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何必爲人作嫁衣裳?

伍思德往十一公主身邊一站,好有一比,牡丹旁邊是巨石。

長公主母子明顯可聞的抽了一口涼氣!

“滋!”

他們母子一個佔着長輩身份,一個佔着年長,可以不怕十一公主,此時卻需要怕伍思德。

大成長公主幼年是很得寵的,她是老先帝嫡女,受寵得以女子身份可以上金殿。她府中許多的宮中東西,都是她的生母前皇后只賞女兒一個人的,別的人都沒有份。

就是那幾年,大成長公主蓄了死士,還有一些是前皇后特意送給女兒的忠心人。在當朝顯貴中,除了郡王們在封地上有死士是過了明路的,再就只有長公主府上有這樣的人。

寧江侯府中先太后贈送不少,寧江侯也還知道不顯山顯水。

老先帝西去,先帝登基,他和長公主隔母,只和親兄弟寧王殿下好。寧王殿下有一點兒好,頗得緩和皇親們關係。

長公主是在寧王暗示下,不再蓄養死士。一般家中養死士的人,防的是兵亂防的是皇帝不好。先帝在,長公主慢慢的不再加人。

死士這種東西,不是一天可以養起來的。一旦失去,再想培養又得花上好些年。長公主在幾次兵亂中失去不少,她和程業康都心中有數,如今是沒有太多的本錢和十一公主鬥氣。

僅有的幾個,還得留到最後關頭。

見伍思德出來,母子都難過了,只能退後。

十一公主得了意,又得以吐恨!臉漲得通紅,倒不知道說什麼了。只拿個可以噴火的眼睛瞪着這一對母子。

一件舊事浮上心頭,程業康以前調戲過自己?言語雖然不明顯,也並不尊重。十一公主要不是怕說出來伍思德會噴火,肯定一古腦兒全罵了。

佔上風的十一公主只冷冷道:“以後,安分守己!”甩袖子和丈夫離開。長公主母子惱羞成怒,見他們夫妻背影不見時,長公主罵了一句:“什麼東西!備車,我去和蕭夫人說!”

不迎接慧娘,也不去參加宮宴的長公主坐上車,轆轆往蕭家來。

十一公主硬着肩膀,氣還沒有鬆下來,路上一言不發和伍思德回家去。她想到很多舊事,小的時候,才能記事,參加一回正月賀歲,母妃指給自己看:“那上面呀,你的父皇,你的皇姑母,壽昌郡主……”

沒有一個人不讓十一公主羨慕。

她曾經因爲公主們受壽昌欺負,長公主出面阻攔,而感激涕零。後來全變了,長大了就知道這些人全是利用人的人。

有價值,就青眼。

無能耐,冷眼都沒有。

倒不如自己的丈夫。

快到家門前時,十一公主對蕭護大帥的怨恨又少了幾分。他是大媒人!和大帥做親戚這幾年,跟着他進山打仗,才知道大帥要是不願意將軍和自己成親,將軍半個不字也不敢說。而大帥讓將軍成親,將軍也一樣不說什麼。

十三姑奶奶真是好福氣,有那樣一個疼愛她又說一不二的丈夫。

想到這裡,貞靜甜甜的笑了,自己家將軍也是這樣的人。擡眼,見家門外有一輛車。周妃正從車上下來,公主就不下馬,打馬過去笑盈盈:“母妃你回來了?”

周妃昨天回來,要和張太妃等嬪妃說話,就住在宮裡。

見到女兒朝氣蓬勃的在馬上,周妃喜歡得面龐柔和,又見伍思德帶着人在後面,跳下馬來行禮:“岳母,正要讓人去接您回家。”

周妃對女婿笑逐顏開,她是唯一貞靜初成親後,在宮中不認爲駙馬差的人。就是張太妃在三朝回門,也不忍多看駙馬長相。

她們在宮中見到大多是容貌清秀的人,乍一見生猛的駙馬爺,落差一時糾正不過來。

伍思德對周妃就特別恭敬。

“你們去跑馬了?”周妃叮囑:“纔回來,十一呀,你要去看看姑奶奶,大帥拿她心尖子上放着,你不常去看看可不好。”

十一公主嬌嗔;“將軍陪我去見姑母,和她商議我入內閣的話。”周妃的心提起來:“哦?她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她說好。”十一公主流利的撒着謊,沒想到此時長公主正在往蕭家去的路上。見豆花過來牽馬,十一公主歡快地道:“豆花呀,我們都不知道姑母還在病,你收拾幾樣東西,下午送去給她用。”

豆花沒有二話。伍思德看着公主處置得不錯,點點頭。

他們母子婿親切自如,車裡坐的一個人幾乎肝腸寸斷。楊嬪用帕子捂住嘴,哭得有幾聲輕泣傳出來。

周妃對女兒女婿使個眼色,小聲道:“十六的母妃,央求我帶她來看……能守個靈最好,她就這一個女兒,”

伍小伍在門上出來,十一公主喊他:“帶客人去看你大壯舅母。”伍小伍一聽就頭疼,就要使性子:“看啥看!我請過醫生了,藥正在煎,再看不怕看出針眼來!”

