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花好月圓(四)

蕭夫人今天來,是咄咄逼人。而十一公主,是越來嗓門兒越高,她臉上漲得通紅,就那一句話:“我有定禮!”

周妃癱倒在地,不停在發抖。豆花不知去向,可能又出去買東西。

慧娘並沒有再難爲她,她打量完,覺得十一公主不太像是奸細,就收篷不再拿話逼迫她。面子上一轉,又有了笑容,親手上前扶起周妃,親切得又如同“臣妾”對“娘娘”。扶周妃上座,慧娘回到客位上去,十一公主還沒有適應她的變臉,抱着披風還愣在當地,不知道這下面是哪一齣子?

“娘娘,日子讓人去看了,只怕這幾天裡就出來,一旦出來,咱們就行婚嫁可好不好?”慧娘拋出一句周妃母女都認爲中聽的話。周妃本來在座位上渾身顫抖,一聽是這一句話,身子馬上直了,人也有了笑容,這笑容純出於自然,是爲女兒最開心的笑:“好啊好啊。”

十一公主呆住!

從蕭夫人剛纔從酒樓上爲什麼罵人到不該到家門上要撞死,到現在的談論婚事,簡直就是兩個人。十一公主心中寒寒的,對着蕭夫人,她想起來一個人,大成長公主。

這些貴夫人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左一副面龐,右一張面孔,換得不亦樂乎,還很自如。

慧娘再又道:“衣服首飾,才送去太妃那裡,只怕太妃看過就要送來。要有不喜歡的,只管打發人去告訴我。公主能到我們家,是委屈不得的。”

這和她剛纔說的話又不一致,蕭夫人剛纔氣勢洶洶:“你憑什麼罵我哥哥?”現在又成了公主是委屈不得的。

十一公主怔着!

周妃一下子歡喜了,很快進入正題:“房子怎麼收拾?正房裡一定要擺十二對喜燭,還要點上一夜,還有喜花兒,得有個鳳才行。”

蕭夫人滿口稱是,就差拍手叫好,還很會附合:“是這樣的,我讓人就去辦。”

十一公主瞪着她們兩個人。

見兩個人熱烈的討論着,根本沒有人理會自己。十一公主抱着披風手也僵了,她抱得太緊,鬆一鬆勁兒,淚水滾滾而落。也不打招呼,悄無聲息地往後退,從一側通道走去自己房間,回想剛纔激烈的爭執,手還抱着披風。

只有這披風能給她安全和溫暖的感覺。

她出神的想昨天見到的伍家。五個兄弟?以後要有五個妯娌。母親在宮中沒有妯娌,只有對手或是眼紅的人。妯娌這話是書上看來的,周妃家人來看得很少,後來又出了京,再沒有來過,十一公主再聽不到別人的家。

妯娌們怎麼處?

架上有十一公主滿滿的書,不是什麼孤本兒珍品,卻也不少。豆花能出宮,有些是她帶回來的。周妃在家裡是會認字的,閒來無事教女兒唸書,以爲解悶。十一公主去翻書,翻了一圈子論語什麼的,也找不到書中有妯娌們怎麼和氣怎麼好?

丟下書,再去抱那披風,又想到伍思德出言粗鄙,舉止粗魯。可不知怎麼了,自從昨天見過他,和他吃過一次飯,他又送自己回宮,十一公主竟然不怎麼討厭他了。

嫁給伍家的舅爺們覺得不是一件難接受的事。

還有他的舊衣服,可見沒有人給他補?十一公主不認爲伍思德窮人,她自己也不是富裕的公主,省幾個月銀才能讓豆花去買東買西。窮公主嫁給窮小子出身的伍思德,在十一公主不認爲嫁人難的時候,就反而有些溫馨。

他的睡房?他的劍,他胡亂丟的靴子,胡亂堆着東西的壁閣……都在眼前清晰起來。成親以後,就自己當家,十一公主由剛纔跟慧孃的爭執中走出來,嘴角扯出來淺淺的笑意。

放下披風,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書。那人家裡是沒有書的。

幾枝子筆,也從筆架上掛下來,找出原本的盒子,一一收好。雖然慧娘沒有說確切日子,十一公主是本能的覺得不太太遠。

她還有幾件子竹子編的小東西,是豆花外面買來的。怕弄散了,找一個裝首飾的小盒子收着,關盒蓋時,十一公主想到自己的父皇,去了的先帝。

國喪?十一公主撇撇嘴,把小盒子同剛纔收拾的東西放在一起。長公主敢把自己在國喪中送人,十一公主想自己就敢在國喪中成親。她和蕭護慧娘想的一模一樣,這事兒是由長公主先起的,怨不得別人。

