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東山,天更闊更深。星星如墨絲錦上的寶石,閃着璀璨。慧娘倚在夫君懷中,手握住他腰帶上玉環扣,手指輕搔着腰帶上金飾,悠悠道:“天天如此不可能,有這麼一天,我知足呢。”
“有,以後天天如此。”蕭護微笑。
慧娘馬上反駁:“騙人呢。”
山林中,響起大帥笑聲:“不騙你,騙哪一個。”對此清風明月,懷中又有十三在,蕭護也滿足了:“啊,十三,等會兒回去要吃多少?”
跟來的人馬後全是獵物。
十三想起來自己是當家女主人,扳着手指眯眯笑:“一部分給兄弟們,表弟不給他留,他會不高興。現在,肯定在不高興。”慧娘笑逐顏開,一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表弟在,十三不用捱打。”
“哈哈,”蕭護親暱地低頭親親她:“小可人兒,聽你的,以後你不討我喜歡,我只打雲鶴。”慧娘嘻嘻:“不要告訴表弟這話,我留一頭鹿給他。”
再繼續分派:“還有舅爺們,”她面上有希冀:“十一公主要是和思德哥哥舉案同眉,該有多好。”
舉案同眉?
蕭護想想十一公主和伍思德如自己和十三這樣琴瑟和諧,是件滑稽事。
月光更高,恩愛的這對夫妻回西山行宮。原本是皇帝住處,蕭護和慧娘現住那裡。
京城裡伍家,伍思德對着十一公主冷若冰霜,懷疑自己打少了。十一公主面上還淚噠噠,但是堅定不移,而且滿臉的賢惠溫順。她一面吸着氣,她的手疼,一面嬌柔起來,努力擠出笑:“你要兩個也可以。”
她仇恨似地對着四個丫頭,再一次重申:“我說話算話!”伍思德意味深長,他能聽明白,十一公主會給長公主兌現承諾。而下面,十一公主就堅持到底,近似於固執:“就今天晚上,紅英也行,霞彩也好,不然就是彩環和環英你們兩個人侍候駙馬。”
對着自己左手看,十一公主又淚汪汪:“我今天不能侍候。”她儘量不去看伍思德難看的臉色。伍小伍又驚又喜,舅今天晚上一下子有兩個女人?看自己舅的臉色,像是很不領情。
四個丫頭白了臉,看出來十一公主是認真的。十一公主自說自話,全然不管駙馬對她再次陰沉着臉,她還想再挨一頓?
霞彩最壞,先垂首道:“太妃讓我們好好侍候公主,讓公主好好駙馬,奴婢們什麼樣人,怎麼敢?”
“我擡舉你們。”十一公主面對她們,就凜然不可侵犯,也讓惹得狠了。她從沒有打算背叛自己,幫着長公主做事,對十一公主來說,不是背叛自己丈夫,而是背叛自己。十一公主恨不能蕭帥一輩子挾制大成長公主,讓她一輩子也動不了,她就不敢動自己。
這個道理要不明白,也不會出宮逼嫁伍思德。
她又抽了一聲,手又疼上來,再又凜然肅然:“就這麼定了!”冷冷道:“小伍!”伍小伍一愣,才知道得喊自己,這公主還沒有對自己板過臉,今天怎麼了,舅打她,她把自己也恨進去?
伍小伍也不怕十一公主,響亮答應一聲:“我在這。”
“請你燒些熱水,給丫頭們洗浴,我親自打扮她們。”十一公主想起來了,應該對伍小伍客氣。伍思德不在,伍小伍買飯菜回來,今天晚上的菜,也是拜託伍小伍弄來的。
不過有些菜就在家裡,有人送來,這家裡人沒有人做飯,丟在廚房裡。
伍思德頭疼,又是洗澡。
伍小伍嘻笑:“好。”燒水去了。
十一公主不看面色蒼白的四個丫頭,轉向伍思德,她眸子裡還有淚水,擠出來笑容:“將軍,我身子有不便的時候,丫頭們遲早要侍候你。你看紅英,生得娟秀,霞彩,又美貌動人,而彩環……”
她心中格登一下,笨,怎麼不早說自己身子不便。
跪下來四個人。
長公主安排丫頭,本來是有爬牀的安排,不過丫頭們出自長公主府中,眼空心高。見伍思德只流連於十一公主,恨不能十一公主就些專寵下去。
十一公主受不了伍思德不洗澡,丫頭們也一樣。
她們叩頭有聲,紅英失聲而哭:“公主還沒有出滿月,駙馬也正在疼愛,奴婢們就……讓太妃知道,奴婢們哪有命在。”
呼!
