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州衙‘門’。
“好,漢臣這次做得好。”范仲淹看着手上那份細作傳回來的情報,對坐在下首的狄青不停頷首讚道。
韓琦接過情報仔細看了起來,也由衷的鬆了口氣。
這份情報是狄青負責組建的西北軍諜報司,從西夏腹地傳回的第一份情報,諜報司自組建以來,先期派出了十六名細作進入西夏腹地,以各種身份在西夏各城間活動,人員雖然有些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想培養出一個合格的諜報人員極爲困難,因陋就簡,如今能派出十六名細作已經是盡最大的努力了。
根據細作傳回的情報,李元昊雖然在都天山一線集結的十萬大軍還沒退去,而且這些年來與大宋作戰也是勝多敗少,但西夏本身損耗也極大,加上西夏地廣人稀,大部分青壯都被‘抽’入軍中,地方上缺乏勞力,田地荒蕪,畜牧無人放養,如今西夏腹地已是人心厭戰,民怨沸騰。
“李元昊這次集十萬大軍而來,雖然心有不甘,想必也堅持不了多久了。”韓琦欣然說道。
范仲淹卻撫須答道:“稚圭啊,此時尚未是咱們鬆懈之時,李元昊此人生‘性’暴虐,此次大舉來犯,一直流連不去,想是不甘心就此作罷,如今西夏國內雖是民怨沸騰,咱們還得防着李元昊臨去前拼力一搏啊。”
韓琦連連頷首,范仲淹說得不錯,西夏內部雖然不穩,但李元昊未必不會最後拼力一搏,哪怕是爭取一個更好的戰略態勢,將來或罷兵或和談,都能處於主動位置,其實範韓倆人也清楚,大宋這邊也到了極限,再戰下去國內同樣維持不下去了,如今內地各處也多有不穩,國庫更是早以枯竭,如果西夏同樣維持不下去的話,和談便將不遠了。
對於他們這些長期抗戰在前線的人來說,心底當然極不願和談,且不說和談會讓大宋舉國無光,單是對那一個個倒在自己面前的袍澤將卒,就無以‘交’待,但與西夏‘交’戰了四年,雙方都‘精’疲力竭了,大宋需要喘一口氣,如今看來,只有把大宋內部的時弊革除,纔可有集中力量一舉收復西北了。
“漢臣,渭州修葺得如何了?”韓琦剛到,對渭州的情況還不甚瞭解,這才向狄青發問。
狄青在這次大戰中,兩戰兩捷,共殲敵七千餘人,並收復了渭州,成爲連月來西北宋夏大戰中,宋軍唯一的亮點,狄青因功升爲渭州防禦使,負責渭州防務。
大宋內地許多地方也設防禦使,但大都沒有實職,最多是負責地方治安緝盜,但許清這個防禦使稍爲不同,渭州處於宋夏前沿,所以狄青這個防禦使得以掌管一州軍務。
“回大人,下官已經盡力而爲,但渭州損毀太甚,加上還要防禦夏軍再度來襲,人員缺乏,朝廷調撥的物資也不足,因此想要修復還須些時日才行。”狄青抱拳答道。
破壞容易修復難,渭州被西夏了破壞得滿目瘡痍,青壯也被掠去大半,想一下修復根本不可能,但渭州所處位置又極爲重要,必須儘快修復才能安心,這也是范仲淹與韓琦此時相繼趕到渭的原因。
說到底還是錢啊,修復渭州需要大量的物資,但朝廷提供的卻差得很遠,范仲淹皺了皺眉說道:“朝廷財稅年入兩千餘萬貫,真能用到實處者能有幾何?再如此下去,軍無可戰之械,兵無果腹之糧,談何收復西北之地?”
狄青聞聲贊同:“範公所談甚是,神臂弓之威如今已不待言,但卻因造價稍高,如今朝廷提供給西北軍的神臂弓尚不足一千五百俱。若是能多提供些,李元昊想輕鬆撤去未必如此容易。”
“據說呂夷簡已臥‘牀’不起……”范仲淹說完半句,眼含深意的望着韓琦,兩人都與呂夷簡不對路,不止一次上表彈劾過呂夷簡。
如今呂夷簡這個第一權臣就要離去,朝中必將有一次權力更新的風暴,這意味着什麼兩人心如明鏡般,呂夷簡爲政謹守持重之道,穩住朝堂是他這些年來唯一堅持的策略,有他在,范仲淹與韓琦這些革新派只能望洋興嘆。
“且靜觀其變吧”韓琦與范仲淹‘交’流了一個眼神,淡淡然說道。
范仲淹也頷首道:“不錯,也只能靜觀其變了,一切之根源還得陛下落定決心才成,若是陛下到時讓我等上表論政,再作打算不遲。”
七夕,乞巧節。
許清拋開所有雜務,帶着紅菱幾人,約上趙野幾個,把東京逛了個夠,街上人山人海,商家們做足了功夫,把店面裝扮一新,各種節日用的物品琳琅滿目,相國寺前更是車馬難行,人們不斷涌來,寺前小兒相撲、雜劇、掉刀、蠻牌、‘弄’喬影戲、說渾話等等雜耍表演‘精’彩紛呈,小顏緊牽着許清的衣裳,小臉興奮得通紅。
小兒相撲非常有趣,木架搭成的平臺,上場的都是些八九的小孩子,穿着短衫,赤着腳丫,裁判持一面三角小旗,旗子一揮,兩小兒纏鬥在一起,直到一方被撲倒,臺下觀衆齊聲喝彩,紛紛投之錢物。得勝者沿臺遊走,拱手答謝,似模似樣的。
“趙大哥何不上去一舉奪冠?”許清看了覺得有趣,對趙野逗道。
趙野哈哈笑道:“子澄若是有興趣,我倒是樂意上去陪你撲一場,正好贏些酒錢。”
許清爲之一窒,訕訕然答道:“趙大哥瞧你說的,我可是個文弱書生,不適合做這個啊。”
“前日過招時還將我摔了個大跟頭,那時子澄你怎麼不說你是文弱書生?”
