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栓知道自己說漏嘴了,結結巴巴道:“人家不喜歡你,你沒看出來?”
天昊道:“你胡說!我跟小珍不知道多好,她不會騙我的。”
寶栓說:“你傻啊?小珍根本沒回家,她說她住在水窯村,就是騙你的。”
王天昊的腦袋嗡地一聲,立刻預感到不妙,他好像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兒。
女人的離開對他來說絕非偶然,而是蓄謀了很久。
幾天前的晚上,小珍抱着他痛哭流涕的樣子還在眼前回繞,那些纏綿的話,那些如飢似渴的動作,只有生離死別的人才會那樣。
難道小珍的真的騙我?她不再愛我了,而是選擇了離開?
天昊很想立刻聯繫她,可他沒有小珍的手機號碼,小珍根本就沒買手機、
目前,手機還很貴重,不是任何人都買得起的。
天昊準備給小珍買的,可小珍卻不要。女人已經打算離開他了,怎麼可能讓他找到她?
王天昊機靈靈打個冷戰,衝出了酒店,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附近的水窯村。
水窯村距離S市不遠,也就二十來裡地。是郊區丘陵地帶一個窮山村。
那個村子天昊雖然沒來過,但很熟悉。
因爲張二狗的媳婦四妮,就是水窯村的姑娘。
當年,張二狗狼狽不堪,走出大山混成了叫花子,也是在水窯村遇到了四妮,並且跟四妮相愛,兩個鳥人才成爲了一對鳥夫妻。
通向水窯村的山路只有一條,是水泥路。
所謂的水泥路,是既有水,還有泥,坑坑窪窪的黃泥路。到處是水,到處是泥,車輛根本無法通行。
這兒附近的村子沒有修路,正是因爲沒修路,所以水窯村非常窮,跟疙瘩坡是天壤之別。
這兒的人生存依靠的是種地,再就是進城打工,養家餬口。
王天昊來到山口的時候,坐上了一輛手扶拖拉機,開車的一身土,坐車的墊屁股,好不容易來到了水窯村。
走進村子,他就打聽,這兒有沒有一個叫小珍的姑娘。
這裡的村民很熱情,一個耳背的大娘告訴他:“後生,你找小珍啊?她家在後面,拐個彎,第四戶人家就是。”
王天昊大喜過望,看來小珍沒騙他,真的住在水窯村。
於是,他大步流星直奔大娘指引的人家走去。
走進院子,王天昊就大吃一驚,他發現這兒的人太苦了。
房子依舊是茅草房,又矮又低,院子裡沒有籬笆牆,木質的窗戶非常陳舊,窗戶紙都掉光了。
所謂的茅草房,也是土打牆,就是用粘泥摻和上茅草,築起的房子,上面是木頭檁條,椽子,再加上茅草覆蓋,用來遮風擋雨。
這種房屋在大山裡隨處可見,從前,疙瘩坡一代的村子都是這樣的房子。
那時候家裡窮啊,根本蓋不起房,蓋房是人們最大的夢想。
水窯村竟然跟疙瘩坡產生了天然之別,貧富的差距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
並不是所有的山村都跟疙瘩坡一樣興旺發達。並不是所有的村子裡都有王海亮。
疙瘩坡因爲有了王海亮,歷經八年艱辛,修了一條路出來,成立了山果隊,柳編隊,物流公司,開了煤窯,鐵礦廠,飲料廠跟製藥廠,再加上萬畝果園,才興旺發達的。
俗話說一人興邦,王海亮就是大山裡興邦的那個人。
其他的山村沒有這樣的能人,沒人有這樣的豪氣,沒人肯付出那樣的辛苦,所以才世代貧窮,混吃等死的。
小珍的家一點也不乾淨,非常髒,院子裡亂七八糟,放着很多農具,春樹上拴着一條看門狗,汪汪大叫。
拐角的地方還有個雞窩,院子裡的雞來回亂跑,還有一地的雞屎。
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在院子裡的板凳上納鞋底子,線繩子吃吃拉拉響。
天昊走近屋門口,問道:“大娘,這是小珍的家嗎?”
女人擡起了頭,一臉的皺紋,滿面滄桑,根本看不出她的真實年齡。
“呀,你找小珍啊,俺是她娘,你是誰?”
天昊說:“大娘,我是小珍的朋友啊,她在家嗎?”
大娘說:“你是小珍的朋友啊,可惜你來晚了,她走了。”
王天昊打了冷戰:“她……上哪兒去了。”
大娘問:“你是不是叫王天昊?”