馬車門重重一聲響,車裡連滾帶爬出來一個女人,她面如土色:“沒死?”

伍小伍不認識她,瞪眼道:“你家才死人呢,沒死!”狠兇一嗓子!

楊嬪一屁股坐倒,暈了過去!伍小伍急了:“哎哎哎,俺又沒說什麼,你這是訛人啊!”一急,家鄉話又出來了。

“小伍,官話。”十一公主不遺餘力的提醒他,翻個白眼兒扶周妃:“咱們進去,讓豆花來扶她。”

伍小伍一伸手:“得了唄,我嚇的,我拎進去!”跟拎麻袋似的拎起楊嬪,放到客廳椅子上。

楊嬪悠悠醒來,見周妃母女正在說話。

“得饒人處且饒人,”周妃聽完昨天的全過程,也爲十六公主欣慰。十一公主則深深地嘆了口氣,低頭道:“我能護她一天,就護一天,護不住,我也……”

一個人影子一閃,楊嬪跳過來就叩頭。虧她剛醒,就聽明白了話。一堆的話出來:“我的佛爺,我的菩薩,我的仙女兒,她能活一天,就是我的福氣…。”

十一公主冷冷皺眉,她不能忘記昨天楊嬪說的風涼話。又可能要入內閣,人真的變了一些。端起架子淡淡道:“我也難,這家子老少妯娌們全看着我,我只能護她到這一步,娘娘來了,去勸勸吧,以後好生着,有一天我護不住她,你別怨我!”

周妃吃了一驚,有女兒一夜之間長大的感覺。昨天她還路上和翠姑等人慪氣,對着她們的兒子們看一眼不快一回。

今天這,分明是當家的大人了!

家裡沒有別的丫頭,有活全是小伍和親兵們做。豆花又成了帶楊嬪去見十六公主的人,周妃就便兒對女兒道:“你這樣纔是一個當家主母派兒,我看了真喜歡。”

十一公主馬上現原形,嘴兒噘着:“當家主母?翠姑她們纔不認呢!就生個兒子,一生兩個有什麼,”

周妃啼笑皆非,才誇她大了,她又這樣上來:“你呀!”

豆花帶楊嬪到一個門前,伸手不甚禮貌的一推,也沒見多客氣:“就這裡了!”以豆花來想,十六公主也是不對的。再者十一公主護她,只怕又要和家裡人明裡暗裡的不痛快。豆花是知道十一公主也是不想嫁的,嫁的也不容易。

以前豆花曾想過十一公主要是十六公主倒好,至少不會捱打。

現在自然不這麼想,想一下也是罪過。

豆花得出一個結論,十六公主過得不好,是她自己找的。

你要是守得住?你要是跟着我們離京?現在至少會有一個兒子吧。翠姑生兩個眼睛長頭頂上,你要是守得住,她敢不分你一個?

不用生就有,多好。

再說山裡多好玩啊,在山裡的時候急幾時纔出來。出來了又想胖糰子大方,什麼玩具都捨得出讓,還胖乎乎,比翠姑家的兒子好玩多了。

現在沒有人玩,只能玩翠姑家的兒子,豆花很相信胖糰子。翠姑家的兒子因爲父母骨架子都大,再一胖比胖糰子還大一號,可豆花不認啊,她只認天下孩子裡,只有胖糰子最胖乎乎。

豆花並沒有說這些話,她走開以後,認爲自己是知趣的人。

楊嬪一進來,先讓房中的香燭嚇一跳,纔想到女兒是守寡。十六公主能有一條命已經不敢相信,守寡就守寡吧。

尋找着牀,見十六公主奄奄一息,呻吟道:“水,”楊嬪忙走過去,見牀前有水,摸一摸還是溫的。

楊嬪落下淚,還不是沒有人照應的地步。

給十六公主灌了小半碗,十六公主才清醒認出母妃,沒開口先淚如泉涌:“嗚……母妃救我……”

豆花坐在外面,沒好氣的等着。她得監視呀,得防備這母女倆出什麼壞主意。豆花從來是如此這般的神經過敏,或者說是小心謹慎。

翠姑送藥過來,見豆花在,正好給豆花。豆花也不想進去,無奈她是個最小的,是個丫頭。忍氣吞聲送進去,楊嬪感激得不行,給豆花行了一個禮,把豆花嚇出去了,嘀咕着坐在欄杆上:“這不是折人的壽。”

好在楊嬪怕伍家的人生煩,不敢呆太久。喂完藥就讓女兒好好養傷,又格外叮囑她:“大帥夫人再離京,你揹着靈位也得給我一起走。你呀,你抱着這個靈位就有吃有喝有人照顧,他們誰敢不敬你?”