伍思德站起來,一步就邁到紅英面前,抓起來劈臉就是一巴掌,又狠又重地打歪紅英半邊臉,罵道:“你看不上老子!”
再一腳,把霞彩踢飛出去。
彩環和環英尖叫着,跑到廳外不敢進來。
伍思德對十一公主瞪眼:“今天晚上就是你,我不要這些相不中老子的丫頭!”十一公主面上飛紅,他又在舊事重提。
她既有了主意,鼓起勇氣:“將軍,我,身子不便。”伍思德冷笑:“打幾下子手,你就身子不便,老子要抽你,你還不去死!”
十一公主再次道:“不是這事,是,身子不便,女人的事兒。”她紫漲面龐。伍思德狐疑:“婦人的事?”他不知道。
“就是女人不方便,我今天不方便。”十一公主和伍思德過好幾天,知道他不會檢查自己真的假的,再次說出來,並且理直氣壯:“不信你去看書。”
伍思德被紮了一下,罵道:“就你認得書,你嫁了個認字不全的!你認命吧!”十一公主眼睛一亮,眸子水汪汪的放出光彩來:“真的?”伍思德大嘴裡又是一句話:“不過我認得一部分,勸你少在字上面玩花樣,我不認得的,我會拿出來給人認!”
十三姑奶奶可是出名的文武雙全。
十一公主心事被揭破,羞慚一下,還真的以爲寫信可以不用避他。算了,也不知道他認得哪些,不認得哪些字,不必找不痛快。
“舅,水燒好了。”伍小伍飛快跑來。伍思德一聽水燒好了就頭疼,見十一公主拿眼角小心翼翼看自己,那眸子一轉,水汽十分明顯。
伍思德忍氣吞聲:“送來,我洗,公主也要洗。”十一公主垂下頭,再輕輕揉自己的手,絲絲的吸着涼氣。
她頭一回遇到一戒尺把人打趴下的人。以前在宮中聽小宮女小太監說話,皇子們唸書挨手板兒,一打就是十下,不然就二十下,打完了御花園裡繼續淘氣。
她從今天起,再也不把戒尺當成好惹的東西。
見戒尺出現在伍思德手中,他夾着這戒尺回房,十一公主無奈跟上去。
伍小伍先送的十一公主的水,就在隔壁房間裡,再去侍候伍思德。十一公主讓他先不要走,取澡豆給他,又是一把篦子,陪笑交待:“好好把頭髮洗洗,不洗就用這個篦乾淨。”伍小伍聳聳肩膀,見澡豆很香,湊到鼻子上聞聞,再討幾個:“俺也要洗。”
十一公主又給他幾個,又商議道:“你明天給我買些東西來,這是我自己做的。”深宮中的公主閒着沒事,就鼓搗這些。
伍思德喊:“小伍,你還不過?...
來!”他打算大洗特洗一回,要伍小伍侍候。見伍小伍拿着澡豆過來:“公主給的。”伍思德哼一聲,他幾乎不用這個,既然拿來了,就接在手上。伍小伍侍候他,一邊道:“她說讓我明天買東西,她自己會做。舅呀,哎,你咋全用上了,還有我的。”
淡淡蘭花香氣,好似十一公主身上的香。伍思德擡手一掬水潑伍小伍身上:“你別用她的,給你銀子出去買。”
“舅,你小氣了,難怪別人說,男人成親就小氣。”伍小伍幫他洗頭髮。伍思德舒服的睡熱水裡:“小伍,你說天天洗澡,舒服是舒服了,還叫男人嗎?”忽然想起來:“去看看那幾個壞丫頭在不在侍候,不在老子今天就揭她們的皮。”
伍小伍掩口笑:“舅,公主洗澡,我咋去看。”伍思德扯着嗓子就高聲:“丫頭們去侍候公主!”有個弱弱的嗓音答應:“彩環和環英去了。”
紅英坐在房中哭,一巴掌,她臉立刻就腫,這才聽到駙馬爺大喊。
十一公主坐在水中,高舉左手,細聲細氣和彩環,環英說話:“不要把我逼急了,有你們這樣的沒有,天天催!”
