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情並茂,只在幾句話間便將自己的“過失”撇得乾淨,爲自己建立了一個平凡母親的形象,更爲顧惜琰塑造了一個有抱負有孝心敢於擔當的皇子和兒子的形象。
這位觀妃娘娘能在後宮穩坐貴妃之位二十餘年,又怎會是個吃素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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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華延帝對她一直還是真心挺寵愛的。不僅因爲她跟在他身旁的年份長,也不僅因爲她生下了龍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她一直是個溫婉、懂事、識大體的女子。
只是近些年,她卻是有些沉不住氣了,孃家那邊勢力擡頭得太厲害,爲了兒子的前程也暗中做了不少蠢事兒——就好像方纔在今天這種場合做的那件事。
但是,她還是依舊反應敏捷,補救很及時。
而且這種時候。肯定會有人出來幫她說話的。
果然,她話音剛落,就聽上首的皇后娘娘柔聲道:“皇上,臣妾覺得觀妃妹妹情真意切,所言應當無虛,憑臣妾多年對妹妹的瞭解,她絕非這種小心腸不識大體之人。所以皇上。似乎您方纔的話,是說得有些重了呢。”
皇后娘娘怎麼說也是觀妃多年的“姐妹”,觀妃很會做人,平素她們倆的關係一向和睦。
當然,這個“和睦”是深層次的還是隻浮於表面的就不知道了。
不過,兩個同樣擁有一個皇子的母親……顯而易見。
那爲什麼皇后還會幫她說話呢?
一來,因爲她是皇后啊,在這種公衆場合,尤其今兒還是個特殊的日子,她不顯示作爲一個主母的大度怎麼行?
二來,她之前看到了皇帝對於她的大皇子的審視,已然明白皇帝的失望,也感覺到了皇帝對於四皇子的滿意,三方博弈。一方獨佔鰲頭,這顯然是個不好的信號,與其如此,不如再把三皇子拉回來一點,自己順便做個人情。
觀妃娘娘感激地看着皇后,露出些許愧色:“妹妹感謝姐姐的信任。只是妹妹辜負姐姐的信任,方纔妹妹確實有些失態,又怎能怪皇上話重呢!”
而這廂,太后娘娘也開腔了。瞥華延帝一眼:“行了皇帝,依哀家看,觀妃那話確實有點不妥,但也沒什麼大錯,到底只是一個母親太過擔憂兒子罷了。好好的除夕家宴,爲這點小事兒鬧起來,可是不像話,瞧這兒還有孩子呢。”
華延帝其實沒多生氣,這會兒氣也幾乎消沒了,無非在等臺階下。
有了這麼多臺階,他當然要下來:“母后提醒的是,都怪朕小題大做了。”又深深地看了觀妃一眼,有些嘆氣道,“朕能體諒愛妃的苦心,但皇兒已經長大了,太過溺愛並不是好事,而且這跟爵兒也無甚關係,你不該針對他。”
觀妃自是一副萬分知錯的樣子,恭順地低眉斂目,柔聲道:“臣妾知錯了。”豆投樂血。
華延帝又微微一笑:“今夜能坐着這兒的,都是家人,家人間有誤會有衝突,說破便好了。觀妃你雖然是長輩,但爵兒也不小了,既是你的不是,那你就敬爵兒一杯,彼此冰釋前嫌吧。”
觀妃心裡一凜,讓她給這個賤種敬酒賠不是?呵呵皇上皇上啊,你果真是越來越老糊塗了,心越來越偏到這個賤種身上了是不是?
這樣的想法自然只是一瞬而過,並且不會流露分毫,面上已經非常自然而大度地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朝對面的顧惜爵輕輕一舉,聲音嫺靜溫和:“四皇兒,娘娘敬你一杯。”
顧惜爵面如春水,修長的手指輕捏起面前的酒杯,語調清冷:“不敢當。”
這哪裡是“不敢當”的姿態?
