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帥帶着少夫人歡歡喜喜出去,回來卻變成發作她貼身丫頭。水蘭沒跟出去,對於若荷如柳怎麼獲罪的不知道,但身是丫頭,抱着同病相憐的憐惜。
見少夫人沒精打彩讓送水,水蘭出來尋若荷如柳用的茶碗,點上兩碗濃濃的茶,多加紅棗和桂圓。正要送去,同房中的丫頭小螺兒冷笑:“姐姐這是哪裡去送?”水蘭奇怪:“你耳朵丟了不成?沒見到那兩個二門裡捱打的人,唉,可憐……”
“我要是姐姐,我就不去。”小螺兒這般說,水蘭是個直腸子人,生氣地道:“你不去,我去,再說是少夫人讓去。”小螺兒見好話不聽,知道她聽不懂,無奈道:“好吧。”自己出去。水蘭在她背後嘀咕:“這丫頭怎生這麼可惡?”
捧着東西出去,遇到自己的娘馮媽媽,馮媽媽皺眉:“這是若荷如柳的茶碗吧?”水蘭一見母親,忙湊上去道:“娘看,可憐見兒的她們得了不是,平時對我挺好,對娘也恭敬,這不,少夫人讓我送水過去,”
淚水噙上來:“她們兩個全打得動也動不得,氣都快沒有。”蕭家的丫頭,卻不是個個習武。馮媽媽更不高興:“且住!收回去!等我去見少夫人,你再送!”丟下摸不着頭腦的女兒,快步去見少夫人。
見大紅繡銀絲牡丹團花的榻上,少夫人眉有輕愁。馮媽媽見到她就想微笑,這是個比牡丹花還要好的人,難怪少帥心愛她。走過去,含笑低聲不敢怠慢:“是您讓水蘭那丫頭去送水?”慧娘見是奶媽過來,雖然心中不舒服只想歪着,還是強撐着坐端正以示尊重,又讓馮媽媽坐,憂愁的道:“是我不好,平時教導不夠,才讓丫頭們有這種事出來,”她羞以見人的樣子:“上樑不正下樑才歪,丫頭不好,就是我不好。”
馮媽媽欠身子坐下來,笑起來:“您這說的是什麼話,少帥聽到,管教他心裡不安。少帥是怎麼樣的厲害人,我看得清楚,您天天用心侍候還怕不足,平時知禮,很少說少帥指的人不是?這房裡的人,哪一個您待得不小心?”
慧娘面上一紅,她還真的是這樣。丫頭們是蕭護所指,慧娘光身子一個人到這裡,上有公婆不喜歡在前面,下面並無貼心的家人,唯有蕭護是她的依靠。如馮媽媽所說,這房裡的人,慧娘一個人也不敢怠慢。
哪裡還敢教導她們?
她低聲道:“有勞媽媽教導。”
她柔和委婉,馮媽媽更加的心愛她,笑着道:“依我看,少帥今天當着您教訓若荷如柳,是怪上了您。”她笑容滿面:“是怪您平時不教導呢。”慧娘面上又一紅,這次卻是假裝的成分多,怎麼教導?還怕得罪呢。
“我攔下水蘭,少帥教訓人,您當着人去送水?這多不好。就有撫慰,等她們跪上一夜明天回家去,您或賞幾句話,或賞些東西也就罷了,只是一條,不可以太貴重。”馮媽媽循循而言,慧娘發自內心的感激她。
她難堪地道:“多謝媽媽指點,幸好有媽媽在,不然,又犯了少帥忌諱。”讓水蘭去看,又讓水蘭去送水,是慧娘對房中表示自己很憐下的一種表示。她只顧着籠絡房中丫頭,就忘了蕭護讓打的人,她去當衆撫慰,是表示不滿麼?