彩環和環英不敢再強。
洗出來後,手疼得好些,十一公主披着揉得半乾的髮絲回房,吃驚地見到伍思德居然不在。他難道不是敷衍地洗?
還真的認真去洗了。
木桶中蘭花香氣不散,伍思德捨不得出來。他是個大老粗,女人身子不便不能洗浴他也不知道,而十一公主又準備充分,他要是問,就說自己沒坐水裡。
讓伍小伍加熱水,加熱水,水多了蘭花香氣不濃,又讓伍小伍再去拿澡豆。十一公主以爲他洗得多認真,給了許多,直到伍小伍累了,他宣稱:“沒熱水。”伍思德皺眉:“去燒。”伍小伍回:“沒柴。”
伍思德皺眉:“砍院子裡的樹。”伍小伍毛了:“舅,俺累了,你自己燒自己洗!”揣着私放的一把子澡豆,伍小伍走開不侍候。
伍思德罵着,從水裡站出來,套上乾淨衣服回房。見十一公主靠着,左手伸得平平的,有出血點出來,右手翻着一本書看。
“你不睡?”伍思德解衣服上牀,對十一公主手中的書好奇。十一公主對他笑笑,再次聲明:“我身子不便。”伍思德:“嗯。”目光還是放到十一公主的手中,忍不住笑:“你也太嬌嫩,打幾下子就腫這麼高。”他還得意:“我要是打你右手,你明天怎麼吃飯?”
十一公主想想也對,不過抱怨:“以後別打人行不行,就是打,也別打這麼狠。”兩個人多了親暱,居然沒有人詫異或不自在。
伍思德再下牀,取出一盒子藥,十一公主一隻手不方便開盒蓋,伍思德打開來,用自己粗大手指沾上,給十一公主慢慢的塗抹。
他再慢,手也重,又上傷藥本來就疼,十一公主大聲吸着氣,眸子裡又浮上水光,疼得厲害時,身子歪到伍思德身上,腦袋抵住他肩頭,泣道:“疼。”
這小身子一依過來,伍思德就像着了火,很自然,不用人教,用手臂攬她在懷裡,又不過意,索性抱起來放自己腿上,大手握住她左手,慢慢的塗抹。
十一公主靠在他懷裡,淚眼汪汪:“疼得很。”就着燭光,十一公主偷偷打量自己嫁的這個人。離得這麼近去看,竟然不是那麼的醜了。
倚在他懷裡,又是別樣的感覺。那天騎馬送自己的感覺和這個不一樣,今天竟然是親密依賴,很想在他懷裡大哭一場,告訴他,自己當初不喜歡他,現在是願意嫁的,只是不要太逼迫,不要打人,不要兇。
她還是個孩子,和慧娘經歷過逃難不一樣。想到哭,她就哭了,先是淚珠子斷線般掉下,後來就嗚嗚的越來越大聲。
伍思德慌了手腳,這要是大白天的十一公主哭,他會煩。此時大家才洗得懶洋洋,刻意提着的戒心也去了幾分,她又在自己懷裡,哭着往自己身上靠,伍思德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滋味兒,兩隻手抱着她,還不會哄人,就會說:“你別哭了。”
十一公主哭了一個痛快,哭到最後越哭越傷心,悽楚悲傷,哭得伍思德也溼了眼眶,用自己大手在十一公主面上抹淚水:“你有心事就對我說。”
“沒有,”十一公主搖頭,她不會把長公主的交待告訴伍思德,她只求日子安寧,並不想惹出事情。再說,十一公主早就有主張有對策。
伍思德濃眉聳起,很有耐心再問:“真的沒有心事?”十一公主嗚嗚哭着:“我怕你,我怕你天天纏着我,怕你兇人,怕你打人,我怕你。”
伍思德愣住。
然後哭笑不得。
誰讓你回答這個?