關於國喪中成親,十一公主反而喜滋滋。她想到那個自幼就沒有正眼看過自己的父皇,國喪中成親好似一腳踩先帝臉上,十一公主認爲不錯。

收拾過隨身喜歡的小東西,又去收拾日常做活的繡花繃子針線等物,用順了手的還是帶着去的好。

冷不防一回身,見門口站着一個人。

她高髻烏髮如去,發上有幾件子素白的玉飾,氣勢過人,正是大成長公主。

長公主不知道來了多久,她目不轉睛地對十一公主看,眸子裡微緊,這個人竟然是很喜歡的。

和她前天一聽就暈是兩個模樣。

不過幾天,就一回裡在天上,一回裡在地上?

十一公主手發抖,針線落了滿地,頂針落地上,清脆的有一聲,遠遠的滾開。清脆聲驚醒十一公主,她趕快行禮:“見過長公主。”

平時都是喊她長公主的,喊姑母就是在蕭夫人家中,由蕭夫人說自己願意成親,而十一公主用一番話安慰長公主時,才喊過姑母。

只怕人家還不認呢。

長公主走進來,三步以外有了笑容,見頂針牆壁上一撞,又滾到自己腳下,低頭撿起,含笑送到十一公主手邊,看似親切溫柔:“給你。”

十一公主木呆呆伸手來接,就要接到時,長公主手一動,頂針又落在地上,噹噹噹地滾開。十一公主下意識地對着看,耳邊有長公主的嗓音,殷殷地道:“看你,要接住了,掉了可怎麼是好?”

十一公主打了一個寒噤。

長公主看也不看她,一步一步徑直走到案几邊,有一個鋪着繡五彩菊花錦墊的椅子,是十一公主常坐的地方。長公主坐上去,手斜斜搭在扶手上,往下垂着手指上的幾個戒指,面上還是親切的笑容,只是語氣一般:“過來。”

十一公主走過去,垂首侍立。

“我沒想到周妃軟弱,生下你這麼個能幹孩子。”大成長公主悠悠地道,手指輕叩扶手,戒指上寶石面發出輕聲:“不過,你要能幹到底。”

十一公主低聲道:“是。”

“知道是誰給了你這身子?”長公主和氣不少。

十一公主恭敬地道:“父精母血。”

長公主微微一笑,盯着面前這不大的人兒,竟然精得快讓人喝她洗腳水。十一公主是被逼無奈,不是精明到長公主想的地步。

“知道是誰給你公主身份?”長公主再問。

十一公主猶豫不決,慢慢回答了一句:“是先帝。”長公主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錯,是皇家!”她微眯着眼,好似中午曬暖兒的貓,卻渾身有凜然:“你生在皇家,纔是公主。生在巷子裡,就是賤民!”

犀利的話讓十一公主哆嗦一下。

長公主一刻不放鬆,繼續道:“你要把這話記在心裡,有皇家,纔有你這公主,纔有你受人的尊重,傲人的姿態,壓人的氣勢!”

“是。”十一公主頭皮發緊,猜到大成長公主要對自己說什麼。低垂的眼簾中本來只有長公主的裙邊,現在多了幾個。輕紅粉藍,是宮女衣服。

長公主身邊無聲無息出現幾個人。她們裙邊拖地,又走得輕盈,遮住腳步聲。

“十一,我知道先帝虧待了你,你要成親了,這親事說來還是我牽的線,不過我很是感激你。”長公主伸出雙手,拿起十一公主雙手握住。

她的手很溫暖,十一公主還是認爲有寒冷直到心底。

“現在是亂世,很多事情和以前不一樣,就是先帝下葬,唉,也是和以前不能比。你呢,就受委屈了。”長公主儼然是個好姑母,絮絮叨叨起來:“嫁妝中的傢什,太妃說她宮中出幾件子,我出幾件子,餘下的開國庫吧,給你補齊全。衣服已經來不及,只能將就。首飾,儘量多準備幾件子,再給你四個宮女,唉,只能這樣了,你不要難過,以後日子好起來,再補給你。”

十一公主明顯有害怕,掃一眼那四個年青美貌卻面目肅然的宮女,瑟縮地道:“我想要豆花陪嫁。”

會有個說話的人。

長公主抿着脣兒一笑:“豆花?哦,”她柔聲地勸:“你得給你母親留幾個使用人不是嗎?我特意送來給你,是我自己的丫頭,我親手調教,保你用得順手。”

親手調教這四個字,讓十一公主絕望。

她只想過自己的小日子,再尋機接出母親來。伍思德雖然不中看,人又粗魯,可看明白了,他不會在衣食上虐待自己,不是餓飯的人。他家那碗,撐死人倒差不多。飲食雖不精,卻吃着香甜。