就在剛纔馮媽媽初進來,慧娘表示自己教導不夠,還存着讓奶媽去求情的心。現在經過馮媽媽說,慧娘如揭窗戶紙般,昭然看清楚自己在房中的處處小心,因這處處小心,讓她許多時候過多約束自己。
一旦明白,慧娘羞愧得差點哭出來,對着馮媽媽喊一聲:“我的好媽媽,”再就絞着帕子說不出話來。
心底裡悔上來,也清楚蕭護當着各位少夫人的面發作自己的意思。慧娘揉着,搓着,一寸一寸捏着手中帕子,心頭電閃雷鳴,震盪不已。
馮媽媽知趣不再說什麼,道:“不用放心上,這是您件件事情太小心了,少帥一定能體諒的。”起身來又道:“等若荷如柳好了再進來,您狠狠的罵她們,再挑兩個丫頭上來使喚,冷淡她們一陣子吧。”
說到這裡腳步遲遲:“水蘭是我的丫頭,性子直,我不能舉薦她。小螺兒這丫頭,平時話少,福兒青兒還小呢。這都是少帥平時不在,在時許多事情也自己弄,不用人侍候,大帥又交待下來不許多侍候,怕少帥被侍候慣了仗打不好,其實這哪裡說得到。唉,我去回少帥,再挑兩個好丫頭來吧。”
慧娘急了:“別,”她快滴出淚來:“就這幾個人,全是少帥舊日用過的,在我眼裡反而挑不出好的,少帥不怪我嗎?”
馮媽媽在心裡心疼她,這小心揣着,從來就沒有丟過。她打算私下裡回蕭護,就笑道:“您說得是。”轉身出來,去見女兒:“茶水不必送。”小螺兒恰好進來,水蘭指着她笑:“你是個成精作怪的,娘,剛纔小螺兒就說不要送,我不聽,果然是不讓送去。”
“哦,”馮媽媽稀罕地道:“爲什麼你不讓送?”小螺兒見到媽媽們全怯怯,怕說錯話得罪什麼,只垂着看腳尖支支吾吾。被馮媽媽連震帶哄,才說出來:“少帥教訓姐姐們,少夫人去送茶,又說好話兒,看着就不像,媽媽您說是不是?”
馮媽媽劈面啐她一口:“好丫頭!說句話也扭捏半天,看你這不爽利勁兒!難怪挑的是若荷如柳不是你。”小螺兒嚇得腳一軟就跪下來,怕捱打,就哭道:“換成別人我是不說的,昨天散果子,水蘭姐姐見我愛吃,把她的給了我,我沒的還她,就說了那幾句話。好媽媽,下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水蘭睜大眼睛,又可憐上她:“娘,您別打她,她也是好意。”馮媽媽又好氣又好笑,喝命:“起來!”又想到她膽子小並不是壞事,命她:“少夫人一個人房裡坐着,你去看着要茶要水的不要耽誤。”
把小螺兒攆去上房廊下坐着,纔對女兒水蘭道:“陳媽媽不在,我也要去夫人房裡回話,像是挑跟少夫人進京的人。這裡老的老,小的小,糊塗的糊塗,你一步別走,仔細聽使喚。”水蘭答應着笑:“娘白交待我!您也不問問,這院子裡就是全都玩去了,我也在呢。”馮媽媽哼她一聲,換件衣服去見蕭夫人。
慧娘在房中難過來難過去,如一葉小舟在水波上顛覆。她管家時,對家人敢於直言,對於自己房中丫頭,接近於處處討好。
和少夫人們生分,回來最怕的就是蕭護說:“這幾個人你也弄不好?”就更怕房中丫頭們和自己不好,少帥要說:“這幾個人你也問不了。”又全是侍候過蕭護的舊人,慧娘難免寬放,就想得歪。
今天是什麼日子,一天都很開心,偏生遇到香荷跳出來。現在後悔自己不該逞強,當着蔣少夫人等人面審丫頭,自以爲手到擒來。再後悔不應該恃寵而嬌,仗着新婚夫妻恩愛,當衆請出少帥來,弄得自己一鼻子灰。
她一會兒坐着嘆氣,一會兒歪着難受。帕子揉得不成樣子,且泛上了微錯的顏色,還在手裡當成麪糰子般擰着。
一個人打斷她:“少夫人半天沒用茶,可要茶不要?”小螺兒頭一回獨自侍候少夫人,她膽子最小怕落不是,又怕自己耳朵聽不清,小小年紀考慮的都不是地方。她在外面伸頭看看,少夫人歪着,再伸頭看看,少夫人坐着憂愁。
她擔心侍候不好捱打,不得已問了一句。
慧娘一愣,纔想起來是誰。這個丫頭最怕人,見到自己行個禮低下頭不說話。慧娘因蕭護指給若荷如柳,又有水蘭是馮媽媽女兒,還要考慮公婆等人,很少注意她。因笑一笑:“你卻在這裡?”