他笨手笨腳的哄:“我不纏着你……”臉色一放:“我不纏着你,孩子怎麼來!”十一公主到此嚇得淚水一收,身下軟綿綿,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他懷裡,紅着臉往旁邊賴,還沒有睡過去,伍思德一把揪回來:“今天這事得說清楚,你不想給我生孩子!”
十一公主啞口無言,說着說着就要回到當初自己見他就暈,她低眉順眼,偷偷從眼睛下面打量伍思德,細聲細氣地回答他:“想生,可是我身子不便的時候,你就別纏我了好不好。”再舉自己左手給他看:“你打的。”
她沒有指責的意思,就是給他看看。
伍思德眉頭擰起,他不想聽這些話,他只想知道一件事,在你心裡拿不拿我當丈夫看。他有些屏氣凝神,自己沒發現,再問一次:“你真的沒有心事要說?”
“有,”十一公主微紅面龐。伍思德心頭一鬆,纔有喜色。十一公主羞羞答答道:“你以後,可不可以天天洗?”
伍思德人僵住,洗澡這事情這麼重要!
他把十一公主往旁邊一放:“睡你的去。”自己往後就躺,睡下來呼呼生氣。兩個人一個被子,十一公主要分,伍思德堅決不肯,還罵她事情多,就不分。現在睡下來,十一公主哭累了,快要睡去。伍思德越來越煎熬,鼻端的香味兒縈繞,手臂邊小身子輕輕呼吸……。
又不能碰。
這比上刑還厲害。
小半個時辰後,十一公主入睡,燭光下坐起來伍思德,他抱着腦袋懊惱,今天怎麼不讓她一個人睡!
伍小伍才洗出來,他也爲聞花香,在水裡坐了半天,又加熱水。才上牀,有人敲門:“小伍!”伍思德進來,抱着自己衣服:“我和你睡。”
那房裡榻上都不能睡人,隔着門簾子都能受誘惑。
大大咧咧往伍小伍牀上一躺,伍思德跳起來:“你這牀上什麼味兒?”伍小伍陪笑,從枕頭下面拿出油紙包:“雞腿,舅,你吃不吃?”
“我說這油乎乎,”伍思德跳起來穿上衣服:“我走了!”出來牽馬走在大街上,去紅杏樓?算了,大帥和妹子不在家,還是去看看有什麼要幫的。
打馬到蕭家上,見書房裡果然還有人沒有睡。蕭北是肯定睡不成的,最多打個盹兒。?...
馬明武在這裡陪着。
伍思德進來,互相一笑,招手:“算你有良心,還知道過來!”蕭北喊蕭成:“給舅爺送酒,他不要茶。”
“好小子,還是你疼舅爺。”伍思德不老實的房中走動,好容易馬明武出房門,他累了,去院子裡散步。伍思德跟上去:“老馬,求你件事。”馬明武慢條斯理:“你說。”伍思德低聲道:“女人身子不便是怎麼回事?”
蕭北在房裡,聽到馬明武大笑,撇嘴,這舅爺又幹了什麼。月光下,馬明武好笑:“難怪你跑來,原來是不能敦倫,白誇了你。”伍思德纏着他,總算弄了一個半通似通。馬明武說的話如下:“就是你不要碰她,她說不便,你就知趣吧!”
這裡面有一個漏洞,就是日子有多久,一個月幾回,馬明武沒有細說,伍思德已經侷促不安,也沒有再問。
燈火通明的不止這一處,寧江侯府上,長公主府上全亂了。寧江侯鐵青着臉:“到現在還查不出來蕭護去了哪裡!”
他面前幾個官員們躬身:“侯爺見諒,城門上一半是京都護衛,是長公主的人,一半是蕭護的人,我們問不出來。”
“他不是普通身份,應該自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旦走開,必是大事!”寧江侯急出一腦門子汗水,跺腳:“查!動用所有人手去查!就是老鼠洞,也得把他翻出來!”