離走前,給沒有見過面的女婿伍大壯上了三炷香,嘴裡念念叨叨:“回宮晚晚我給你燒香,你保佑你妻子,她沒了,誰給你守靈呢?”

豆花在外面無話可說,像是兩年裡沒有十六這公主,大壯爺的靈位也好好的。怎麼會沒有人守靈呢?

送楊嬪出去,院子裡伍家下一代全在院子滾。翠姑的兩個兒子,一個叫小壯,一個小結實,聽上去好似伍大壯兄弟。

帶着臘梅等人的兒子女兒圍在樹下,這麼小就研究這樹能上嗎?上面有花,上還是不上?臘梅在廚房裡笑,喚自己女兒:“大姐兒,到娘這裡來,咱不跟着小壯哥哥淘氣。”

這稱呼別人聽着也罷了,楊嬪亮了眼睛。到府門外,擼下手上一隻金釧兒,送到豆花手上:“你別嫌棄,這還是先帝在的時候,有一年給我們打賞的,不重,上面珠子卻好,好丫頭,你對十一公主說說,這家裡這麼多兒子,過一個給我家駙馬吧。”

豆花幾乎讓雷倒。

本來就是這樣安排,以後過繼一個兒子給大壯爺,可那是十六公主沒失貞的時候說的?現在還能有效?

想到翠姑瞪眼珠子,山中母老虎不過這樣:“俺的兒子給她?休想!”又活似母大蟲!

豆花死不要那金釧,楊嬪就差給她跪下來,苦苦的哀求:“你收着,你嫌少?我再送來。”豆花憋住氣,誰嫌少,誰又認爲多?

要東西,有的是。只是收這件東西,不能爲你辦事情,呃,是不想爲你辦……

兩個人在大門上拉拉扯扯,伍小伍忙完了事出來坐門檻上,涼涼地問:“哎,豆花,你在受賄呢?”

豆花一聽倒接過來,惡狠狠道:“關你甚事!”一想,要是家裡人不答應給十六公主兒子,這東西再還楊嬪也一樣。

她收下來,楊嬪跪地說了一聲:“大慈大悲的菩薩。”菩薩要是聽到,估計給她一淨瓶水,衝到東海里去。

菩薩送子,也不會管這樣的人有子無子。

楊嬪來時,一個宮人趕車,此時上車回去。豆花鬆一口氣,比爬山撿雞蛋還要累。把金釧在伍小伍面前揚一揚,得意洋洋進去。

一離開伍小伍視線,面色“呱嗒”垂下來!送去給十一公主看,伍思德也在。豆花吞吞吐吐:“我不收,她就不走。”十一公主就看伍思德,伍思德面色冷一冷:“本來林兒見是兩個兒子,就說給一個給大壯。要是她死了,這事兒今天就可以辦。你要留她的命,林兒是不會答應把兒子給她養的。”

十一公主反而一笑:“將軍說得是,十六妹並沒有養過孩子,給她也養不好,這事兒先放一放,不是這麼急。”

豆花又鬆一口氣,笑嘻嘻把金釧送上來,十一公主衝她笑:“我賞給你,你留着吧。”她有意無意地在伍思德和豆花面上掃一眼,微微地笑如院中桃花。

有些粉色。

十一公主再不生,就等不及要把豆花給伍思德。豆花和她情同姐妹,一直到現在不打發她出嫁,就是這個心思。

長公主,在蕭府門外下車。她讓十一氣了一回,早飯勉強用些,人氣色更差,下得車來要程業康半扶半抱纔到大門上,長公主氣息微弱:“我要見你們夫人!”

張家小鬼全認得她,封安急步去報信,慧娘正和女眷們在說話,聽說後反而關切地道:“既然走不動,快去個東西擡着。”

家中有周良於寬兩個忠心家人看着,也受到不少損傷。一些瓷器,全砸了。蕭護出京時凡是不利於打仗的都不帶,有些不大的瓷器,可以挖下來的裝飾玉和寶石,也一個不見。

擡人的東西,軟轎等,都遭到損壞,不能使用。只有一箇舊春凳,上面有摔砸痕跡,卻還能用。

再就是幾個小房間裡後面周良於寬鎖的布匹呀裝飾呀還在。

長公主腳痠足軟地走到幾十步,見擡着春凳來接自己。她是理直氣壯來的,見到這舊春凳,卻慚愧起來。

想當初大帥在京中治理得井井有條,而且一呼百應。不是自己攆大帥走的,也添磚加瓦在火上澆了一壺油。

蕭家的春凳,也沒有一張新的!