相信自己能過得好的十一公主,一想到以後多出來四個長公主的人在家中,豆花不去,這四個人就成了貼身使喚的丫頭。

貼身?再沒有比這個更恐怖的事。

十一公主輕泣起來,她對着慧娘都敢爭,決定再和長公主爭一爭,就要嫁出去了不是嗎?不會再看你臉色,你長公主還不是要看蕭帥的臉色。蕭帥在走,你就玩完。十一公主泣道:“我要豆花,給我豆花。”

“豆花舉止不當,不堪爲公主的陪嫁。”長公主半點兒不惱,她不怕十一公主出嫁如孫悟空翻出如來手掌似的,長公主笑容可掬:“你母親還在這裡,你還要常回來看她。”十一公主顫抖一下,垂着的頭擡起來,瞪着長公主。

心中吃吃有一句話,你惹急了我,我就挑撥你和蕭家的關係。話到脣邊,還是狠咽回去。爭這一時之氣沒有用,十一公主討價還價:“那,給我三個,加上豆花。”

長公主更要笑,你這麼在乎豆花,怎麼會給你?她輕笑着搖搖頭。

半晌,十一公主認命,她縮着肩頭,停止哭泣,難過的對着地面看。長公主見她情緒平靜下來,柔聲再問:“你明白了?”

“明白。”十一公主知道自己以後就是長公主手中的棋子,由着她怎麼玩。可十一公主心中不平猛烈燃燒着,走着瞧!

見招拆招罷了。

長公主又在宮室中打量一圈,見到一件男人的黑披風,由不得輕笑出聲,沒有去翻動,心想這丫頭昨天不知道作了什麼,把人家衣服也弄來。想伍思德生得那麼醜,臉上全是橫肉,不過是憨直面相的那種橫肉臉就是。

還有大鬍子,不長,偏硬,對上十一公主細嫩的臉蛋子,恰似土盆裝牡丹。

長公主難得有憐憫心,柔聲再寬慰她:“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十一公主茫然對着她,你自己不去忍個看看?

她預見到自己帶着這四個“長公主親手調教的宮女”到伍家,日子不會是一般的悲慘。

長公主走了,宮女們留下來。十一公主失去收拾的心情,悶悶不樂對着披風發呆。豆花從宮外回來,幾次伸頭探腦要過來,被宮女們攔住,對她很不客氣:“不要打攪公主休息。”主僕兩個人只能隔着門對看一眼,眸子都水光閃閃,都無語暗自傷心。

……

慧娘回家去,準備晚飯什麼的,就沒有去闖蕭護書房。晚飯後,又見花兒匠木匠漆匠等人,打發當晚就住進伍家,明天一早收拾房子。日子已經看過,是三天以後有黃道吉日,準備明天去太妃宮中告訴,看她們看的是不是一樣。

忙到二更以後,不見蕭護回來,慧娘先睡了。

月上高空,明得如白石,彎得如金鉤。三更鼓響,蕭護才從書房中走出。行走在月下,雙手揉搓面龐,把倦意去了一部分,想想十三下午竟然沒有來,一定是事情不少。

書房在最外面,大帥先入二門。見有早先骨朵的花在月下搖曳,想想等花了,帶十三步月賞花,也是一件樂事。有什麼,在花叢中輕動。蕭護不悅,又是那幾個丫頭。輕喝道:“什麼人?”

見花葉浮動,九爺蕭揚笑嘻嘻走出來:“大哥是我。”他身後,有一抹子淺黃色衣衫,很明顯不是祝氏。蕭護一點就透,馬上有了笑容:“好好,月兒好,你細細地看。”轉身就走。蕭揚回去,對丫頭微蕭低笑:“看,我說大哥不管。”

微蕭衣服半褪,小腹露出一半,雪白。

蕭護走進自己院門,才一笑,九弟在家裡時就喜歡這個,這下子讓他遂了心。大帥不放心上,九弟是自己兄弟,隨他玩去吧,哪怕他玩六個呢。

又回首看月兒,下弦月,彎得玲瓏可愛。

就是十三隻怕睡了,不能同看。

小螺兒早把門打開,蕭護輕聲問:“夫人睡了?”小螺兒點點頭。蕭護道:“那你打水來我洗。”洗過往房中來,見微弱燭火下,慧娘又把一彎膀子放在被外,呼吸沉沉。蕭護由不得地先一笑,解衣上牀,輕手輕腳拿起慧娘手臂放被內,慧娘醒了。