“是馮媽媽讓在這裡聽使喚。”小螺兒怯生生。慧娘輕笑:“好,我知道了,我不要茶,多謝你問一聲兒。”小螺兒陪笑:“少夫人太客氣了。”
主僕才說到這裡,外面二門上有人來回話:“幾家媳婦子來請安。”慧娘問一問,是今天跟出城的蕭持蕭拓等人的妻子,忙說了一個請字。
二門上的人出去,慧娘檢視自己還能見人,只把帕子換塊新的。她全是自己換,從房中出來,見小螺兒又戰戰兢兢道:“少夫人還應該換換衣服,”慧娘是個喜歡和人說話的人,如果不是遭家中大難,是個性活潑的人,這一點體現她敢於和她的夫君玩笑。就笑道:“這話怎麼說?”看自己身上衣服,是件略素淨的衫子,但是繡工精細。
“家裡的媳婦子,出門都不會打扮得差,少夫人太素淨了,就分不出尊卑來。”小螺兒說完這幾句,鼻子尖上都沁出汗水,覺得自己獨自當這差事壓力不小。
慧娘上下看她一眼,見這丫頭除了膽怯外,生得眉目聰慧,只眉心一點怯懦收縮不舒展,把面上秀氣遮去許多。
她微笑採納:“你說得有理,這樣,你打開衣櫃,給我取衣服來。”小螺兒鬆一口氣:“好。”衣櫃一打開,見五顏六色,小螺兒頭一回幫着挑衣服,挑了一身上好的滿身繡衣裳拿出來,慧娘依言換上,有心和她說幾句話,就道:“你看,你眼光倒好。”
小螺兒無端又緊張了,以至於身子微微顫抖着:“少夫人誇獎。”
水蘭來回話:“家裡的媳婦們來了。”來了五、六個年青的婦人。大家說話到晚飯前,留她們用飯不用,才離開。慧娘問過少帥外面用飯,客人們還是諸公子們,有時候添上幾個,有時候又換幾個,反正蔣曹謝楊是不會少的。
蕭護不回來用飯,慧娘反而輕鬆。飯後繼續趕他的衣服,再就想着他今天晚上回來,只怕又要到羅嗦。
平時兩個奶媽至少有一個在面前,今天在廂房裡打點進京的東西沒過來。只有水蘭和小螺兒陪着慧娘,就和她們兩個人說話。
問小螺兒父母,卻又是一個熟人,是路上來接的張伯小女兒。慧娘盤問下去,小螺兒問一答十,帶着唯恐不詳盡,不過回答是斷斷續續:“父親原是跟大帥的兵,傷得重在臉上,好了那一條痕。當時回來以爲不能活,母親嚇瘋了,至今半瘋半好,好的時候沒事人一樣,不好的時候瘋瘋狂狂的往外跑,只怕父親,是父親打怕了的,母親一犯病,父親就打她,因爲就怕……”
她眸中水光亂轉。慧娘心中一動,裝着隨意地對她嘆氣:“說到打人,真是不好。玉荷也罷了,蕭山大叔只有她一個女兒,香荷就苦了,嫁給那蕭三,唉,少帥讓不好就打她,你看這事兒……”
“不,這怪她自己不好!”小螺兒叫起來。慧娘和水蘭都嚇了一跳,不知道她激動爲什麼。小螺兒沒看到,氣忿地道:“是香荷自己不好!少帥許給她嫁人,好幾個人去求親,她不要,只是糾纏。家裡白養她一場,是自己沒良心,怨不得別人!”
才說到這裡,蕭護自己打簾進來。水蘭吃一驚,起來賠罪:“在房裡就沒看到,”小螺兒嚇得撲通跪了。蕭護看也不看:“沒什麼,我這院子里人本來就少,陪少夫人要緊。”慧娘心虛,下榻來自己接衣服給他換衣服,兩個丫頭退下去。
再端茶給蕭護,自己惴惴不安坐對面。才動幾針,蕭護閒閒地問:“你擔的什麼心?”慧娘被看出心事懊惱,索性丟下針線,一頭扎到蕭護懷裡,奔着自己孃家而去,伏在那裡聽他心跳聲,忽然道:“哦,我生你氣了!”
“是嗎?應該我生你氣吧?”蕭護撫摸慧娘髮絲,聲音溫和:“你試探丫頭們什麼?我給香荷找一個挾制她的人,你怕家裡人說你不好?說是你慫的?”