還想來欺負欺負慧娘,問罪與她的長公主讓一張春凳點醒。她有什麼資格來上門問話?這來的幸好是蕭夫人,要是一堆子亂民,哪一個人禮敬她還是長公主?

大成公主無端傷了心,坐在春凳上就這樣被擡進去。

能看到正房時,見一堆女眷出來,蕭家的人不錯規矩的來迎接她了。

見蕭夫人出落得更好,還是姣好的身條兒,又面上光澤散發,有珠圓玉潤感。兩邊廂女眷們排開,奶媽和陳家舅母三個白髮蒼蒼的人更顯眼。

長公主在心中感嘆,她們是一直追隨啊,沒有變心。

蕭家,還是有能耐的。

這樣一想,長公主的氣勢更下去了。到房中寒暄過,慧娘先自責着笑道:“昨天才來,又要拜見太妃。本來大帥命我到京中要拜見長公主的,早上才知道您還病着,正要過去,您倒來了。”

對左右一笑:“要是大帥知道,只怕我又要捱罵了。”女眷們一起接上話笑,賀二姑娘笑道:“表哥豈是那不明白人,要知道表嫂正吩咐人備車備轎的,表哥怎麼會怪表嫂?”妯娌們呂氏最年長,也笑道:“這是夫人在大帥面前恭謹才這樣想,夫人就是一個人,哪能一下子拜完許多的人。”

長公主很想咧咧嘴,這一家子人,還是以前那樣的和氣。虧她們性格不一,就沒有一個人鬧個生分什麼的。

以前試過,這一家子人分不開。又見一個人翩然過來行禮,她穿一件粉紅衣衫,打扮得脂滑水濃,發上有四、五枝金簪,還有三、四個步搖,二、三個花鈿。耳朵上鑲寶石耳珠子,打鞦韆似晃動着。

“明鐺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恍然,差一點兒認不出來。兩年沒有見,明鐺不僅是出落得美貌,更有一種悠閒自在的氣派。

這是山裡學的?

又想到另外四個丫頭,她們沒有走,後來也死在兵亂中。有一個讓亂民擄走,至今不知生和死。

明鐺此次進京實在開心,一直就容光煥發,光彩照人。祝氏進京,要她跟着,卻要春三娘留下。

在春三娘來看,是喜歡的。蕭夫人不在,她可以多點兒機會見到大帥。家裡女眷們全都不在,大帥又是和兄弟們住在一處,湯水上只有春三娘一個人,她可以獻殷勤。

而明鐺呢,自從知道納妾還要四叔公答應,而且自己是一定會在春氏之上,就更在蕭揚面前穩重自持,輕易不去九爺面前晃,只和祝氏作伴,繡花說閒話,總是和奶奶們在一起。

祝氏讓她同來,明鐺晚上燒了好幾炷香。

見舊主人憔悴,明鐺更認爲自己當初跟出京是對的。她一早和周良於寬打聽過,於寬知道有一個人讓亂民帶走,明鐺回房和祝氏說,主僕還哭了一場,祝氏是個好心的人,讓明鐺晚上對空燒幾炷香,請神靈保佑於她。

長公主一個字還沒有說,先讓這房中的氣勢給走了神。她更是微微嘆氣,還怎麼說呢?這一家子人必定會向着貞靜。

慧娘再三的追問,長公主才說出來:“貞靜早上給我請安,聽說她入了內閣,我想她小小年紀,不明白的東西多,怎麼能入內閣,就來問上一問,又許久沒見你,理當歡迎,怎麼能等你去見我?”

她說話謙和起來,慧娘先對女眷們使個眼色,她們悄無聲息退下。陳家舅母和奶媽們坐到廊下去,嘖着嘴道:“這家務的事呀,其實錯不到別人家門裡。”這話實在的,賀二姑娘在臺階下淘氣掐花兒,就接話笑:“您老人家這話在理兒,應該進去說給她聽聽。”

往房中指着笑。

房中,慧娘正在款款勸長公主:“大帥時常的自責,說他對不住先帝。那時候郡王們不懂事兒,大帥也就一氣走了,”

長公主要是不臉紅,她也算當今皮厚第一人了。她的臉是着火般,猛烈的發燒起來。程業康更不敢看慧娘,只看自己腳尖。

“而公主,你別怪我說話。舊年裡我對你說過,咱們到底是個女人,不應該干涉朝堂上的事。”慧娘說着又笑,心想我就要干涉一切政務上的事,不過,我可不會像你一樣專行而且糊塗的。再道:“這一次讓十一公主入內閣,本是聽宮中說您病了。又想到十一公主年青,長公主您操勞這些年,自先帝去後,不容易啊。大帥的意思,也是請您養一養,不然,給十一公主出個主意也行啊。”

慧娘再點一句:“這也是內閣的主意啊。”十三在納悶,長公主面上是開點心鋪子嗎?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又一會兒紫?