未睜眼,先嬌癡着人過來,咕噥着:“夫君,”摸索着爬到懷裡,熟悉的找到舒服的位置,再次要入睡。

蕭護給她掖好被子,聽慧娘又醒了,不睜眼睛,軟語嬌噥把下午宮中的事說過,說到十一公主和自己爭執:“我有定禮。”嘻嘻一笑,半睜睡眸:“我看她不像奸細。”蕭護疼愛地道:“你說不是就不是吧,不過還是多當心。”

慧娘打一個哈欠,醒了不少。對着蕭護嘻嘻:“大帥你又回來晚了,你說陪我春天賞花,夏天步月,秋天射獵,冬天高閣飲酒,現在看來全是空的。”

“找打的壞丫頭,怎麼能說夫君說空話。”蕭護笑着嗔怪。見十三臉蛋子豐美,擰上一擰:“還敢不敢再胡說?”

手未到,慧娘先顰眉,嬌呼一聲:“疼呢。”兩個人一起笑真起來。這樣弄,慧娘又醒神許多,猶有睡意,閃着眼睫,忽然哈地一聲:“大帥你手上是什麼?”

一串紅珠子。

蕭護摘下來給慧娘:“外官兒送我的,我怕丟下來忘了,又想親手給你帶上,就放我手上了。”慧娘嬌滴滴:“你最近忙得心中沒有十三,才擔心自己會忘。”蕭護裝模作樣:“是啊,以後忘的日子還要多。”

“你騙人。”慧娘又不樂意了,笑着把話轉回來,見蕭護手伸到自己衣內,輕輕解開。帳簾子垂下,遮住裡面。

第二天,慧娘和太妃對了日子,全是第三天裡成親。沒有皇帝沒有御璽無法下旨意,胡亂用太妃的名義封了十一公主爲佳淑公主,就這麼着過去。

寧江侯府上,忽然人就多起來。

自丟失御璽被長公主和張太妃排擠,又不能解釋的寧江侯表面上一直賦閒在家,其實人是不會閒的。

他在客廳上對着客人們冷笑:“女人,就是見識少!長公主糊塗,蕭護又年青。這國喪中公主成親,都不要皇家臉面了!”

來的客人有吏部現職的官員,也是聽到風聲氣憤而來:“有幾個同僚還去賀喜,還去送禮。我羞於和他們爲伍,就來侯爺這裡躲羞。丟死人的東西,十年寒窗全白唸了,國喪中能成親嗎?”

又有一個是兵部的老官員,一直與蕭家不對,至於兵亂中讓蕭護救了那就不提。他撫着鬍鬚:“侯爺,這事情記他一筆,快去郡王們聯繫。可笑!九皇子不能登基,長公主理當請郡王們入京商議主事的人,留蕭護在京中,事事與他商議,真是不要祖宗臉面!”

“長公主說寫過信,人家都不來。好笑!蕭護虎視眈眈大軍在京中,又因爲平亂有不少民心,誰敢來?來了讓他宰嗎?”又是一個人。

寧江侯站着,見外面匆匆走來兩個人,看不清面目,就示意廳上不要多說。見近了,一個是文妃的哥哥,一個是賢妃的父親。

兩個人最近也是寧江侯府上的常客,進來見面孔全都認識,不需要顧及到怕人笑話。文妃的哥哥和賢妃的父親一起跪下來,跪下來就要哭:“求侯爺出來主事。”

寧江侯忙道:“請起快快請起,”先扶賢妃的父親,再扶文妃的哥哥。不是寧江侯尊老愛幼,是文妃的哥哥不久前還和寧江侯不痛快,在公開場合中辱罵過寧江侯。

這是爲寧江侯也不肯爲九皇子登基說話,寧江侯聯繫的是臨安郡王孫珉,他一直欣賞孫珉,認爲在諸王之上。

有人同情的送過椅子,賢妃的父親不及道謝,就哭上了:“可憐九公主慘死,而十一公主又被逼着出嫁,就不提國喪,公主金枝玉葉,怎麼能草草嫁給那伍思德!那是個什麼人!”

他在這裡指的不是伍思德長相粗,是指伍思德大字識不了多少個,不甚通文墨,不能和十一公主匹配。

本朝的公主們,都認識幾個字,有會畫的,有會寫的,在皇帝壽辰時,曾一一送來當過壽禮,因此大人們都知道。

文妃的哥哥則陰沉着臉,他以前也以爲九皇子能當皇帝,不想長公主不認,寧江侯不認,在長公主殺害九公主,又遷怒到九皇子,把九皇子文妃賢妃等人軟禁後,文妃的哥哥就和寧江侯好了。

他們兩個人也是聽到十一公主要出嫁,特地來尋寧江侯出面阻攔。

寧江侯老奸巨滑:“張閣老怎麼說?”