“對對對,我就是王天昊,小珍認識我的,我倆可好了。”
大娘說:“小珍臨走的時候交代過,如果一個叫王天昊的人來找她,讓俺把這封信給你。”
女人說着,扣扣索索,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了王天昊。
王天昊迷惑不解,看來這兒是小珍的家,沒錯。
可她爲啥走了?到底去哪兒了?爲啥不支應一聲。
一切的秘密都應該在這封信裡。
王天昊打開了信,上面是一行行娟秀的字體。
他看的出,那是小珍寫的,女人的筆跡她認識。
天昊:俺走了,這次回來俺在家呆了三天,也考慮了三天,然後就走了,請原諒俺的不辭而別。
俺覺得咱倆不合適,走不到一塊,也談不到一起。
當初咱倆在一塊就是個錯誤,相互吸引的不是愛情,就是身體。
俺喜歡的是你的活力,你喜歡的是俺的臉蛋,這不叫愛情。再說愛情也不能當飯吃。
俺還是去找宋子健了,覺得他更適合俺。你太小了,就像個孩子,俺已經對你失去了興趣。
你應該到學校去,好好唸書,多學習知識,將來好接受爹孃留給你的生意。
咱倆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各自生活在各自的世界裡,而這兩個世界是無法重合的。
總之,你要保重,別奢望找俺,因爲你根本找不到。俺也不會再見你。
保重,小珍會永遠想你。
信上的字不多,但字字如刀,句句如劍,一刀刀砍在他的身上,一劍劍刺在他的心上。
這就是一封訣別信,小珍走了,再也不會見他了。
王天昊的手顫抖起來,身體也哆嗦起來。
她知道這不是小珍的真心話,因爲他瞅到了信紙上的兩處褶皺,那是女人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滴下的兩滴戀戀不捨的眼淚。
他完全可以感受到小珍當時的心情,糾結,矛盾,愛戀,不捨,刺痛。
他手裡的信紙好像一片被風吹落的樹葉,搖搖晃晃飄落在地上。
王天昊忽然撲上去,抓住了女人的肩膀,來回的搖晃:“大娘,大娘您告訴我,珍姐哪兒去了?她去哪兒了?”
女人說:“俺不知道啊,可能去了廣東,要嘛就是深圳,珠海,閨女只留下了一部分錢就走了。”
王天昊差點一屁股坐地上。他傻眼了。
看來小珍是故意避開他的,女人是真的不想回來了。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我上哪兒去找她?
王天昊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出小珍家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Z市的,
走進酒店,他一頭栽倒在牀上,再也沒有爬起來。
三天以後,王天昊又去了一次水窯村,準備再找找,是不是小珍騙他,根本沒離開。
於是,他找到了小珍的弟弟。
小珍有兩個弟弟,大弟弟已經成親,住進了新房。
二弟弟在外地念書,已經考上大學。
這些年,小珍在外面跟宋子健借的錢,全部貼補到了家裡。
弟弟上學,娶媳婦,蓋房子,都是小珍一個人在支撐。至今老孃還住在茅草房裡。
他弟弟剛剛二十歲就結婚了,要了很多彩禮。那媳婦也是一張苦瓜臉。
王天昊問起他小珍的下落,那男人說:“俺姐確實回來過,也確實又走了,她回家三天,哭了三天。這次走,沒打算回來。”
天昊問:“那你知道小珍去哪兒了嗎?”
“她沒說,不是在東北,就是珠海,要嘛就在海南。”
王天昊心道:跟沒說一樣。小珍故意在躲着他,當然不會告訴他真正的去處。
小珍就那麼走了,帶走了王天昊的初戀,也帶走了他男人的第一次。
這是個溫柔的女人,也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
天昊決定,早晚要把小珍找回來。
再次回到酒店,他沒精打采,一病就是七八天。
七八天以後,寶栓還是一個勁地催促,讓他回大梁山。
而且寶栓已經給王海亮打了電話,讓王海亮派人來接他。
可天昊堅決不回大梁山,反而坐上火車,再次返回了S市。
下車以後,他直奔三聯貿易公司,來到了二丫的辦公室,咣噹將二丫的屋門給推開了。
天昊怒氣衝衝問:“娘,是不是你把小珍趕走的?你那天跟她說了啥?”
二丫嚇一跳:“天哪,你怎麼又回來了?”
天昊沒有回答,繼續問:“娘,你爲啥把小珍趕走?爲啥啊?”
二丫說:“沒錯,是我趕走了她,我不喜歡她,她會禍害你的,會耽擱你的前程。”
“爲啥啊?”
“因爲你還小,才十八歲,你要上學,上大學,將來考研究生,博士,碩士,你要成爲一個有用的人。”
“難道我跟小珍在一塊,就不能成爲一個有用的人?”:
二丫斬釘截鐵道:“不能!你的心思全花在女人身上,怎麼學習?怎麼能專心?天昊,你還小,大丈夫何患無妻?小珍的年齡太大了,跟你不匹配。”
王天昊的神色非常沮喪:“娘,你這樣纔是害了兒子。我只喜歡小珍一個人。從前不喜歡,現在喜歡了,而且除了她,將來我誰也不娶。
你趕走了她,以後沒孫子抱了,大不了我打一輩子光棍。”
“你……混蛋!”二丫猛地擡手,再次抽了天昊一記耳光。:“瞧瞧你那點出息?爲了個女人,娘都不要了?你還是不是王海亮的兒子?還是不是我二丫身上掉下來的肉。
既然你不想回到大梁山,那好,馬上到學校去報到,立刻上高中。”
王天昊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反駁道:“我不喜歡學習!我不喜歡上學,我要走,離開你。”
“你……到哪兒去?”
“我去把小珍找回來,天南海北,找到哪兒算哪兒,一天找不到她,我就一天不回來。”
“你你你……你想氣死我啊,”
“娘,你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對不起了……。”
王天昊說完,衝出了公司的大門。二丫後退一步,跌坐在了椅子上。
這恐怕是他們母子相認以後第一次吵架。
從此以後,王天昊踏上了尋妻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