“嗯,嗯,”他說一句,慧娘答應一聲,又推開蕭護,有些傷心:“是夫君指的人,我纔不敢多說什麼。”蕭護悠悠然:“就不是我指的人,這家裡的一隻雀子,你也不敢多說什麼。”他微沉下臉:“我娶的是受氣小媳婦嗎?”
慧娘被他挖苦的臉上發燒,反駁道:“纔不,人家管家呢,就自己處置!”蕭護一曬:“那是逼到你面前,你避不開!”慧娘無話可說,把耳朵一掩,腦袋往他懷裡一鑽,哼哼唧唧地不知道說些什麼。
蕭護抱着她,喝完那碗茶問:“今天來的誰?”慧娘先是不解,擡起頭迷迷糊糊着,蕭護冷下臉,語氣不善:“你在家裡只作什麼!”他一不高興,慧娘才一激靈明白過來,窘迫地紅着面龐解釋:“來的是……”
越解釋自己越尷尬,漸漸清楚自己太不上心,只爲香荷什麼荷的煩憂去了。難堪中說一聲:“我錯了,”覺得沒臉對自己丈夫,抱頭再次往他懷裡一鑽,再次回孃家而去。
這一次不敢再擰來擰去,緊緊,又小心地貼在他胸前,吸吸鼻子,又哭也沒臉哭,一動不動大氣兒不敢喘的伏在丈夫懷裡。
蕭護沒有再責怪,摟着慧娘調整一下姿勢,慢慢地問:“蕭據媳婦怎麼不來?”這溫和的語氣,讓慧娘哇地一聲哭出來,從蕭護懷中擡起身子,抱住他手臂抽抽噎噎:“我就擔心來着,我知道夫君讓她嫁蕭三已經是恩典,香荷這麼能折騰,放在家裡有父母親看着,才能制住她不能亂說。就是讓蕭三打她,也是她應得的。可我就是怕,怕別人說是我慫恿,又怕別人說夫君薄情,沒有主僕情意,怕蕭三這一輩子打她的話,別人看多了就可憐她,說夫君不好……”
蕭護調侃:“你想得倒還真遠,一輩子的話也出來了。”他悠悠地笑:“我實話告訴你,我又喊來蕭三交待過她,不許讓她過好日子,見天兒隨便的打,折磨死了我再給他一個年青美貌的,哼,我沒有主僕情意,她有幾分!”
生過氣,又接着笑話慧娘:“你不是對着她把話說得乾淨,”慧娘責問香荷的話還在耳邊:“你不敢,怎麼能到大門上,當着衆人哭哭啼啼?你不敢,你母親背地裡打聽我房中的事,到處宣揚!你不敢,怎麼明知道這是母親處置,又來直名找我!”前面還有話:“想我夫君久受父母教導,怎麼會對丫頭有情意?”
少帥拍着十三,三分調笑三分語重心長:“十三吶,你這做錯事就哭,這叫耍賴吧?”慧娘抽着肩頭,仰着臉兒哭得哽咽難言:“我害怕,我擔心,我怕你以後不喜歡我。”
“就爲這個不喜歡你?”蕭護更要笑她,見她哭得臉上糊成一團,似個孩子般,大樂道:“愛哭的丫頭,我喜歡呢。”
再笑罵:“恃寵而嬌!”
慧娘越發哭得傷心,當丈夫的就看着。他回來時天已黑,見到沙漏已過二更,這纔開始哄,剛纔當妻子撒嬌,看得津津有味。摟慧娘入懷,少帥微笑而又中肯道:“我的十三多懂事兒,
公婆面前處處小心,表弟妹面前又個個小心,對着丈夫,無處不小心,就是對家人,也是存着小心,時時憐惜。好了,我這幾句話好聽吧?好聽,咱們就睡去吧。”
“嗚…。嗚嗚,”十三這樣回答。
少帥忍俊不禁,一枝梨花俏帶雨,十三帶淚撒嬌,比十三舞刀好看。他佯怒了,揪住慧娘耳朵提下榻,往房中走,邊走邊訓:“還睡不睡?”