長公主也一樣,她面色灰白難看,坐臥不安:“出城門去了哪裡?竟然不知道!”她一天都在焦急,茶飯都沒有用好。
程業康見是個機會,可以勸了:“母親,城門上是房將軍,兵亂的時候,蕭護收留的他。他難道不知道蕭護重要,竟然不問一聲?這不合情理。”
“你是說,他知情不報?”長公主眸子慢慢凝住。
程業康知道母親起疑心,先下來不多說。案上雕花宮燈,照出長公主冷若冰霜的眉頭,她喃喃:“房安國投靠蕭護?不會,也有可能,蕭護出城爲什麼不告訴我?他會的什麼人,什麼事?”
“母親,”程業康又插上一句:“難道是不滿意十一公主的丫頭?”長公主冷冷搖頭:“這不會!他蕭護在我身邊不是也安插的有人,我和他彼此明白!”
“那就是他要……。立新帝!”程業康故意說得緩慢。長公主一驚,又搖頭:“和他說在前面,新帝他不過問,我答應他新帝登基,封他爲王!”
程業康再次閉嘴,他只要提醒母親疑心大作,就可以了。
對於蕭護,程業康是信任,同時又不放心的。
其實不用程侯爺提醒,長公主也是一樣的不放心。她走來走去,美麗的眼睛眯着,蕭護難道陽奉陰違,私下裡要立新帝?
可他辦不到!
他沒有御璽,又不是自己和太妃,他立新帝沒有根基。
一個可怕的想法涌上長公主心頭,宮門是蕭護破的,難道他藏起來御璽……
這想法讓長公主一夜沒睡好,近天明時讓一個丫頭輕輕捶着,這才睡了一會兒。朦朧中,有人喊她,長公主沒辦法起來,真是一個安生覺也睡不好。
見是送給十一公主的丫頭紅英回來。紅英手捂着臉,手下腫多高。長公主生氣地問:“誰打的你?”
紅英哭喪着臉:“伍駙馬。”她哭哭啼啼,把昨天的話添油加醋加上:“十一公主天天怪我們,說我們是監視的。她天天哄着駙馬爺寸步不離,駙馬爺性子暴,打她她也能受着,還能討好。昨天駙馬爺先打了她,公主不知怎麼說的,說怪我們,駙馬爺就打了我們,要不是奴婢跑得快,險些命快沒有了。”
這真是顛倒黑白。
不過長公主大怒:“豈有此理!賤人竟然敢!”
她面色沉沉地冷笑:“不給她點兒手段,她不知道厲害!”見外面又回來一個,卻彩環回來。彩環道:“公主讓我來回話,說她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又說紅英不見了,一定來長公主面前搬弄,公主說長公主要明辨是非。”
紅英急了,拉着彩環做證。彩環自然偏向她,長公主氣堵在心裡:“三天,你去告訴她!蕭家從哪裡運糧草?再來蕭護去了哪裡,見的什麼人?再有,你讓她查一查,有一件寶貝,是不是在蕭家。是什麼她先不要管,只給我查是不是有一件重要東西就行了!三天到,先得給我回一件子!”
……
蕭護不在的消息在第二天晚上被流傳出來,大帥府門外人水泄不通。官員們急,百姓們急。蕭北忙得不可開交,長公主要他回話,官員們纏住他不放,門外百姓們要回復。
若荷偶然出來看一下他,見蕭北滿頭汗水,都顧不上擦。
自己丈夫如此重要,若荷難免心中甜甜,又見秀蘭總若有所思地笑,知道她也得意。蕭西隨大帥而去,是大帥離不開的人。
人人眼睛盯着告示,後日於承林門大校場選親!
後日,長公主一早起來就催人不住打探,直到午時過,收到回話:“大帥和夫人進城,直往承林門去。”
“快備車!”長公主跳起來就往外跑,毫無長公主形象。車走出一條街,見到寧江侯府的馬車,長公主冷哼,這個老東西也坐不住了。
張閣老是急匆匆奔出府門,兒子們跟着全是亂跑的。
他們幾乎是前後到校場上,見蕭護卻還沒有到。
只停頓一時,有喧譁聲出來。初似青葉微響,迎上春風。再就潮水般起來,驚濤駭浪般拍打岸石。
“大帥到了!”
