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征渤海的北路軍統帥高蘇自一開始就和大石牧暗中往來,一手拉,目的無非是想從渤海攫取更大的利益,一時被貪念迷惑了心智,被大石牧抓住機會一舉策反了他麾下大將高森淼。高森淼臨陣反戈,高蘇和他的兩萬精銳在扶余府境內全軍覆沒,渤海大將陳武公聯合高森淼趁勢攻入勿州境內,高蘇苦心經營的八城十六寨被連根拔除。
高森淼兵困勿州城,危難時刻,一直被高蘇輕視的庶子高文挺身而出,散盡家財,動員闔城百姓上城戍守,一連三次擊退高森淼的進攻。
遼東總管王儉親率大軍馳援勿州,高森淼大掠而去。
北路敗績,挫動中路士氣,石雄兩萬大軍被困鐵州,進不得,退不得,形勢岌岌可危。南路史憲忠部穩紮穩打,卻不幸遇到了渤海名將李卓,李卓推行殘酷的堅壁清野政策,人爲地製造了方圓兩千裡內渺無人煙的慘烈景象。
唐軍進入中京府後行走千里,除了小股襲擾的渤海民軍,見不到一座村鎮,見不到一個百姓,得不到一粒糧食,以戰養戰的政策徹底破產,一萬大軍行走在莽莽無邊的原始森林裡,只能以獵取野物、採集植物根莖果實爲生,因爲水土不服,疾病流行,戰鬥力急轉直下。
所幸史憲忠擅於統兵,關山遙遠,音信不通,史憲忠只能擅做主張,及時改變策略,北上與石雄部會合,改側翼中路軍爲合兵一處,以優勢兵力直取上京龍泉府。
恰當此時,流浪在海上的金秀宗得到溟州和尚州兩地軍民的支持重返半島,糾集不滿金道安的殘兵敗將,在尚州大院谷誓師,兵鋒向南直指金城。
金道安做了新羅國國王后與樸赫哲的矛盾逐漸升級,起初他羽翼未豐,尚能忍耐,隨着各部新羅籍將士陸續回國,金道安的王軍實力大增,加之金秀宗流亡海上、衆叛親離,金道安認爲剷除新羅舊勢力,一統新羅的時機的到了。
金道安咄咄逼人的氣勢,讓樸赫哲感到十分恐懼,由此起了迎請金秀宗回國牽制金道安之心,在他的授意下,金城北部門戶大開,使得金秀宗聯軍一舉突破玄月洞天險,驟然出現在了金城之北。
與此同時,新羅西南的全州、武州、康州也在樸赫哲的授意下激起了民變,金道安度大事不妙,爲了避免陷入金秀宗和樸赫哲的合圍之中,他向薛老將的清海軍求助,棄城渡海,輾轉向西,在熊州境內登陸。
大唐駐平壤都統馬和東聞訊立即率兵南下重新佔領了漢州,呼應金道安。
新羅局勢風雲驟變,使得已陷入困境的渤海戰局雪上加霜。原本準備開拔渤海的援軍不得不留步遼東,警戒來自半島的威脅。
在海濱度假的李茂再也呆不住了,他連夜趕到遼東城,召集遼東諸將集會,眼下有個兩選擇,南征新羅,還是東征渤海,以遼東現在的實力只能顧一頭。
新羅落到今天的混亂境地,與李茂當初的錯誤佈局有關,但現在不是檢討反思的時候,現在最要緊的是穩住新羅半島形勢,讓遼東置身事外,否則遼東一亂,渤海局勢更加不可收拾,極有可能釀成全盤崩潰的局勢。
李茂當即立斷,指示馬和東移兵向南佔領熊州,幫助金道安在熊州站穩腳跟,命令薛老將聯合雀易佔據武州,公佈樸赫哲聯合唐軍驅逐金秀宗的真相,點燃新羅內戰之火。
這卻是李茂的一廂情願,事實上早在金秀宗還在海上流浪時,渤海王大石牧就已經派人跟他取得聯繫,二人秘密定盟,相約南北一起動手,打亂李茂的計劃,讓他首尾難顧,最終達到新羅和渤海兩國同時擺脫李茂,獨立自主的目標。
因此在李茂公佈了樸赫哲通敵叛國的罪證後,金秀宗並沒有發聲討伐,反而主動站出來爲樸赫哲辯白,聲稱所謂的證據都是李茂捏造的,與事實不符。他遣使與樸赫哲談判,承諾新羅獨立後將全州闢出作爲樸氏封地,新羅王只保留名義上的統治權,全州實行自治,樸氏不僅可以在管內徵稅,甚至還可以保留私家軍隊。
樸赫哲沒有接受金秀宗的優待,只是請求金秀宗在重掌新羅後,赦免樸氏子孫和他的部將參與內亂的罪過,發誓永遠不追究,至於他本人不論生前還是死後,都可以爲國家做出犧牲,身敗名裂也在所不惜。
金秀宗和樸赫哲沒有發生預想中的碰撞,而是聯兵一處向熊州、漢州進攻。事態的變化完全出乎李茂的預料之外,也打的馬和東措手不及。
馬和東的駐屯軍主力都被抽調去東征渤海,所部只餘六千人,且多老弱,面對新羅聯軍的浩蕩攻勢處於絕對下風,而金道安不戰而退,士氣低落,麾下新羅籍將士在金秀宗的宣傳攻勢下,軍心不穩,逃兵常有,甚至還發生了整建制的叛亂事件。
李茂憂心忡忡,對王儉說:“新羅這步棋是我走的太臭,還是對手太過高明,怎麼會落到如此境地?”