“疼,”慧娘就護耳朵。
呼上兩聲疼後,見自己丈夫啼笑皆非。慧娘噘嘴,就是不疼,就不能說幾句。她乖乖跟着到牀前,纔想起來:“我還沒有洗。”
“快去,”蕭護鬆開手,把她轉個身子,在她屁股上輕踢一腳。見慧娘又揉身後,少帥一個人歪在牀上笑起來。
當夜纏綿異常,入睡前,慧娘嘀咕道:“也是的,蕭據媳婦爲什麼沒來?”蕭護睡意朦朧:“嗯,明天我支會他一聲,他和七弟全是四叔公的孫子,不敢不來。”慧娘輕聲的嗯,仰在他肩頭上沉沉入睡。
月明,北風起來,少帥特意提到的十五爺蕭據還沒有睡。他是四叔公小兒子的第六個兒子,房頭裡排,是排第十五。
前面五個哥哥,三個沒養住,早夭。還有兩個隨蕭大帥出征,都有舊傷,是少帥入軍中前,在從軍中回來的最後那一批人中。
回來後,還跟蕭大帥,練蕭家的私兵。
蕭大帥對四叔公尊重過於別人,就是四叔公一房的男人,沒有一個不當兵參戰的。四叔公的孫子們,在父叔輩們死的死傷的傷情況下,依然遵祖父命入軍中,從不猶豫。
四叔公住城外莊子上,城裡有幾處房子,安置幾個孫子。蕭據成過親也有一進小院子,離蕭家不遠,三間正房,兩間廂房,帶一個做飯丫頭,一個守門家人過日子。
他娶的妻子楊氏,是自己房頭裡三伯孃的孃家親,夫妻相得。
楊氏很聰慧,近似於狡黠。她從外面姍姍進來,挑明燭光,解下厚外袍:“前門後門我都看了,又讓丫頭去睡,我們可以安心說話。”蕭據心不在蔫:“哦。”眼睛只在燭光上看。
“怎麼着,你全看得清楚?”楊氏坐到他下首,關切地問。
蕭據心神這纔回來一部分,有些憂心:“是啊。我隨大哥城外回來,就跟着侍候。媳婦們先去回的大哥,再去見的堂嫂。”
“都是哪些人?”楊氏微微笑。
“三叔公房裡的嫂嫂和弟妹們,竟然全來了,一個也不少。舊年裡有埋怨,說蕭家風水全在大房的五堂哥,十一堂哥等人,也急急忙忙讓他們媳婦去了。”蕭據面色不好看:“咱們房頭裡,不用問,全去了,你說先不急,走時交待我說不去,我本來想大哥要問,幫你回一聲,不想他沒有問,我就沒有說。倒是七哥拿眼睛瞍我,我沒理他。”
七爺蕭執,和蕭據同是四叔公一房。四叔公房中孫子們,全在一處排長幼。七爺蕭執,出自四叔公的第二個兒子。
楊氏還是笑:“我這麼說,自有主張。你再把少帥下午的話說給我聽,一個字不要少。”蕭據如實地再說一次:“上午出城打獵,說我馬上功夫長進,再就沒說什麼。你也知道,兄弟們全知道大哥這一次進京,肯定彩頭大,他軍功那麼厚,兄弟們都搶着去大哥面前。不僅你勸我少出這種風頭,就是祖父,也天天教導,出風頭的事不要去,用得上的事必須去,上午再沒和大哥說什麼。中午吃烤肉,大哥說我飯量小。”
他沮喪:“只怕大哥嫌我力氣不中他的眼,這是不要我的意思吧?”
“我看,恰恰相反。”楊氏道:“聽你說的,大哥只點了幾個人的名,這幾個人包括你,怕是大哥全相中了。”
蕭據一喜,又皺眉頭:“你要猜錯了,這可是丟大人的事。從祖父起,當年跟着老大帥。後來我父親哥哥們,全跟大帥。我最小,不用說,肯定跟少帥!三年前,我本應該去。大帥說讓少帥自己接兵權,家裡人全往回走,我就沒去成。要是當時去成了,這一次少帥軍功,怎麼着也有我一份。”
楊氏笑:“要是去成了,哪裡還有我?”蕭據與她夫妻相得,聞言也笑:“怎麼會沒有,你在孃家等着我,也許我回來,和少帥一個日子成親,不是更好?”楊氏嚮往一下,又知足地道:“就這樣也很好。”
蕭據微笑,才笑一笑,又悶頭不樂。楊氏看着丈夫爲這事愁這幾天,怎麼會不爲他着想,認真想一想,有了主意,笑道:“我說,家裡旁支兄弟上百個,少帥帶幾個人去,你可問明白了?”蕭據愁眉不展:“正是問明白才發愁,只帶四個人去。”
“啊?這麼少?”楊氏原本還胸有成竹,也犯了難。夫妻對坐,想了又想,楊氏忽然問道:“少夫人帶幾個丫頭進京?”蕭據沒明白過來:“啊?”楊氏神采奕奕:“你看我想的對不對,少帥只帶四個人,小廝們就那六個對不對?少夫人帶的人,不會多過少帥。爲你隨着進京這事,我打聽得清楚,少夫人房中只有那幾個丫頭,今天你回來說兩個大的得了什麼不是,就算她們一同進京,人手也不足。你看,要是我也跟去侍候,少帥有沒有這樣意思?”