喊聲初起,就是千聲萬聲。寧江侯在馬車裡驚白臉,再恨恨罵道:“這如何是好!”他頹然歪在座椅上,知道自己阻攔不住蕭護在京中紮根,眼下還不行。
長公主則微有得色,本宮留蕭護自有道理,看看,留對了吧!外面請一個郡王來,也不如蕭護在京中有民心,能壓住人。
皇朝的上層建築是貴族和官員,但沒有下面衆多百姓,顯不出坐轎子的人。
見一對夫妻神采奕奕,容光煥發,長公主心中更緊,他們在哪裡呆的三天?
兩隊士兵分開人衆,他們全是訓練過的,滿面笑容,用自己身子擋住,手中兵器不會亂打亂掄:“讓開,請讓開,讓大帥和夫人進去。”
蕭護一直拱手坐在馬上,笑容如春花上晃動的露珠,嗓音朗朗不時回話:“我好,你們也好!”問話的人就在抹眼淚:“大帥,好久沒有見到你。”
自從他坐鎮京都,出門也是謹慎的。街上人多的時候,出去就讓圍上。蕭護偶然也坐車,沒有急事就挑人不多的時候出去。
已經到蕭郎動步,瓜果相隨的地步。
他身後是慧娘,慧娘戴薄面紗,這是當丈夫的表示吃醋心重。面紗遮不住慧娘甜甜的笑,她在面紗裡吃醋。
滿大街大姑娘小媳婦全對着自己夫君飛眼風,幾時給夫君也戴上面紗?她壞壞的笑着。
蕭護伸出手:“十三,下馬了。”慧娘一看,已經到了。她?...
笑着下馬,悄聲道:“晚上吃醋溜魚,醋烤鹿肉,醋酒醋茶醋人兒給你。”
蕭護笑容加深,不過不回身,負手走在前面。他銀袍映光,照出面上一段自然風流的笑容,引來不少癡迷的眼光。
這中間,長公主就是一個,她當然不癡迷於蕭護的人,只癡迷於自己的皇權。張閣老也是一個,樑源吉嘀咕,低頭看自己新衣:“他又把我比下去了。”蕭護哪裡有自己好,只能是自己太斯文,沒有他匪氣罷了。
平江侯滿意,嗯,就是這樣。
寧江侯也直直地看着,他發現自己像頭一回認識蕭護,這個人不簡單!
並不僅是年青英俊。
見一對夫妻雙雙走上高臺,蕭護體貼地讓一讓,扶着慧娘先坐下來時,低聲也給了慧娘一句:“醋罈子先坐。”慧娘格格輕笑,別人只見到她面上日頭晃動,燦如明輝,亮如山凹中一縷光明。
蕭夫人,是名動京都的美人兒,也是久隨蕭帥並肩而戰的人。名頭,直逼當年壽昌郡主破壞的名聲。
只是一個是正,一個是反。
高臺上手一擺,寂靜!忽然而來的寂靜!
表示人人都在看着蕭護,都願意隨他手勢而動!
蕭帥卻沒有說太多的話,他中氣十足,朗朗而言:“今,夫人有命,將士中適齡婚配者,在京中求聘!”
頓上一頓,繁星似的眸子四面掃視一眼,見來的人中,年青女子不少,蕭護微笑頷首:“金花喜燭,早就備下,只待好姻緣!”
回身對慧娘道:“我說完了。”慧娘嘻嘻,起身恭敬地拜謝:“多謝夫君。”她走到蕭護身側,微微往前,運足了氣,這校場足夠大,人也足夠多,可阻聲浪。
“爲將軍們求親,受足了氣!”
所有人一怔,沒有想到這是夫人頭一句話。看場外,幾乎所有的官員們都到場,分出他們各自的陣營。
慧娘脆生生說下去:“我輩將軍,願爲京都誓死效命,效命時可也!求聘時不必!這是什麼道理!我不服,將軍們都是大好男兒,怎能受拒婚之辱!”
在這裡也停頓一下,給有些人面紅耳赤的空當。
“京都好女,窈窕不可求者,不再求親!”話如霹靂,重重砸在人心上,校場都似震動了。餘明亮嘴角上勾有了笑容,他知道第一個被拒親的人,就是自己。
聽夫人揚聲再道:“我輩將軍,有命拼殺,也無人體貼,這是什麼道理!我不服,定當爲將軍們求好親事,不弱拒親之人!”
