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悄然襲來,迷迷糊糊間,聽到宇文徵問:“苓兒,如果有下輩子,你想做什麼?”
簡雲苓一怔,不懂他怎麼突然有興致討論起這麼深刻的人生課題,隨口一答:“做什麼?做棵樹吧。”
宇文徵挑起她一縷長髮繞在指尖,笑問:“爲什麼?”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很多年前看得一部韓劇裡,女主角被問到下輩子要做什麼,她回答的就是樹。
而簡雲苓,這輩子都沒有過明白,更不曾想過下輩子的事,所以只能套用人家的臺詞了。
看簡雲苓許久沒有說話,宇文徵以爲她是有不想爲他人所知的原因,便也不逼她,兀自嘆息開:“如果有下輩子,我想做一個人。”
簡雲苓聽得一笑:“你現在不是人嗎?”
宇文徵悵然地拍着她的背,好似在哄她入睡:“我想做一個尋常人。”
淡然的口吻彷彿在說一句玩笑,簡雲苓卻心上一滯。
皇族豪門,世間傾軋最烈,最黑暗,最骯髒的門廳,表面的高貴和埋在骨子裡的誤會同存。從古至今,哪個豪族門楣沒有染過鮮血?哪個巨戶枯井中飄蕩孤魂。
宇文徵,他也很累,很厭倦了吧。
簡雲苓在他胸前蹭了蹭,手掌熨着他的心跳,似想撫平那上面難以癒合的傷痕。
宇文徵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含笑低頭看她。
女子身姿婉孌,沉在一室明滅的燭光中,因爲疲倦有點眼眉困頓,素日明朗的氣質便多了幾分煙攏霧罩的迷離慵懶。
那投下柔軟陰影的濃密長睫讓他想起貓兒,一樣的懶,帶點黑夜中潛行的神秘。
“宇文徵,等你當上皇帝之後,一定要做一個明君,不要沉迷女色,也不要獨斷專行,要以百姓爲先,這樣……”說着說着,胸口的人兒失去了動靜。
簡雲苓沉如夢想,沒有聽到頭頂那人的回答,只在黑暗落下沉重幕布的一霎那,感覺到額頭被午夜微微溼潤的風拂過,那風舅舅盤旋不去,夾雜着纏綿而溫柔的嘆息。
他是這麼說的:“沒有你,江山皇位,於我只是枷鎖。成爲明君,又有什麼意義?”
這一覺,睡得無比綿長安適。
簡雲苓做了一個無比美好的夢。
夢裡她和宇文徵牽手在原野上奔跑,耳邊劃過的風撩起他們各自的衣袂,繚亂地交纏在一起,打成了一個鬆鬆垮垮的結。
他們擁抱着在枝梢葉端跳躍,鳥兒爲他們吟唱,螢火蟲爲他們舞蹈。
遠處是一大片茫茫花海,花香纏繞着他們,使他們緊緊相擁,那樣契合的身形,彷彿永遠不會分離。
然後他們靜然相望,蒼天爲幕,林野做背景,他們在素寒的月光下陶醉親吻,無比投入地感受對方溫柔的愛意,分享彼此的氣息。
在這個夢的結尾,簡雲苓這樣想:就讓這個夢一直做下去吧。就讓他們一直停在夢裡,就讓所有的美好都化成環境,困住他們的身心,永不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