這紅的是糖,白是糖霜,紫的是?

什麼點心來着。

對了,小麪糰子還沒有吃過京裡的名產呢?讓張家和小鬼去找找,點心要沒有變味兒,給小麪糰子弄點兒吃吃。

給公婆多送些,小麪糰子一定有份。

這就是女人心思,能迅速飛到兒子身上。長公主的眼睛,也在兒子身上。程業康默然,再緩緩開口:“既然是內閣的主意,那就請母親休養,休養好了,再拿主意也不遲。”

慧娘笑容可掬:“哦是了,昨天張太妃娘娘有旨,再過兩個月,天子重新登基,重坐朝堂!”這又是重重一擊,長公主眸中噙着淚,忍不住地說了一句:“如今宮裡,也不給我們遞消息了?”

“昨天晚了,想必今天是會有人來說的。”慧娘還是一派大方的安慰他們母子。長公主長嘆一聲,無可奈何:“好吧!”

回去路上,她在車中哭起來。程業康在馬上也垂頭不語,說不出來什麼。

沒過兩天,消息紛至沓來。蕭夫人先立大理寺和御史,再立兩個尚書。她說現在科舉來不及,先用人要緊,吏部主管文官們升遷,兵部由大帥自己在管,可以不立。但工部,只管修繕兵甲等,禮部主管禮儀,要先立起來。

大成公主一聽就能明白,天子就要再登基,蕭家需要以“禮”服人。這個禮,是君臣之禮。小天子孫瑛登基那天,郡王們到場,他們是承認的。不承認就攆不走蕭護。

後來廢帝全是可笑,孫瑛是皇帝再沒有人能爭執。

不過要防一些人,比如大成公主……這個最先防的就是大成公主鬧事情挑毛病。大成公主嘆氣,對兒子道:“蕭家羽翼已豐!”程業康卻道:“不見得!前有臨安,後有韓憲,他們狼子野心早就露出,不會只看着不動一齣子。”

母子決定觀看動靜看看再說。

還沒有幾天,傳說蕭夫人要離京的消息。是蕭護給了慧娘一封信:“思念,速回!”就這幾個字,慧娘慌了手腳。

她一心的輔佐夫君,很想趁自己在京裡時把官員建制先恢復,挑出可用的人到天子登基時沒有百官朝賀,也基本齊全。

哪怕原本是十個人的崗位,現在只有一個人,好歹這個體制也有了。

見這信來的奇怪,問送信的蕭西只笑說不出別的,只說大帥要夫人當天就回去。慧娘忙了個人仰馬翻。

她收信時已經是中午,趕快大妝去宮中辭行,張太妃等人自然是拉住不放。楊嬪抽空兒溜出宮門,一氣到伍家,見伍家行動迅速都收拾清楚。楊嬪一把抓住豆花:“十一公主在哪裡?讓她帶我家那個走吧!”

豆花正爲收拾瑣事和伍小伍又拌嘴,氣正足,讓楊嬪扯得難過,叉腰叫道:“她不走,捆着也得走!”

楊嬪嚇了一跳,忙賠笑時,見一個人叫自己:“母妃。”十六公主傷重,伍小伍是賊手,想這個人應該死,卻還活着,死罪難饒,活罪難免,十一舅母雖然當上內閣大臣,第二天就把家事全託給翠姑,而且態度親切:“我以後事忙,你管吧。”

在伍小伍看來,十一舅母是知趣地知道自己就是上天,也管不住翠姑舅母,就此讓賢。小伍早就有先見之明,在第二天讓賢以前的那個晚上,把十六公主狠揍一頓。本來想打斷胳臂打斷腿來者,再一想府中沒有別的豆花,和豆花商議來侍候,那舅和十一舅母誰侍候?