停下來,慧娘犀利的眸子從左掃到右,再從右掃到左,心中冷笑,有沒有暈過去的。當世上姣好女子,只有你一家不成?當這裡的人,只有你一家不成!
長公主在馬車裡問:“哪幾家拒的親事?”聽過後,微勾脣角也笑了:“可笑,以爲這幾個人抱成團,就可以左右別人!寧江侯也真是可笑,竟然用這樣的人。”
程業康也發出鄙夷笑容,這世上用人的,有哪一個是隻用一家的?
“江南有好女,江北有好女,寶玉金珠,不是隻散落一處。回大帥,將軍們親事受拒,先放上一放!現爲士兵們求兵事,可以自薦,一樣有金花羊酒,共同成親事!”
慧娘說得斬釘截鐵,說過以後覺得太過強硬,對蕭護甜甜地笑:“大帥,您看是這樣的嗎?”蕭護當然支持,用力點一點頭:“就是這樣!”
蕭北來相見,送上熱茶水。大帥夫妻穩坐檯上喝茶水,下面的人動起來。官媒婆們分成幾隊:“十六歲的姑娘們,這邊來。”場外,忽然扯起紅綢布,圍出十個通道。分成十六到二十的五處,這是未婚的,再就是二十以上沒出嫁的姑娘,這算是老姑娘,是一處。然後成親後新喪的,從二十到三十分成兩處。
廖明堂四處走動着看,不見他約來的那個女子,心中着急。她今天再不來,以後誰給她提親事。
姑娘父母兄弟都在兵亂中喪去,她纔會因失身受辱而受人欺凌。人心劣根性,大多是牆倒衆人推。
有朝一日別人推你,也是一樣,不會不公平。
人,竟然出乎意料的多。蕭護本來怕姑娘們會羞澀,準備下不少份羊酒,成一對,即時讓人把羊酒給她帶走。
亂世中,這極備吸引力。
今天來的人多,是全心中清楚,往京城外幾處產糧大城的路再不通,不到今年年底,就會有餓死人的事發生。
玄武軍肯定是不會餓飯。
蕭西不時把名冊送上來看,上面寫着姓名和住處。翻一翻,兵亂中蕭護駐守的那一片人來的最多。
那一片人中,得到存活的人也最多。
這也算是感恩吧。
慧娘手指點一處,就感動一下,感動得心中滿滿,放下名冊,起身對蕭護拜了三拜,蕭護不解,取笑道:“這是爲醋罈子道歉?”
“夫君仁愛,人所不及,這纔有許多人來投。”慧娘深深的看着蕭護,別人都說他年青壓不住,別人都說他年青想不到的事情多。這幾個月裡,不是穩穩鎮京都。
蕭護大樂,握住慧娘指尖親了一口,笑罵道:“小壞蛋,回房去再好好的來拜,拜得不好,我可收拾你了。”
慧娘又嬌嗔,扭扭身子坐下來。
羅氏從高臺下上來,見大帥夫妻抓個空子就要親暱,心中快又不快,姚少夫人對於夫人,還是一直在嫉妒。
她滿面春風地過來:“我們府中成年的丫頭,大爺讓我送來,說配他手下年長士兵。”姚少夫人陪笑:“我說有幾個生得不好,怎麼能配丫頭,大爺罵我和我吵了一場,讓趕快送來。”
蕭護也起身謝了一謝,這是姚興獻的事,也是大帥的事。
接下來魯永安夫人也送來人,王源家裡也出了幾個。京中出身的士兵,更是早幾天就把舅姑處姐妹全問好,一一送來。
慧娘算着羊酒,讓人再去採買。
長公主也算着分發的羊酒,更對兒子面色凝重:“蕭護採買東西的來路,是沒有告訴我。”程業康苦笑:“母親,您總算想到!”
