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見穀雨沉浸其中,對船尾划船的舟牧吩咐着靠近那些水鳥,好仔細欣賞。話音才落,穀雨就趕緊制止道:“皇上,還是不要打擾它們了!”她有些焦急,這樣一艘大船若是湊過去,那班鴛鴦們定然要大驚失色,各自散去,哪裡還能這樣怡然自得地結伴同遊?何必把這樣一副甜美的畫面給生生拆散?
“不如我們去看荷花好不好?”穀雨伸手指向連着郎池的一個名叫“玩花池”的淺水塘,那裡開滿了芙蕖,此時正值秋日,許多荷花也已經退卻,只餘下一根根伸長着幽幽玉頸的蓮蓬。
劉徹笑着答應,命舟牧轉了方向,向玩花池挺進。
靠近的時候,便覺得一股荷葉的清香撲鼻而來,亭亭荷蓮在微風中輕輕盪漾,吐紅搖翠,妝點着這一池的碧水。
穀雨不禁感慨,要是能從這荷葉當中穿梭過去就好了。一條輕便的小舟,被層層疊疊的荷葉遮蔽着,採蓮的少女從其中探出頭來,手裡頭還拿着幾株剛剛摘下的蓮蓬。
劉徹莞爾一笑,吩咐舟牧將船開進玩花池。
舟牧有些面露難色,向劉徹小心翼翼地解釋道:“皇上,玩花池裡都是泥濘,這艘船隻怕是過不去的。就算去了,也要陷在其中。”
穀雨一聽,趕緊對皺眉的劉徹說道:“奴婢是隨口說的,以後也有機會,到時候奴婢再劃個小船來採蓮,是一樣的。”
劉徹瞧穀雨一臉緊張的模樣,心頭一動,嘴角向上一撇,他站直了身子。忽而一提氣,人已經躍出了船艙。
穀雨驚呼出聲,但見劉徹瀟灑地輕點荷葉,一個轉身,已經伸手摘下了一朵開得正盛的粉荷,將那一株荷花叼在口裡,回眸對着穀雨輕笑。
穀雨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劉徹的肩頭還有傷呢!“你快回來啊!”
劉徹卻不理會穀雨地叫喚。一扭頭又看中了另一隻碧綠地蓮蓬。最是嬌俏挺拔。當即又伸手摘下。這才意猶未盡地踏着密密麻麻地荷葉回到船上。
他躍回船艙地那一刻。穀雨才稍稍把心放下。也顧不得船還有些輕晃。就奔向劉徹。心裡頭只擔心他地傷勢會不會變嚴重。
見穀雨上前。劉徹卻退了一步。把蓮花和蓮蓬一起遞給了穀雨。笑眯眯地看着她。“朕先幫你摘了。不如嚐嚐蓮子甜還是不甜?”
他溫和地樣子。讓穀雨鼻子一酸。眼中不知不覺已經被一層輕霧籠着了。她接過劉徹手裡頭地蓮蓬和蓮花。撥開了蓮蓬。取了蓮子出來。剝了皮。把白白地蓮子肉放入口中。低頭輕聲卻又肯定地說道:“甜。”
劉徹滿意地笑了。“甜就好。”聲音變得有些慵懶和無力。
穀雨仰頭看他。見劉徹已經扶着憑欄坐下。但額頭卻出了豆大地汗珠。原本就無血色地嘴脣變得更加慘白。
穀雨大驚失色,往劉徹的背後一看,只見他的外袍上已經沁出了一片鮮紅,是傷口裂開了!穀雨心中的愧疚頓時襲來。兩隻眼睛已經變得模糊。什麼都要看不清了,她着急地對舟牧大喊道:“快回去啊!快回去。叫太醫來!”她的聲音變得尖利,手心全是冷汗。手上的荷花也拿不住,掉落在地,她驚惶地扶住劉徹,都是她的錯,好端端地幹什麼要蓮蓬蓮花呢?
相比於穀雨地驚惶,劉徹則很是鎮定,此時還不忘俯身把穀雨掉落在地的荷花撿起來,依舊送到穀雨的面前。
這一次,穀雨再忍不住,兩行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流淌而出,嘩啦啦就繞着臉頰在下巴彙集。
“爲什麼……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睜着一雙淚眼望着劉徹,只覺得自己的心彷彿都被眼前這個如玉的男子給掏空了。
劉徹冷靜地看着穀雨流淚,一手撐着憑欄,一手把穀雨順勢拉到自己的懷裡,明明已經全身無力,卻用他最大的力氣抱住了她,他笑着在她地耳畔輕喃,“因爲你是她。”
穀雨心底一驚,迴轉頭想要看劉徹的眼睛,但劉徹把她抱得太緊了,她只能用眼角地餘光掃到他的領口。她忽然想到公孫敖提醒過自己老鴇和鶯鶯的其他姐妹們都被人請走了,難道說請走他們的那個人就是劉徹?他是從老鴇的口中探聽到了什麼?
“皇上你在說什麼?”穀雨的聲音變得深沉,劉徹笑着補充道:“我是說,因爲你很像一個人,在朕眼裡頭,你就是她。”
穀雨狐疑地看着劉徹,懸着的心一直緊繃着,“可是,皇上爲何……爲何會想要這樣對她?皇上不是該怨恨她嗎?”她有些急促地問着,心裡頭亂糟糟的,“我的意思是,皇上對我很討厭,也是因爲恨她,不是嗎?”
“見到你之後才恨地,不過現在又不恨了。”
“或者說,也許從來不曾恨過。只是原以爲能忘了,可見着你才知道,其實一直沒忘。”
穀雨呆呆地聽着劉徹說話,他說地每一個字都好像正好落在她的心坎上,爲什麼見到鶯鶯纔開始怨恨穀雨?爲什麼現在又不恨穀雨而是……而是從恨變成了愛?
其實一直沒忘。她地死他怎麼可能忘得了?她想到劉徹在郎池孤島上對自己說的話,同生共死易,生離死別難。她用她地死綁住了劉徹,她死得輕鬆,可他卻守着承諾走了十四年,讓他眼睜睜地看着他自己變成冷酷的帝王,眼睜睜地看着他自己成爲孤家寡人。
換做自己是劉徹,要是知道穀雨並非真的死了,不只沒死,還又活着回來了,非得把她大卸八塊不可。
穀雨背上冷汗涔涔,要是讓她在劉徹面前承認她就是穀雨,她只覺得一點勇氣也沒有。尤其是看到劉徹剛開始對自己的恨是那樣的強烈,恨意消褪後,又是分外地好,現在更覺得他想要抱緊自己,好像一秒鐘也不能分開,穀雨就愧疚得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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