蕭據啊地一聲:“咦,你真是刁鑽啊,少帥沒有說,我沒有想過。不過,”他微有喜色:“要是準我們帶媳婦去,自然是侍候少夫人的,那……”
這更想起來:“大帥有話過,媳婦們全要跟着侍候。”
“是了,三叔公房中不提也罷,咱們房頭和大帥更親。咱們這房裡,你是最小的,一共十五個爺們,只看功夫挑尖的四個人,三哥,五哥,七哥和你。”楊氏流利起來:“七嫂,和咱們好,一起去也有個幫襯。三嫂,”她笑:“是個驕傲的,五嫂,是個小家子氣的,我今天不去請安,就是先看明去的是哪些人,個個擊破就是。”
燭光下,楊氏一片爲丈夫的心思全在面上:“明天我先不去,你去府中侍候少帥,見他怎麼說。我呢,去見三嫂,挑唆幾句,不管她,她以後明白,讓她惱我吧,這是前程的事,又是臉面,你若不能跟去,祖父看着我們就是不孝子孫。再去五嫂那裡,再挑唆幾句,由着她惱。等你得了功名回來,一家補些錢也就是了。”
蕭據心中一寬,不過又好笑:“看你能的!你去試試也行,橫豎丈夫有功名,妻子得榮貴,我你不分家,我的就是你的。不過,你揣着小心,別把三嫂認直惹惱,惹出事情,反而不好。”打一個哈欠:“睡吧,我累了,明天一早還要去侍候少帥。”
夫妻一覺到天明,起來蕭據去見蕭護。他出門時,頂着星星。蕭護這個時候恰好出門,丟下一句話:“今天見媳婦子們,還要我幫你拿主意?”慧娘漲紅臉:“陪了半夜不是,怎麼還取笑人?”
再拜一拜,問道:“你出門,我就讓人送若荷如柳回家去歇着,我要說什麼,再教訓?”蕭護漫不經心:“蕭北會去,他們是乾親,還能不去,你不說話,讓她們自愧去。”慧娘送他直出院門,回來收拾不提。
蕭護這幾天一早全在大門外演武場上,這是家裡最大的一個演武場。見兄弟們筆直如槍候着,蕭護心中涌出一陣自豪。
什麼國舅,什麼貴妃,沒惦量清楚蕭家幾斤幾重!就敢尋事情!
雖然是滅封家,可矛頭卻直指蕭家!
十五爺蕭據聽從妻子的話,認真聽蕭護說什麼。見蕭護面色一般,隨口般道:“你我兄弟們熱鬧,少夫人那裡,請房裡人去請安,也熱鬧熱鬧。”蕭據尋思着是對自己說的,昨天在城裡住的媳婦,只有楊氏一個人沒有去。
又見少帥不看自己,又像是沒有意思。
先放下,隨着蕭護操練。早飯在這裡用,他們用過早飯的時辰,楊氏帶着小丫頭出了門。三爺蕭拔住處,就在隔壁街上,不用車轎,走幾步就到。進門先問:“三嫂在家裡作什麼?”蕭拔妻子呂氏出來,見是楊氏,笑道:“十五弟妹稀客,今天什麼風吹動你上門?”楊氏笑道:“有事請教三嫂,特地而來。”
呂氏說不敢,請她房中坐,給小丫頭拿個果子,讓她外面去玩。楊氏先誇幾句房中乾淨,比自己爽利。恭維得呂氏心花怒放,才道:“聽說嫂嫂昨天又去拜少夫人?”話半分,就此停下。
見呂氏臉色,果然驕傲起來,面有不豫:“你三哥跟少帥出城,現打發人來讓我去,我怎能不去?”又奇怪:“你沒有去?咦,你爲什麼不去?”楊氏見她疑心就此起來,故意猶豫一下,再陪笑:“巧了,我恰好不在,十五爺也讓人喊我呢,我沒去,他晚上回來把我好一頓罵,”
露出委屈,訴苦道:“三嫂,因此我一早來問你。現在看着夫人也不說什麼,但是婆媳能好多久?有一天又生分了,我們……”
她吞吞吐吐的,呂氏也聽明白,大驚失色,一拍桌子:“對啊!我竟沒想到!”當着楊氏就罵三爺:“就是個笨的!現在是少帥情正熱,沒一年拋開她,夫人重新不喜歡,這少夫人也就不值錢,他竟然讓我趕這熱竈兒去拜她。”就此大怒:“再喊我,我不去!”
