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軟的風裹着夏初的熱,透過珠簾攀上夏湘的檀色撒花襖。
“碧巧,快幫着收拾收拾!”夏湘這樣說着,自己倒不客氣,邁着小步顛顛兒地走到椅子上,縱身一跳,便坐了上去。
兩條懸空的小腿,前後晃悠着。
趙姨娘心驚肉跳地想,這小祖宗怎還賴着不走了?到底是要做什麼?
四喜喚來幾個大丫鬟,幫着碧巧收拾瓷碗碎片,還有灑了一地的豆腐和湯水。夏湘寬厚地笑着,對丫鬟們說:“仔細着些,可別傷了手。”
碧巧喜滋滋地應着:“噯!”心裡驕傲着,遇着個心疼僕人的主子可不容易,人吶,從小看到大,大小姐必是個厚待下人的主子。
趙姨娘的幾個大丫鬟卻不吭聲,心裡腹誹着,裝出一副疼惜人的模樣,也就是說給碧巧聽的。大小姐最會喬模喬樣了,溫溫柔柔地笑着,心裡卻指不定尋思着什麼陰損的主意。
還記得那日在大小姐房裡端着菜飯站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此時,胳膊腿還疼呢!
夏湘抿嘴一笑:“聽乳孃說,趙姨娘很會養花。過些日子丞相府要辦賞花會,父親大人說,讓我跟着蘇姨娘一道兒去見見世面。湘兒想着,若能送盆好花兒,必會給咱們夏府掙些臉面。”
原來是上門討花兒的!
趙姨娘掩着鼻子,心想,既然夏湘有求於己,自然是要備些好處。只怕,這豆腐便是好處了,可能夏湘真的不知道自己不喜豆腐。
至於夏湘與丞相府的親事,她是知道的。所以,此刻見夏湘找上自己,心裡就有些喜不自禁。夏湘畢竟是個小孩子,這種事來找自己,豈不是飛蛾撲火,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呢嘛?
趙姨娘是個沒腦子的人,這樣短的時間,她就忘了夏湘是“妖怪”這事兒了。
“這叫什麼難事?”趙姨娘扶了扶發上珠釵,啞聲笑着:“總歸是爲了府上的面子,大小姐能有這份兒心,真是老爺的福氣,咱們夏府的福氣。”
話說的漂亮,可落入夏湘耳中就變了味兒。
只怕趙姨娘心中所想,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而是巴不得夏湘多親近親近自己,好叫她自己有機會施展手腳,讓夏湘丟臉丟到丞相府去!
她怎會想到,夏湘巴不得在丞相府丟臉丟個徹徹底底,好叫那門子莫名其妙的親事告吹呢!
“那這些日子,湘兒少不得要時常叨擾姨娘了。”夏湘表情越發恭順。
趙姨娘歡天喜地地應着:“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客套什麼?”心裡卻想到了姝姐兒,自己的女兒是爲庶出,比不得嫡女尊貴,可總也要儘量謀個好婆家。若能讓姝姐兒跟着夏湘一起去丞相府,憑着姝姐兒的長相和明朗性子,定能將夏湘比下去。
多出去見見世面總是好的,說不定哪個權貴家的夫人看上了姝姐兒……
她美美地想着,頓時精神振奮了許多,尋思着何時找個機會與老爺和蘇文商量商量,讓姝姐兒也去丞相府的賞花會上露個臉兒。
覷着趙姨娘的眼神兒,夏湘心下明瞭,這事兒差不多成了。
果不其然,夏湘和碧巧前腳剛踏出院門,趙姨娘便喚來姝姐兒,喊來幾個大丫鬟,忙着去後院花圃挑選名貴的花種。
並不寬敞的小路兩側,低矮的垂柳顯得有些青澀,並未垂下多長的絲絛。遠遠望去,幾條枝椏間空曠寥落,說不出的單薄可憐。
夏湘心情不錯,沿着小路朝自己住處走去。
碧巧是個機靈鬼,可有些事依然想不通。她頗有些擔憂地說:“大小姐,趙姨娘那人您是知道的,何苦向她討要養花的法子?再者,丞相府賞花會的事,您怎告訴她了呢?她那見縫插針的性子,定會吵着嚷着說通老爺,讓她房裡那個磨人精跟着去。”
說的磨人精正是姝姐兒。
她可不希望夏湘好好一門親事被趙姨娘毀了,想想,將來跟着夏湘去丞相府做大丫鬟,這是多體面的事啊?
“你知道什麼?”夏湘眯眼笑着,滿臉春風得意:“如此安排,自然有我的打算!”
只要能退了這親,怎麼都好!
希望賞花會的日子快些到來,了了這樁心事纔是正經。否則,沒一天過的安生,總有種隨時隨地被人強行接走當童養媳的危機感。
正如碧巧所言,趙姨娘真的去老爺那哭天抹淚,吵嚷了好一陣,又跑去蘇姨娘那兒送了些人蔘、綾羅,費了好一番周折,終於將她家那個磨人精夏姝硬塞到蘇姨娘那兒。如此,蘇姨娘便要帶着兩個姑娘去赴會。
蘇姨娘很有些苦惱。
畢竟嫡庶有別,這樣的場不合適帶着庶女前去,會讓人看低了身份兒。原本自己身爲姨娘也是不該去的,可府上暫時還沒有夫人,老爺許爲了夏湘的親事,讓夏湘在丞相府露露臉兒,才勉強挑了自己前去。
再說,帶着兩個姑娘,總會給人一種夏家女兒嫁不出,急着露臉兒尋夫家的壞印象。
這哪是去賞花?這分明是去丟人的嘛。
夏湘覺得,在這件事兒上,自己這個始作俑者實在有些對不住蘇姨娘。可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兒戲,丟人算什麼?浮雲而已!若一不小心嫁個渣男,那可就誤終身了!
怎麼安慰蘇姨娘呢?夏湘望着蘇姨娘愁眉不展的模樣,脫口說道:“要不,把柔兒妹妹也帶着吧!”
反正已經帶了夏姝,再多帶一個又如何?想到要把夏柔扔在府上,夏湘心裡就不太舒服。
蘇姨娘捧着夏湘的小臉兒笑道:“那不是瞎胡鬧嗎?”
至於爲什麼是瞎胡鬧?那些有關嫡庶之分的話兒,蘇姨娘卻沒有說出口。這個一味溫婉嫺靜的女子,對自己女兒的身份,怕也是諱莫如深吧?正如她心底裡藏着的一些事,讓她整個人都不太明媚,透着淡淡的傷感情緒,卻從不願與人言明。
夏湘喜歡蘇姨娘一個很大原因在於,蘇姨娘喜歡捧着她的臉,正如上一世,媽媽總是捧着她的臉,與她說話。那種親近的感覺,讓她十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