王儉道:“據我所知,半島環境惡劣,文明愚昧,官府殘暴,百姓生存艱難,因而此處小民都養成了暴風般的性格,漢州一戰,十萬民軍寧可投江也不願做俘虜便可見一斑。內訌多年,國窮民竭,人心思定,金道安自大唐歸國,本來就不得人心,上任之後又忙於爭權奪利,不能給百姓以希望,遭到百姓的厭棄並不奇怪,還有樸赫哲這個人,老成謀國,不計個人得失,這些綜合起來,就釀成了今日的局面。”
李茂苦笑道:“你還忘了一條最重要的沒說,那就是我的失策。我太急躁,太輕敵了,當初若不接受樸赫哲的投誠,揮兵南下,直接滅了金秀宗,哪有今日之敗?或者留大軍在新羅清肅殘敵,多鎮撫幾日,金道安也不至於敗的如此之快。”
王儉道:“國內亂象已現,穩固遼東迫在眉睫,這個也不算失策吧。”
李茂嘆道:“或是情有可原,但失策就是失策,錯在我。”又道:“我想劃平壤和漢州爲一國,扶持金道安繼續做國王,作爲遼東和新羅的緩衝,你以爲如何?”
王儉道:“我看可行,現在要極力避免遼東和新羅的直接衝突,一旦對上了火,咱們就得陷進去。有了這個傀儡國,遼東可進可退,主動權在我。”
取得了王儉的支持後,李茂下令金道安北撤至平壤城,以馬和東主持漢州、熊州軍務,將動搖的新羅籍軍士調回遼東整訓,另遣馬雄安部南下穩住漢州一線,造成南北對峙的局面。金道安至平壤城後,建設百官,宣佈金秀宗受倭國支使回國奴役新羅百姓,是傀儡,是僞王,號召天下共討之。
同樣的話金秀宗在金城也說了一遍,他揭露說金道安是大唐的傀儡,是李茂扶植來奴役半島,榨取新羅民脂民膏的惡魔、吸血鬼、王八蛋,號召全體國民共伐之。兩位國王一南一北打嘴戰的時候,馬和東、馬雄安部和新羅聯軍已經在漢州南部交上了手,二馬聯軍大破新羅軍,斬敵過萬,殺的新羅人聞“馬”字色變。
不過二馬聯軍主力都陷在渤海,所部加起來不到一萬人,繼續南下有困難,只能退守漢州,穩住戰線。此後,歸芝生的捆奴軍奉調開赴前線,在尚州、全州境內化整爲零,殺的人心惶惶,加之薛老將的陸戰隊不停地襲擾南部沿海,新羅人的攻勢終於被遏制住。
李茂暗暗鬆了一口氣,命令屯駐在遼州的方闖、盧楨兩部繼續向東,解救陷入泥潭的東征軍。十天後,傳來噩耗:方闖在長嶺府內查看地形時遭遇蠻族部落偷襲,落馬被殺。
李茂悲憤之餘要親征渤海,常木倉、王儉苦勸方止。李茂急調馬和東接管方闖部,馬和東這邊正要動身,新羅軍忽然發動了新一輪的攻勢,三萬軍馬忽然攻入熊州境內,逼迫馬和東不得不分兵馳援熊州守軍。
李茂至此方知渤海和新羅早有默契在先,且在兩國間有一條十分高效的聯絡線。李茂強令右廂務必截斷這條暗線,時秦鳳棉人在渤海前線,田萁奉令趕赴遼東,親自指揮挖找這條暗線。
方闖部兩萬餘人羣龍無首,滯留在長嶺府境內,士氣日漸削弱,李茂苦惱不已,準備調祝九接替指揮,又慮及祝九沒有指揮大規模步軍作戰的經驗,於是想用嚴秦主持東征,只是嚴秦人還在成德境內,來回耗日費時,且當年嚴秦伐王庭湊時,與成德軍屢次惡戰,殺人過多,名聲不佳,恐方闖部不肯接受,正猶豫不決時,營平觀察使李愬遣使來遼東城主動請纓出征渤海。
李茂召其到遼東城相見。
李愬大李茂十歲,雖是海內名將,卻是書生出身,儒雅風流,英氣逼人,二人先前一直不和,李愬瞧不上李茂野路子出身,李茂笑話李愬栽在王庭湊之手,彼此輕視,互相提防,此刻相見不免就有些尷尬。