“三嫂,”楊氏又爲難又窘迫:“我年紀小不懂,特地來請教三嫂,不想三嫂你倒因此和三哥生氣,三哥回來怪我,十五爺知道,只怕罵我。三嫂,依我說,你該去還是去,我昨天沒去,十五爺再叫我,我就得去拜,不過去到咱們看仔細些,也就是了。”
呂氏的爲人,楊氏看得很真,是個驕傲的人。蕭家數房旁支幾百人,各式各樣的人都有。眼紅大房權勢的大有人在,對大房權勢不舒服的人?大有人在。呂氏就是一個。
不至於幹出壞事,就是心裡啾啾嘰嘰地不好過。大房權勢滔天,蕭大帥好似江南土皇帝,平時說一不二,三姑太太家的小表妹說錯話,蕭夫人侄子蘇大公子看錯人,全家都拎去聽訓又下跪,呂氏心裡更不快,背後解氣的,就是蕭少夫人出身不好,角門裡進家門。
不快如前浪推後浪,昨天還能忍,今天受楊氏挑唆,呂氏執拗住,信誓旦旦:“你去只管去,我再也不去!”
楊氏滿意出三爺門,再去五爺家裡。五嫂方氏在家做活,這幾天裡天轉冷,她身子不快,心裡莫明的不快。聽楊氏來慢慢地道:“十五爺讓我去拜,我怕,萬一,這日子還短不是?以後日子久了,才見人心。當然如今拜是該拜的,以後就有不好……當然怎麼會不好,少帥心愛她,不會像七爺和七奶奶般,三天好兩天不好的,五嫂,你昨天去拜過了,一定比我知道。”
方氏比她還害怕,她膽小怕事地道:“難怪我心裡不舒服,也許是爲昨天的事。三姑太太家的小表妹平時待的好不好,不好的時候那麼着罰。唉,讓你說得我沒主意,難道我昨天拜錯了,可那麼些人全去了呢。”
“不是這樣說話,五嫂,大家都拜,自然是要拜的。只要這拜與拜也不同,五嫂,你對我說說,昨天你們去是個樣子?”楊氏反正是陪笑臉,裝怯懦。
一語提醒方氏:“呀!我們從二門上進,見她的丫頭按在二門內當着人打!可憐見的,雖然沒有男人經過,也是當着人打,那板子可不輕。”
“呀!五嫂,這是你說的!”楊氏一口咬死是方氏先說。方氏疑惑:“怎麼了?全看到,不是我一個人?”楊氏怕怕地道:“難道是她,得了不是?”方氏糊塗了:“這……也許是吧。”楊氏又咬死住這話:“五嫂,這是你說的?”
方氏被她弄得腦子全暈乎:“我親眼看到的,想來也是,打她的丫頭,不就是下她的臉面?她的丫頭再不好,也不能拉到二門上當着人打吧?”
楊氏嘆氣:“五嫂,這是你說的。”
她爲難地苦苦思索:“依着五嫂你的話,不拜……當然不行,十五爺只怕打我。唉,我若對十五爺說打她的丫頭不好,緩一緩的話,十五爺只怕打我。”方氏大驚失色:“十五弟妹,你可不能說是我說的。”楊氏給她一個含蓄的笑,軟軟道:“當然我不說,五嫂,咱們妯娌說話,對爺們說多不好,你說是不是?”