“閣老大人讓長公主也壓着,也說這事情辦得不對。”

寧江侯就推辭一下:“那我也沒有辦法。長公主是公主姑母,又有太妃做主,我這個前國舅,說不上話的。”

他這幾天也爲十一公主要出嫁給伍家,蕭家一門在京中更昌盛而生氣,現在見官員們激動,寧江侯倒有了一個主張,讓他們恨去,讓他們惱,這樣子蕭家纔會得罪更多的人。蕭家沒有人心,長公主只能在家當女人。

讓寧江侯關注的是另一件事,他問新任的禮部侍郎:“說蕭家有意在京中給將士們成親事,這事情辦到哪裡?”

禮部侍郎也嘆氣:“我想這不是蕭家要在京中獨大?我就拖着不幫忙。”

寧江侯冷笑,不是獨大,是要在京裡紮根。

“我不幫忙,人家自己也能辦。蕭夫人找許多的官媒婆,尋了許多人的庚貼,聽說伍家的親事一完,就要一個一個上門去求。”禮部侍郎爲這件事,也是來找寧江侯拿主意的:“蕭家竟然不想走了?這可不行!”

廳上七嘴八舌:“這可不行,他不走,郡王們一個也不敢來。”先是怕長公主追究自劃地的事,再就是怕長公主身邊還有蕭護。

大成長公主最近得罪人不少。先一個是婦人,當權後一干子男人們全不順眼。再就是留下一個蕭護,更讓別人不順眼。

文妃的哥哥咬牙罵:“那蕭護是個什麼好東西!他擁兵自重,兵亂中他半點兒事沒有,先帝卻沒了,這不是明擺着蕭護有意不救。國舅死在他面前,和他不無關係,還有壽昌郡主,死不見屍首,他說在那井裡,是國舅見兵亂親手所殺,這話能瞞誰!”

“就是!”廳上的人全憤怒了,他們是老臣子,兵亂後,以爲自己能獨當一面,可以升官。不想長公主聽蕭護的話,也對兵亂中這些老臣子表現不滿,從京外調來一批官員,那個時候還調得動,就是現在也有人進京裡來,聽說京中官員們缺少。

蕭護出這個主意,是討厭這些老臣,又可以有自己的心腹人,長公主答應蕭護這個主意,是和他一樣的心思。

罵聲越來越響中,寧江侯沉着臉作了一個阻止的手勢,見廳上罵聲嘎然而止,心中頗爲滿意。寧江侯沒有看哪一個人,他對着廳上纔打嫩芽的樹看去,認爲這嫩芽就和老臣們心中的不滿一樣,春天到了,露出頭了。

寧江侯抓住機會,陰森森下了一個結論:“蕭護,國賊是也!”

當晚,寧江侯給臨安郡王孫眠去信,告訴他:“京中矛盾加劇,卻還不是進京時候。且等幾時。”

燭下親手封在蠟丸中,讓人秘密出城送去。

寧江侯的族妹,嫁給的就是孫珉的父親。寧江侯一門有太后有王妃,他妻子就是孫珉所指的,京中的老舅太太。

……。

第二天蕭護就得到宮中消息,長公主送四個陪嫁宮女給十一公主。讓慧娘過來,又喊來伍思德伍林兒,幾個人商議這件事。

伍思德斬釘截鐵:“我一定不會容她放肆!”慧娘卻不是這樣想的,她對於十一公主抱着披風和自己爭執,一直刻在心上。當時慧娘是兇的,心中卻是愛十一公主的。她討蕭護的話:“大帥,打她的丫頭罷了。”

“你不要管,”蕭護沉一沉臉,又對伍思德一笑:“十三是個心軟的人,有些事情不能聽她的。”慧娘嘟一下嘴,伍思德嘻嘻一笑。蕭護又沉吟一下,還是把慧孃的話聽在耳中,含笑看了噘嘴十三一眼,道:“娶公主是件難得的事,我心裡盼着她和你好好過日子。不過,長公主既然送人過來,不會是白送的,必然弄幾件事出來。你且看着,十一公主要是拿你當丈夫看,她就會對你直言相告。她要是自作主張,你不必客氣,打傷了我擔着!”