李茂問起渤海戰局如何解,李愬真誠地回道:“渤海,海東盛國,縱橫千里之地,若計較一城一寨之得失,何日才能討平?其國雖大,根基卻只有五處,又以上京爲最,恰似頂樑的五根柱子,拿下上京,便是砍了最粗最壯的那根柱子,則土崩瓦解之勢就在眼前。”
李茂驚道:“元直的意思是遣一路大軍直撲上京?”
李愬道:“至少可以冒險一試。”
李茂道:“元直可願領銜東征?數萬大軍深陷渤海,眼看秋至冬來,若再耗下去,遼東不保,幽州危矣。”
李愬笑道:“我此來正是要請纓東征,卻不知太保能否信得過我?”
李茂道:“是李茂心胸狹窄,不能容人,讓元直蹉跎了年華,罪在李茂,我向你賠罪了。還望元直不計前嫌,救我遼東。”
李愬道:“救遼東不是我的本意,我此來是爲救大唐的遼東。近聞方闖將軍不幸殉國,請太保將兩萬成德健兒交與我,授我便宜之權,一個月後可傳捷報。”
李茂大喜,即拜李愬爲東征副帥,統領方闖所部兩萬人,欲派護軍虞侯八百人強化李愬權威,李愬搖頭道:“離家萬里,孤懸敵境,要的是上下同心。欲得將士之心,須將心比心,以心換心,捧一顆心出去,換一顆心回,不可以武力脅迫。”
只帶親隨十餘人攜印信上任,整頓五日後,大軍開拔向東,三日後不得音訊。
……
在史憲忠和盧楨兩部的支援下,石雄穩住陣腳,向前攻破鐵州,再下中京城,渡河與渤海主力對峙於崇山。
渤海軍統帥大運戎高壘深壕,避而不戰,石雄屢次挑戰不成,數萬大軍不得前進一步。
石雄與史憲忠、盧楨商量道:“長此相持下去,早晚被渤海人拖死,我欲率一支精兵走森林小道出其不意攻打上京,迫使渤海回兵援救,二位急切攻打,齊心協力破了此陣如何?”
盧楨道:“北部森林裡滿是蠻人,這些人受渤海王蠱惑,專門和咱們作對,你孤軍深入,未必能討得了便宜。”
石雄道:“我也知千難萬難,但總不能這麼坐以待斃吧?”
史憲忠道:“如此大事,還是知會常總長知曉。”石雄擺擺手道:“你們發現沒有,自咱們東征以來,步步受制於人,這是爲什麼?秦鳳棉以前吹牛說渤海王晚上睡那個嬪妃他都知道,現在卻如何,焦頭爛額,什麼話都不敢說。這是爲什麼,右廂讓人弄成了瞎子聾子,一點都不靈了!我懷疑是他們中間混進了奸細,這些人正幫大石牧監視我們,反過來把咱們的耳目堵的死死。我此去就要神不知鬼不覺,讓他無從知道。”
盧楨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支持石大膽。”見史憲忠還有些猶豫,便勸道:“眼看就要入秋,渤海的冬天滴水成冰,再有一個月不能取勝,咱們都得完蛋。”
史憲忠道:“不是我不敢,只是石大膽人不在軍營,左右也瞞不過幾天,到時候還是會被人察覺。”
盧楨道:“這倒是個麻煩,唉,我有一計。不知大膽兄是否答應。”
石雄道:“都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麼答應不答應的,你說,我都答應。”
盧楨嘻嘻一笑,喝了聲:“看打。”一拳打的石雄鼻血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