方氏點頭:“我也不會說,你放心。”
不動聲色中,十五奶奶楊氏擺佈了兩個嫂嫂,告辭出門。回家去,見守門的家人,平時跟着蕭據出門,已經回來。桌上擺幾樣時新果子,守門家人呈上碎銀子:“這是買東西剩的銀子給奶奶,十五爺讓我回來告訴,說收拾好就去吧。”
楊氏見果子大又新鮮,接過碎銀子,賞一小塊給家人,讓他去街上僱車,門外候自己。不是沒錢置辦車,是才成親,丈夫沒功名,仗的是家裡公中分銀子,楊氏會把持,一般兒就僱轎子和車。
讓小丫頭取出昨天準備的食盒,新的,紅漆美人圖盒蓋。取四個白瓷盤子,不是珍玩,也抹得潔淨,配上果子或黃或紅,顏色好看。
親手放好果子,洗乾淨手,櫃子裡取出自己平時做的兩色針線,一樣是繡百子圖的襪子,是好兆頭的意思;一樣是折枝花卉的衣領子。用小包袱皮包裹好,換新衣服,重勻脂粉。帶上小丫頭拿上東西,主僕上車往蕭家來。
楊氏平時來得不勤,但來到對門上的人笑臉相迎,從不敢拿大,守門的人都喜歡她。見楊氏問:“少夫人房中是什麼人?”
“纔去五、六個人,是老舅太太房裡的媳婦。”這個老舅太太,指的是蕭大帥的舅母。楊氏洗耳恭聽過,袖子裡取錢出來:“媽媽們打酒吃,”又悄聲笑:“幾時人最少,我進去倒好。不然,我怕少夫人記不得我。”
媽媽們全會意,來的人都想在大帥、夫人、少帥面前單獨見見。如今少夫人水漲船高,媳婦們這樣想,也正常。
就讓楊氏門房裡坐,近中午時見人一個不少的出來,進來告訴楊氏:“快去,她吃午飯是個空兒。你運氣好呢,少夫人不在夫人房中侍候,你一去就能見,也許還留飯。你運氣不好呢,少夫人侍候夫人用飯,你要等。不過午後更沒有人,你說話更方便。”
得了楊氏的錢,拿幾塊點心請她:“你先用一塊兒,免得你餓。”楊氏謝過她,帶着小丫頭進來。東西也不讓她捧,自己雙手捧着食盒,上面放着裝活計的小包袱,一路走一路想,如今都能去蕭夫人面前侍候午飯,可見昨天發落她的丫頭,另有原因。
一徑來到慧娘房中,慧娘果然不在房中。馮媽媽留她坐:“夫人用午飯,少夫人只怕在夫人房中用過午飯纔回來。”楊氏笑容可掬:“那是那是,夫人不疼少夫人疼哪一個。”馮媽媽見她知情識趣,笑道:“正是。”
慧娘果然是用過午飯纔回來,見楊氏來,微微一笑,心想她果然來了。以前也見過,沒有認真看。今天見她打扮整潔,說話利落,又很是恭敬,慧娘很喜歡。楊氏走後,馮媽媽又道:“她親手捧着東西來,十五奶奶倒是不錯禮節的人。”
晚上,慧娘把東西給蕭護看:“全留着呢,還沒有用。”蕭護一曬:“難爲她找來,不比家裡的差,你吃了就是,不然散給丫頭們,什麼好東西,還留給我看!”慧娘就散給丫頭們,有心給若荷和如柳送幾個,想想蕭護說得對,自己一句話也不安慰她們,以後纔好約束。
多給了小螺兒兩個。
蕭據夫妻在家裡正說笑,楊氏一五一十的說着:“我進去說,咱們房頭和大房裡,從來不分彼此,天天想着來侍候,又見識不多,怕羞手羞腳的,少夫人不笑,妯娌們笑。十五爺罵我想得不對,侍候來遲。”
蕭據有得色:“你就是賽諸葛,鬼谷再生。我有意和三哥一起出來,說渴了,到他家裡討茶喝。三嫂倒茶給我,三哥隨口問她今天有沒有進去侍候,三嫂當時就掛臉色,因爲我在,含糊着說,不去的好。三哥惱了,我就趕快回來了。”
這個時候,五爺在家裡也不高興,問妻子方氏:“讓你天天去少夫人面前侍候,你怎麼不聽?”方氏怕見別人,也怕他。就拿楊氏的話當成自己的話來說:“……。萬一她又不好了,大帥和夫人只怕怪我們錯敬她。”
“啊?”五爺愣一愣:“還有這種事?”方氏柔柔婉婉的道:“不然,你先弄清楚爲什麼事打她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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