談,大概是方有信他們交待過不放這些人進來,所以許清還真沒見,如今見這些人皆作良家婦女打扮,不禁好奇心生。
旁敲側擊之下他終於得知,這些確實是一些街坊中的良家婦人,俗謂之‘焌糟’,就是到酒樓之中爲客人倒酒斟茶,取些賞錢補貼家用,這倒和後世酒店裡的女服務員有些相似,差別是這些良家婦人乃不請自來,不屬於酒樓人員而已,許清算是見識了件新奇事兒。
還有些下等妓女,不呼自來,筵前歌唱。臨時以些小錢物贈之而去,謂之‘剳客’,亦被稱做‘打酒坐’;又有賣藥或果實蘿蔔之類,不問酒客買與不買,散與坐客,然後得錢,謂之‘撒暫’,如比處處有之,當然象蓬萊閣這樣的頂級酒樓,一般也只放前一種人進來,後面兩種是進不了門的,只能在一些中低檔酒樓中搭客。
總而言之,從這些現象裡可以看出,在朱熹等人亮相之前,宋朝的民風其實是很開放的。而許清也聽說舊曹門街有仙洞,仙橋,仕女往往喜歡到那邊夜遊賞玩,坐而飲茶談笑,神態自若,根本不是明清時那種大門不邁,二門的出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