豆花雖然不好,侍候十一舅母很用心,思德舅自然而然沾些光。比如思德舅的衣服,豆花總是嫌棄過,還是洗的。

伍家的是豆花不做的事,全是親兵們做。伍小伍不樂意侍候十六公主,就只皮外傷很重。十六公主聽到母妃來,雖然行動不容易,還是扶着牆走出來。

她面無血色,好似一朵子西風中小花,在春風裡,總讓人看着是秋涼來了。

不過能走動。

楊嬪從受豆花的驚嚇中走出來,見女兒能走動,心頭一喜,再看她下巴尖尖,只能骨頭架子在,又悲從中來:“我苦命的兒啊!……”

伍小伍煩上來,家裡有十一舅母和豆花兩個雞嗓子已經摧殘人,平地裡又出來一個楊娘娘,小伍咬牙,還讓不讓人活!

他就和豆花過不去,自己扯嗓子叫,膈應的是別人。過來對着十一公主兩隻大山雞不滿,這雞每天還能下蛋,十一公主和周妃都喜歡,走哪兒帶哪兒。

怕丟在大帥那裡,沒有人侍候。

女眷們隨了九爺房裡的春氏全來了,那春氏?周妃和十一公主都覺得人一般,她們對明鐺倒還客氣。

伍小伍對着山雞罵:“這雞宰了,行路呢,還帶雞!”他這是看着伍思德和十一公主都不在家才這麼說,反正說過也不認,就是聽煩女人尖叫着哭,悲泣着哭,要和豆花幹一架!

伍家大院裡馬上就全是豆花的尖叫聲:“宰了你,也要留着這雞!……”

翠姑大怒房裡伸出頭,她只敢罵伍小伍,不敢罵豆花。罵過豆花,十一公主要對伍思德告狀,說翠姑趁自己不在,就會欺負丫頭。以前有過這一樣一回,翠姑和主人不好,自然和丫頭也不順眼。豆花又見她們不太敬重公主,心裡有氣,翠姑過門沒幾天,先和豆花吵了十幾架,一天好幾架的吵。

十一公主就告狀,告完了對着伍思德大哭,哭完了帶着豆花和翠姑吵架去。

公主的吵是有水平的,最多隻是爭執。敲開門問:“翠姑,你怎麼又和豆花吵了呢?”伍林兒在房裡,就煩,說翠姑:“你和她吵什麼,一個奴才!”

翠姑受此教訓好幾回,公主好惹,奴才難纏,再也不惹豆花。見這兩個人又鬧起來,翠姑罵小伍:“小將軍們還睡着,清靜!”

伍小伍摸頭認晦氣,走開兩步,見伍林兒的兩個兒子,從母親腿下面伸出頭,滴着口水:“嘿嘿,”

再腆肚子。

小伍也挺挺肚子,不氣了,走開。

豆花一個人在院子裡罵:“偷吃雞蛋還嫌我們帶雞?……”沒有人理她,豆花嗓音小下去,由嘟囔就成嘀咕,沒好氣再檢查東西。

楊嬪交待女兒幾句,發狠地逼着她發誓,一定跟着走,這才放心離開。趕車的還是老宮人,楊嬪上車後忽然就哭了。

豆花一個丫頭,也敢在將軍夫人們面前大呼小叫,對着男人不服輸,自己女兒咋就這麼命苦?看豆花過得多滋潤。

慧娘宮中辭行,佔了一個時辰。張太妃有太多的話要說,都不想放慧娘走。想蕭夫人在,蕭大帥自然要來的。見到她忽然要走,張太妃急出滿臉痛淚來,又讓小天子來對蕭夫人說幾句話,孫瑛只怯生生。

孫琳躲在多寶閣架子後面又想不明白,怎麼不讓自己也去辭行?弟弟腳一軟一軟的,哪有自己辭行的好。

孫瑛成長髮育時遇到動亂,缺鈣缺……得多。

半下午時慧娘出宮,匆匆忙忙去張閣老府上辭行,寧江侯再不喜歡,也不能下他這個臉面。又到樑府中去,老孫氏正收拾東西,見蕭夫人風風火火不用通報就進來了:“老夫人,東西收拾收拾,這就隨我離京。到了大帥那兒,我讓人送你去江南。”

老孫氏和太妃一樣,以爲蕭夫人進京住下,慢慢的大帥就會來。她要去江南是件大事情,讓人安胎藥坐月子滋補藥,胎位不正的藥,甚至難產的藥也收拾出來。

她看着家,庫房裡還有這些東西。再就讓不多的女人們日夜不停地做小孩子東西,以前做的也找出來,才安排出來三大車,蕭夫人就說馬上就走,一刻不停!

老孫氏慌了手腳:“哎哎,好好,你別急,”慧娘已經往外走,邊走邊道:“半個時辰後北城門外見面!”

老孫氏緊趕慢趕,還晚了一刻鐘。萬分不好意思地到城門,慧娘見她們趕到,揚揚馬鞭子對孫府的現任大管家,樑源吉以前一步也不能離開的小秋子道:“上路!”