慧娘小小無奈一下,只能在心裡祈禱一下十一公主不要弄事情出來。蕭護見她神思飛走,不知去了哪裡,喊她:“十三,你又在想什麼?”大帥適當地對妻子作個安撫:“她要是好的,你再疼她不遲。”

“大帥,”慧娘就開心了,走到他身邊道:“我想我前年到你身邊,有話也不敢對你說呢。”蕭護心頭一蕩,握住慧孃的手,取笑她:“所以沒少捱打。”慧娘嬌嗔一下,夫妻同時回想那一年。

慧娘幾回要說自己是誰,蕭護把她堵上。慧娘指的不是這件事,是她一開始也是不信任蕭護,認爲他會攀富貴求郡主。當年如果是信任自己丈夫的,就不會有闖校場去前鋒、前鋒溜走獨自去殺烏里合。蕭護好容易把慧娘弄到自己身邊,算是百般的疼愛。郡主一來,慧娘又溜了,獨自去殺烏里合。

十三到今天才低低的道歉:“夫君不要再生十三的氣了。”那些打捱得一點不冤枉。她柔柔的陪不是,蕭護愛還來不及,手指摩挲着慧孃的手,蕭護用這溫和的動作表示自己的撫慰。

夫妻兩個人在這裡纏綿,伍思德沒注意到,他皺眉想着這親事,長公主來了四個宮女?而十一公主,真的是個奸細?

伍思德心中有悵然,只是想到十一公主是奸細,伍思德就難過一下。他是個粗枝大葉的人,中刀也不皺眉頭那種。傷心兄弟們的死,就會號啕大哭。淡淡的難過,對伍思德是個稀罕事情。

這種難過,就像病酒。說不出來哪裡不好,只是身子軟腦袋暈,不疼不癢的,不舒服。

伍思德也在心中暗歎一聲,盼着你嫁過來對我一心一意。

馬也不會騎的十一公主小身板子,經得起自己幾拳頭?人家成親在想怎麼操辦喜事,伍思德在尋思準備個什麼打她。他的馬鞭子又沉又重,平時可以當兵器用,打自己馬都捨不得打重了,何況是打十一公主這姑娘身子。

伍思德沒有注意到自己把捨不得打馬的心思,全放在十一公主上。他已經有些捨不得。拿巴掌?伍思德覺得也不行,自己拳頭就更不行了。對蕭護書案上一瞄,眼睛一亮,一個箭步過來,把蕭護壓書的戒尺拿在手中:“大帥,這個給我吧。”

那戒尺薄而長,抽起來很疼,疼狠了只會斷掉,不會打傷人。

慧娘跺腳,她不是要在十一公主沒表明立場的時候多次爲她說話,只是不高興了:“哥哥,我們說的是喜事,你在想什麼?”又拿自己帕子砸蕭護,怪他不好:“全是大帥教壞了。”蕭護低頭躲過帕子,嘿嘿壞笑:“十三當年也捱打,以後讓進門的人全捱上一遍,免得十三總是記着。”

慧娘不依:“你們!……”氣呼呼,是爲蕭護又打趣自己:“咱們還商議親事,不說這些!”親事商議得差不多,把喜娘是什麼人都定下來,伍思德先出去,慧娘不走,又和蕭護纏了一會兒,讓他哄了幾句纔出來。

回到房中才坐下,見呂氏過來,又說那幾個丫頭和九爺蕭揚的事。妯娌兩個人一笑,都說祝氏犯糊塗,祝氏在當賢惠人。送走呂氏,慧娘想到一件事,長公主給的宮女要是有好人,讓不讓思德哥哥納一個。

此時發現自己是兩種心思,自己丈夫是要看牢的,而思德哥哥納人,貌似不打緊?慧娘鄙視自己一下,嘻嘻笑了一會兒。

伍家收拾房子,商議十一公主品性,而十一公主,覺得自己活在水深火熱中。她已經自己宮中搬出來,在太妃宮中居住。十一公主忍着,她想和母親睡幾夜,也成了妄想。四個宮女日夜陪她,太妃又有兩個女官來幫她準備。

豆花一直沒見過,周妃倒能每天來陪女兒,她是心滿意足的,認爲這叫重視。十一公主要帶走的小東西,經女官們看過都不能帶走,認爲孩子氣。舊日的書只能挑幾本走,豆花更是不用提。

當天十一公主搬來,當天就知道這些話。她心頭一片黯然,再就恨上來。她被逼急了,馬上就有主意,或者是找也找個主意出來,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裝着悶了,要出去逛,宮女們陪着,倒滿足她。十一公主就在內宮門上晃,一連三天,天天一大早說散步,就在宮門上走來走去。

伍思德是三天裡有一天在宮中,到處走一走,至少花上一個時辰,就這還沒有走完。皇帝未定,有些地方全封起來重兵把守不許人進。

他習慣性的帶着人在身後,見一處宮門內,站着的那個人像是十一公主。伍思德猶豫不決,見她不錯眼睛對着自己,像是有意在等。他身邊站着姚興獻,是來找他事情說他在酒樓上惹事,而且錢還沒有給。