“少爺,你真摔了趙大哥跟頭了嗎?呀,我就知道少爺是最利害的。”小顏一聽開心極了,上次許清被趙野‘弄’傷下巴,她就打算跟許清聯合上陣教訓趙野來着。
“沒錯,有小顏鼓勵,少爺我能不奮發圖強,贏回面子嗎?”許清呵呵笑着答道。
那些說渾話的則是撿些家長俚短,兩人或幾人對演,不時夾些黃‘色’段子,逗人發笑。許清怕小顏學壞了,趕緊領着衆人走開,一羣人直逛到下午,才心滿意足的回家。
等把車上的物品都搬進來,許清不禁感嘆,‘女’人的購物‘欲’望什麼朝代都是一樣的。小顏手裡捧着一個‘花’瓜,就是以瓜果雕刻成各種‘花’鳥魚的‘花’樣;小芹手裡抱着一個種生,所謂種生就是把菉豆、小豆、小麥、放入磁器內,用水浸泡,生芽數寸後,以紅藍彩‘色’絲線束起來,樣子很好看。
連紅菱手上都拿着一個谷板,這也是許清才知道的名稱,在一塊四方的木板上圍起邊匡,然後放些土,種上些粟,等粟生苗後,再在上面裝飾些小茅屋‘花’木,和一些田舍家的小人物,模仿成奕奕如生的村落之態,這就叫谷板了。
看看這些,許清由衷的感嘆宋人會玩,思維及動手都不簡單,和後世那些工業藝術品比起來,一點不差。
“紅菱啊,要不咱們不要官家賜的那棟宅子了,咱們也去鄉下搭幾間茅屋住着?”許清對紅菱打趣道。
“紅菱倒是樂意啊,就怕許郎受不得那等清寒。”紅菱含笑答着,手裡捧着谷板久了,開始有些吃力,許清趕緊上前接過。
“紅菱你瞧,谷板上屋前院後小孩子玩得多歡,若要搬到鄉下去住也不是不行,等你也幫我生幾個小傢伙後再說吧。”
許清對着她眨眨眼,紅菱羞得啐了他一口,纖腰款款輕擺,先行往裡屋去了。
等到晚上,一家人吃過飯,便來到庭中,搬出一張大桌,把‘花’瓜、酒炙、筆硯、針線等物全擺到桌上,許清佔着自己的躺椅,舒適的斜躺着看紅菱她們擺‘弄’,小院雖然簡陋,但卻瀰漫着濃濃的親情。
“少爺少爺,你也給我們說說那牛郎織‘女’的故事吧,少爺說完了,等下人家穿線肯定會穿得最快的。”小顏趴在許清身邊,兩眼期待地說道。
許清拿過桌邊的清茶喝了一口,才懶洋洋地說道:“這牛郎織‘女’的故事年年都說,你不是都聽過了嗎?再說了,我說故事和你等下穿線有什麼關係?”
“哎呀,少爺你多說說織‘女’,人家不就能多跟她乞點巧嘛,到時候穿線不就快了嘛。”小顏噘着嘴分解道。
“還有這等事?那不如你現在開始口中不停地念着織‘女’,那等下豈不是能乞到更多巧兒,線也穿得更快?”
小顏說不過他,咭咭地抿嘴笑着。
宋人過乞巧節,有書讀的男子晚上就要對月裁詩,‘女’孩子焚香列拜過後就要望着月亮把線穿過針眼,誰要是穿得快就表示誰乞到更多巧兒,男孩自是誰裁的詩好便代表聰明伶俐。
月芽兒出東牆,雲彩一縷繞旁邊,許家沒有小男孩,所以今晚主要看‘女’子們表演,連大柱的媳‘婦’兒也拉來一起,四人站在庭中,許清拿着紅菱那把團扇兒,紅菱她們將手中的針線舉起來對着月亮,只等許清那團扇揮動,便是比賽開始時,許清卻悠哉悠哉的喝着茶,目光帶笑的從幾人臉上一一掠過,小顏有些等不急了,一跺腳兒就想過去找自家少爺理論,紅菱也忍不住嬌嗔一聲,許清這時卻突然舉起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