城頭上,有人又是一聲大喝:“行禮!”那個因保護皇族很受折磨的田指揮使,再一次抱拳拱身,他身旁城下的士兵們,再一次伏地相送。

天邊,隱隱有夕陽出。田品正忽然傷心,他記得送大帥的時候,就是這個時辰。他眷戀地對着蕭夫人身影看,油然生出一種怕她再也不回來的心情。

要是她不回來?竟然像天塌一般的感覺。

一騎快馬打破田將軍的憂傷心情。顧公公大力打馬狂奔,奔出十里路,見到那一行人馬行得都不慢。顧公公見等追上只怕天都黑了,提足了氣大叫一聲:“小鬼,記得生兩個兒子,多玩女人!”

這嗓音穿過夕陽,漫無邊際的在四野上。

小鬼回身:“知道了,不過全是我的……”

顧公公住馬罵:“死小鬼!虧得咱家還送你一場!”

慧娘讓當晚不歇息,趕一夜的路。又讓人請過樑府裡的小秋子管家,問他:“我們要急行去見大帥,老夫人只怕趕不上,我安排幾個人手給你,你們後面慢慢的來。”小秋子一拍胸脯:“侯爺把我留下來是幹什麼用的!我對老夫人說了,夫人行程匆匆,一定要急着回去,老夫人說橫豎她坐車,我們跟得上!”

慧娘欣賞地道:“好!”再體貼地道:“你看着老夫人要是不行,只管來告訴我。”打發小秋子回去,慧娘傳令下去:“急行!”

馬速全快起來,車由剛纔的還算平穩,變成顛覆。再遇到不平的地方,就難過了。十六公主在裝東西的車上,心中翻騰上來,又無處可吐。實在忍不住,見有一個盒子,打開來卻是食盒,裡面擺着幾樣路菜。

十六公主把路菜拿出來,對着食盒大吐起來。酸味兒散出馬車,伍小伍伸頭一看,大怒道:“你怎麼把菜糟蹋了呢?”

十六公主七暈八素,哪有功夫理他。從伍小伍揭開車簾的手臂下面,見到黃昏暮色兩個並騎的人,十一公主馬上飛揚,旁邊是她魁梧健壯的丈夫。

十六公主就吐得更厲害,吐完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伍小伍罵罵咧咧,在奔馬上還要給她收拾。見菜拿在一旁,才放下心。把她吐的拿出來,倒在路邊上,又找水洗乾淨,重新塞回去。

才放回去,聽裡面哇啦哇啦,十六公主又吐起來。

豆花還在幸災樂禍:“小伍,你暈馬啊?”自己會騎馬的豆花再也不用看伍小伍臉色,就記起前仇,以前自己坐他的馬,看不完伍小伍的臉色。

有仇不報,不是豆花。

伍小伍反脣相擊:“天黑了,你眼神兒回家睡覺去了?這是一個不會騎馬的女人吐的!”還特意加重“不會騎馬的女人”這幾個字。

豆花和他“哇啦哇啦”吵起來,十六公主在車裡“哇啦哇啦”地吐。楊氏在車裡好笑,揭一角簾子打趣兩個人:“豆花,你和小伍就像幾輩子的冤家,一天不吵幾架日子難過?”

豆花伸舌頭:“嚇!他是我幾輩子命中的魔鬼還差不多!”伍小伍罵:“你不怕風大閃了你舌頭!”

豆花對着他馬就是一鞭子,抽得那馬的的去了,伍小伍大叫:“你等着,我馬上就回來!”豆花得意洋洋:“好哈好哈,我候着你!”

老孫氏本來是暈車的,聽到外面熱鬧,一笑頭暈好些。當天直到凌晨才停下來,用了一頓飯休息半個時辰,再次上路。

第二天全天急行,直到夜裡,吃的有時候也在馬上吃。沒幾天,就要到了。慧娘到老孫氏車前去告訴她:“已知會平江侯來迎接您。”老孫氏聽到樑源吉三個字,怯了。和慧娘商議:“我是不來看他的,他跟着大帥一定很好。我掛念我媳婦,我們不進那城,請給個人指路,我這就去了。”

慧娘就讓封安帶一隊人送她。周妃在十六公主身邊,第二天起,周妃就在車裡照顧她,拍着她,讓豆花弄水弄吃的來,十六公主這才挺過來,只丟了大半條命。

十六公主淚眼汪汪:“娘娘,您就是我的再生之母。”周妃抱着她哭了:“你這個傻孩子呀,以後你可要好好的。”關於伍家兄弟見到十六公主就噁心,認爲這樣的人是不能再給伍大壯守節的,周妃還不敢告訴十六公主。