兩個人帶着手下對罵着在宮中轉悠,見伍思德停下,姚興獻只看一眼就明白了,有戲怎麼能不看?給小王將軍寫信也多些笑料。

姚興獻就推一把:“去。”伍思德三天裡沒有一天不在想十一公主,不是就此愛上,而是盼着她不要是個奸細。

先開始說不要,現在是心情慢慢上來。娶的可是公主?這對於種地出身的老伍家來說,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只是日子太緊,不能讓鄉親們來看。娶公主的喜悅一點一點上來時,伍思德今天見到十一公主的心情就不一樣。

後面有姚興獻推,自己要是不去,肯定讓他笑話裝相。再說伍將軍出身貧窮,對規矩二字從來當胡扯,他只服蕭護的規矩,這皇宮裡的算了吧。又對未婚夫妻成親前不見面概念模糊,妹子十三成親前不是還和大帥住一個帳篷。

在十一公主目不轉睛繼續看時,伍思德大步走過去。他並不進內宮門,在門檻外站定,高大粗壯的身子如道邊粗樹般,有些怕人。他只說一個字:“來。”十一公主馬上過來,也不出來,在門檻內站定,一過來就珠淚滾滾:“我要帶我的書走,帶我的竹枝兒東西,還有豆花。”

跟的宮女沒防備十一公主飛奔過去,慢了一步,十一公主放低嗓音哭着已經說完,再就閉上嘴,雙手掂帕子在身前,有一下沒一下擰着,只是哭。

伍思德對跟上來的宮女們看一眼,大步走開。

流淚的公主被宮女們請走,在漸盎然的春意中如一幅畫,畫中別處全春暖,獨公主淚奔。

姚興獻有些震撼,竟然沒笑話伍思德。追上去拍拍他肩頭:“兄弟,你福氣不錯。”姚將軍一眼看出來十一公主嬌柔婉轉好個容貌,竟然對伍思德毫不排斥,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話,但是特地等着說這一句,必然是要緊的話。

伍思德嗯一聲,咧嘴一笑,對姚將軍難得的不說難聽話表示欣賞。再道:“去你家酒樓上喝酒,你請客吧。”

“你去給我會鈔去!還有兩碗麪錢!”姚興獻一個子兒也不少。伍思德忍俊不禁,十一公主只顧罵自己,掌櫃的和小二隻顧看笑話,她和那豆花也忘了給錢。

兩個人再次開罵,罵過一起出去。

當天下午蕭夫人進宮,看過太妃去看周妃,帶走幾本書和小東西,十一公主自己不能挑,周妃卻知道女兒心愛的東西。周妃頭一回認爲蕭夫人是親切的,見她解開外衣,把書揣汗巾子上面,又把竹枝兒東西揣袖子裡,就知道她的人錯不了。

會是個好人。

豆花是不能揣袖子裡帶出去的,慧娘能帶也不會帶她走,讓她呆着。

慧娘走後,太妃又喊過十一公主問她:“你有什麼不如意對我說?”十一公主說出來。她以前不主動找太妃說,是女官們一個勁兒的道:“這些不合皇家體面。”

那還說什麼呢。

見太妃問,十一公主道:“書,心愛的東西,豆花。”太妃聽過笑笑,孩子氣。太妃親自帶着十一公主去周妃宮中幫着挑揀,能帶去的,允她裝箱帶走。豆花,長公主說過不給她,再說五個宮女又數字不對。

豆花還是不能去。

十一公主慢慢釋懷,自己走了,讓豆花陪母親吧。她有接周妃的心思,纔要先帶走豆花。

慧娘出宮,先把東西送到伍家。伍思德見到書,詫異:“會認字?”當丈夫的又自卑一下,形象矮了。

見到竹枝兒東西,伍思德不屑一顧,這做工真醜,當個寶!還不如自己做的。隨手一丟,全堆在一處。

吉日那一天,多少給先帝面子,並沒有把先帝臉踩實在。鞭炮不放,儀仗減得不能再減。太妃哭了,周妃哭了,十一公主不是爲這個哭,是爲和母親暫時離別哭。

豆花不能上前,遠遠的哭。

長公主也掉了幾滴子淚水,和鱷魚眼淚有得一拼。九皇子在軟禁,程業康送嫁。天黑透以後,花轎出宮門,一路來到伍家,已經是二更以後。

這花轎走的是比較晚,儘量的不在百官面前招搖。

十一公主在花轎裡不知道什麼心情,淚水是必然流的。要說終於走出皇宮,可隨身又有四個宮女,以後日子因爲多了這四個宮女,又不在自己手中。

她難免要認爲自己前途黑暗,不時的要拼。

花轎快到伍家時,伍家裡少了一個人,新郎官伍思德不見了。伍林兒等幾個人急出滿頭汗來,馬明武急忙催促:“快,兄弟們披紅可以接花轎。”