嗅一嗅,空氣中全是羊肉味兒和淡淡酒氣。
這些東西哪裡來的。
廖明堂左一下右一下的轉着,慧娘見到,對蕭護奇怪地道:“廖校尉着急了?也是,他到了年紀。”蕭護打趣一句:“這不是春花要開。”心花也會隨着開纔對。
讓人喊廖明堂上來,慧孃親自交待他:“你的親事已經定下,是在京外,是知根知底的好姑娘,你不急……”
廖明堂心不在蔫,眼角不住往高臺下飛,明顯心神不在這話上。慧娘更以爲他是想親事,親切地再說幾句,見廖明堂面上一亮,人馬上精神起來。
蕭護也起了疑心,他私下裡相中什麼人?夫妻順着廖明堂眼光往下看,見一個姑娘姍姍而來,她左右看着,像找什麼人。找不到,面上微有失望。
竟然生得國色天香。
慧娘對蕭護使個眼色,蕭護才沉下臉,廖明堂歡天喜地搶着話,似乎怕話說晚了,就沒有人聽:“大帥,那個姑娘,給她尋個好的,就是她,夫人,求你了。”
蕭護臉更黑,厲聲喝道:“廖校尉!”
“在!”廖明堂本能地答應着,滿面喜色遮也遮不住。
擡眼見大帥不悅,廖明堂傻了眼。蕭護狠狠道:“我說過軍紀,秦樓楚館你們可去!搔擾民衆,絕不放過!這姑娘是你什麼人?”
廖明堂先時愣住,聽完哧哧笑一聲,是忍俊不禁的樣子。見大帥面色更難看,忙跪下來:“……奉大帥命救了她,後來見過幾回,她日子過得不好,夫人恩賞親事,我讓她來求親事,怕她不來以後孤單受欺,剛纔她不來…。我才急的,”
慧娘也忍不住一笑,對蕭護使個眼色,讓他不要再動怒,款款對廖明堂道:“你的親事,和將軍們一例,大帥和我一直放在心上,姑娘說不定已在路上,你見到要是不好,允許你更換。”
“是是。”廖明堂萬千之喜,叩了好幾個頭,喜不自禁地道:“大帥夫人賞的,沒有不好的。”心思還在那姑娘身上,人是他讓來的,總得把這件事辦圓滿了心中才舒服。再往臺下看一眼,廖明堂這纔想到解釋自己,膝行到蕭護面前:“大帥不要生氣,我只是同情她,沒有別的心思。您要是不生氣了,我下去交待交待,她生得好,給她挑個好的吧。”
今天可是有一批傷兵老兵在,不怎麼中看。
蕭護餘怒未息:“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不在,自然是我和夫人當家作主!要自重自愛,知道自己是誰!”
“是是。”廖明堂心中溫暖,笑容就更喜滋滋。蕭護這才哼一聲:“去吧。”見廖明堂下高臺,小跑着到那姑娘身前,兩個人都眼睛一亮。
“嗨!”
“哎,我怕你不在。”
廖明堂笑容滿面:“我在,我纔對夫人說,會給你挑個好人,你不用擔心。”他的笑容也溫暖着別人,如春日午後的日頭,笑容遮也遮不住:“你以後就有家了。”
姑娘嫣然,這是她劫後笑的最燦爛的笑容,跪下來拜謝:“多謝你。”廖明堂摸着頭傻笑着讓開:“男女授受不親,我不敢扶你,你起來吧,去吧,要是不好,你再來找我,我在那城門下面,上午不在,下午會在。”
姑娘仰起面龐,全是感激,她羞澀地道:“我看過了,有傷兵,也有上年紀的人,我不怕,好歹是個知冷知熱的人,晚上有個人說話。你……自己保重!”
她再次深深的下了一拜,不能自己的哽咽起來。人情有冷,也有暖。這個陌生人給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溫暖,她卻沒辦法感謝,自己的身子已經不是清白的。
她自知配不上。
廖明堂辦成這件事,很是開心,招來一個士兵送姑娘去官媒婆處,自己這才把剛纔大帥的話想明白,一溜小跑又回到高臺上,蹭到蕭護身邊,小聲道:“嘿嘿,大帥,給我挑的什麼親事,嘿嘿,幾時成親?”
“下去!”蕭護擡腳踹了他一腳。
慧娘很想忍住笑,又格格笑了兩聲。廖明堂不敢來纏她,捱了一腳還不走:“嘿嘿,大帥挑的一定是好的,對我說說,讓我想想。”
在他心中,已經把那個女子放下來。
蕭護大帥回他一個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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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晚了晚了,仔中秋好睡了一大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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