事先有信回去,平江侯來接。慧娘告訴他老孫氏已經走了,樑源吉輕鬆了,嘻嘻一笑,就和慧娘開玩笑:“夫人快去快回,一定是想念大帥之故。”慧娘愣住:“大帥,他沒事兒?”樑源吉也愣了,這話問的:“好着呢,昨天才把三爺灌趴下,今天說打算灌七爺。”

慧娘路上擔了許多的心,想了許多的可能發生事情,甚至在心裡把郡王們一個一個罵過來,一定是他們又挑事情。

天近下午,四月天氣桃李芳菲,平江侯英俊的面容上嘻嘻的笑容,這一切都顯示蕭護很好。那速回是什麼意思?

慧娘想不明白,拋下樑源吉和車隊徑直入城。帥府外下車,見蕭北出來,也是笑容滿面,春風俱在:“夫人回來了,”

出去了。

慧娘更糊塗了,再一層門,見到一個人在杏花樹下伸頭伸腦,卻是春三娘。慧娘認爲自己有幾分明白,心中一喜,急步到房中,見自己丈夫悠然自得坐在明窗下,面前小桌子上擺着幾色酒菜,一壺酒,兩雙筷子,似等候自己飲酒賞花。

“大帥!”慧娘見到蕭護沒事先就開心。過來摟住他脖子,仔仔細細把蕭護打量,見他英俊一絲兒沒有走,再就是氣色反而更好,精神煥發的樣子,慧娘在他面上親了一口,笑逐顏開:“你真的是想我了?”

思念,速回!這是大帥的信。

蕭護微有得色,十三回來得多快呀。他抱着十三不鬆手:“那是當然,我想你了。”大帥撒嬌:“十三,我不催你,看來你打算常呆。你不要丈夫了嗎?”丈夫這樣眷戀,慧娘心情如樹上盛開的杏花,笑靨以對,悄聲兒道:“讓我猜,是不是有人糾纏你?”

夫人一走,家裡只餘下那唯一的一個女人。

蕭護笑了一聲,神秘地道:“有,不過你丈夫我豈是那樣的人?”毛手毛腳伸進慧娘衣內,等到慧娘發現已經深入谷地,慧娘吃吃笑着躲,小聲道:“表弟先生們也纔回來,只怕要來見你。”

大帥醉心地捏一把,抱起十三就往房中去,好像猴急相:“晚上再見也一樣。”夫妻兩個人笑鬧着,走進裡間。

及時進來當差的丫頭們輕輕關上門,在外面守着。

馬明武等人問過大帥歇息,會意一笑不來打擾,去問別人,就知道沒有軍情。

慧娘傍晚在蕭護臂彎醒來,撫着丈夫健碩的胸膛,喜滋滋兒地想,難道是想孩子?也是的,孩子怎麼能不再要幾個?

夫妻久久分開,還真不是道理。

她正在亂想,蕭護漫不經心地問:“在京裡做了什麼?”慧娘忙不迭地告訴他自己做了好些事:“……周良於寬是個好樣的……見到寧江侯……我說謝承運暫爲工部尚書,現在科舉也來不及,沒有辦法的事,內閣沒意見……”

在這好聽的嗓音裡,大帥想起來馬明武說的十三會是個好皇后的話,把她更摟緊些,更加的隨意和不放在心上:“所以我要叫你起來回來。”

慧娘詫異:“爲什麼?”翻身趴到蕭護身上,不解地看他面色:“皇帝登基前不把官員們建制設好,登基不是也難看?”

她的丈夫悠悠:“十三吶,”

“在呢。”慧孃親親他,用手摸他下巴笑,鬍子根全乾淨了,這下子回家親麪糰子,麪糰子不會嫌棄。

大帥再道:“你說郡王們和我,哪一個更厲害些?”慧娘實話實說:“差不多。大帥打仗厲害,可人家人也不少不是嗎?還全是百年的老基業。”

下一句話,慧娘幾乎從蕭護身上滑下來。

大帥笑得很狡猾:“所以咱們不必急着安官員什麼的,天子登基,有個差不多就行了。我辛辛苦苦再治理一片基業,給他們來搶劫嗎?”

潛意識裡以爲大帥是真的想自己,最不濟也是想要孩子什麼的十三,結結實實呆住!

她的丈夫還在閉目微笑:“一波三折,必得折纔對。十三,你我不必太辛苦。有些人用,保住自己一方民生繁榮就可以了。”

再睜開眼對呆若木雞的妻子笑:“還有呀,你得趕快再給我生個二麪糰子才行。”慧娘會過意來,先噘嘴:“二麪糰子?這個名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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