伍林兒只能去披,反正洞房是不入的。

慧娘下午就過來,蕭護是晚上正要出來,見伍思德奔進來,面上全是驚慌:“大帥,有件事情我忘了。”

蕭護啞然失笑:“你怎麼還往這裡來?這都什麼時辰了。你有什麼話,不會等我去到再說。”伍思德急得大喘氣兒:“這事情必須出來說。”蕭護好笑:“什麼事?”伍思德滿面通紅:“我…。我…。”

“邊走邊說吧。”蕭護微微地笑。伍思德迸出來話:“我不會!”

蕭護先是愕然,然後惱火:“現在你才說?昨天你怎麼不說!”這不是耽誤洞房。伍思德習慣性的又要抱着腦袋往下蹲,這是他糾結時的動作。

大帥給了他一腳,讓他不要蹲,同時喊來蕭西,生氣地道:“快着點兒,帶他去紅杏樓!”

蕭西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伍將軍天天吹自己有女人喜歡,原來還是個雛。

------題外話------

仔忽然就溫馨了,可愛的十一公主。

昨天出糗,把昨天當中秋。手機上微信短信不停,仔就提前祝節日快樂了哈哈哈。

發現明天才是。

過糊塗的仔。

第34章 ,親事,你方唱罷我登場第45章 ,表嫂最大第41章 ,休了吧,夜宴第27章 ,當衆盟誓第1章 ,悶悶的皇帝第81章 ,有情意不佔理,寸步難行!第17章 ,花好月圓(三)第49章 ,安寧第28章 ,憂愁第103章 ,真情不容易學的第49章 ,安寧第11章 ,丁婆婆的利口第97章 ,發作,告密第50章 ,得知第42章 ,別人家事想自身第22章 ,相見時難第65章 ,一對好公婆第33章 ,相見第28章 ,憂愁第52章 ,大帥離京百姓送第97章 ,發作,告密第10章 ,羞辱第43章 ,主動送錢的表嫂第101章 ,你可知道我是誰?第39章 ,大好親事如添花第12章 ,新兵第87章 ,夜半驚魂!第17章 ,有兄弟情的伍大郎第54章 ,雪中送炭人心知第36章 ,嚇死曹家!第38章 ,情意無價第32章 ,詭計的開端?第23章 ,好哥哥謹哥兒第29章 ,談心第10章 ,過河拆橋(二)第32章 ,少帥發狠第30章 ,大帥妙言!第1章 ,大亂京都(一)第10章 ,疑點第3章 ,封姑娘,你在哪裡?第23章 ,年紀是個問題第14章 ,過河拆橋(六)第47章 ,秘密第56章 ,告御狀的小本錢一枚第23章 ,年紀是個問題第81章 ,有情意不佔理,寸步難行!第57章 ,天定姻緣第54章 ,雪中送炭人心知第55章 ,大好戰功飛去也第45章 ,表嫂最大第8章 ,大亂京都(八)第22章 ,相見時難第7章 ,見面第14章 ,小公主們拯救父親第47章 ,共眠的誤會四十四章 盯梢之小表妹第21章 ,二十四孝好父親第29章 ,談心第59章 ,被看光光的少帥第61章 ,殺烏里合,要成親第6章 ,忠僕不能留第30章 ,原來是太子殿下第27章 ,國舅第23章 ,年紀是個問題第20章 ,花好月圓(六)第93章 ,豪門未必命就好!第40章 ,別人的父母第40章 ,咱們一張牀吧?第16章 ,我願和你一起老去第84章 ,小廝們成親第15章 ,乍逢驚耗第100章 ,街頭混戰第91章 ,驚見舊荷包第10章 ,疑點第16章 ,挑釁第43章 ,主動送錢的表嫂第10章 ,羞辱第51章 ,本帥打頭一仗!第22章 ,梳頭第100章 ,街頭混戰第101章 ,你可知道我是誰?第79章 ,第16章 ,與君別離第60章 ,十三的心,和少帥的心第49章 ,安寧第19章 ,丫頭指親事第63章 ,細心的少帥巧安排第11章 ,十六公主之死第28章 ,姑嫂爭吵第49章 ,牛吃牡丹的笑話第19章 ,安全地方第94章 ,要怪當時年紀小嗎?第91章 ,驚見舊荷包第2章 ,調虎離山第21章 ,打了少帥第1章 ,大亂京都(一)第11章 ,不許親親第8章 ,一碗好湯第22章 ,斥責第27章 ,國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