可是許是這些人都已經習慣了這位四皇子的性子,一貫來都是如此清冷甚至冰冷的,對誰都差多不多,包括在華延帝面前,也從不僞裝掩飾。
而華延帝還偏偏吃他這一套,並不認爲他冰冷淡漠的性子有什麼不好,因爲雖然他冰冷淡漠,爲人處事卻一向從容沉穩,也並不狂妄。而且見慣了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在自己面前總是裝傻裝乖裝笑的人,華延帝反而更加欣賞他的這種“真實”的性子。
皇帝都沒說什麼,別人再看不慣也沒有用。
而且不能否認的是,無論這位四皇子是什麼姿態,看起來都是賞心悅目的。
譬如此刻,如果換了其他人來用這樣冷淡的神情和語調舉起酒杯,一定會讓人特別反感,覺得此人真是太狂妄太沒風度教養了,可由他做出來……卻真讓人生不起半分不適感。
擁有一副好皮囊,有時候真的也挺重要的呢。
觀妃終於也是剋制不住,抽了抽嘴角,飲了杯中酒,然後就沉默地坐下了。
華延帝望着這個頗爲“獨特”的兒子,無聲地笑了,然後讓身旁的公公斟滿酒,朝顧惜爵舉起來:“爵兒,來,陪父皇喝一杯。”
顧惜爵滯了滯,卻沒有慌亂或受寵若驚的表現,很快便拿起酒杯站起來朝他淡然一笑:“好,那就讓兒臣敬父皇一杯,兒臣幹了,您隨意。”
說罷,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捏着累絲嵌紫玉酒盅兒,慢條斯理地擡至脣邊輕啜一口,頓了頓,緩緩擡起眼皮,復加深了動作,一飲而盡。
今夜的顧惜爵,着一襲月白色雲紋織錦的暖裘,頭戴青玉冠,站在華貴的殿中,柔和的燈火映照在他的身上和臉上,顯得身長玉立,白皙的皮膚竟好似冰塊般微微透明,仿若一塊寒涼凝玉,清冷孤傲的容顏卻透着高貴,眼裡有淺淺的波光,顯得璀璨動人。
殿中幾乎所有人都看得癡了,無法側目。
而顧惜爵卻對這些幾乎可以將人灼化了的目光視而不見,放下酒杯,從容地坐下。
直到寶裳公主清脆的聲音響起,衆人才猛地回過神來——臉紅的臉紅,低頭的低頭。
“四皇兄,你可真好看吶!跟畫走出的上仙似的!”寶裳公主毫不吝嗇地讚美道。
顧惜爵轉頭朝她彎了彎嘴角——謝謝,十一妹也很漂亮啊!
寶裳小公主期待着能聽到這句話,但結果卻讓她失望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傷心的癟癟嘴,繼續埋首跟桌上的“奶汁櫻桃羹”奮戰去了。
爲什麼寶裳小公主會尤其受到華延帝寵愛的一大原因——太像他了,也是個超級吃貨==。
過了一會兒,殿中的氣氛便再度恢復正常了。
所有人都神色如常的繼續吃喝、交談,彷彿剛纔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宮女們進來換上第二輪的菜。
顧惜爵這邊剛挾了一筷子菜,就聽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今年除夕,人也太少了些,唉,說是團圓飯團圓飯,這樣哪算團圓哦?”
說這話的是太后她老人家,她看着殿內的人,神色間透出幾分憂愁。
今年除夕的人確實是最少的,大公主、二公主已出嫁多年就不提了,但今年又少了三皇子、三皇妃,大皇妃和小郡主、五公主和她額娘也因感染了風寒不便來,八皇子的額娘去年還在,今年卻佳人已逝……華延帝子嗣單薄的問題,在這一刻似乎顯得尤爲突出。
太后這話雖然像是在指別的,但離不開這意思。
華延帝有些尷尬。
這是他一直以來最不想提及的話題,卻也是令他無奈鬱悶的問題。
這也不能說是他的錯啊,子嗣這問題天註定,雖說他在美色這方面懈怠了些,但後宮寵幸過的女人,也真的不算少了。
華延帝尷尬,底下的他的妃嬪們也不是不尷尬的,但轉念一想,她們爲何要尷尬?皇帝這“單薄”的子嗣,可都是她們給生的呢!比起那些不下蛋的母雞,她們已經是功臣了!
皇后娘娘便笑起來道:“瞧着確實是有些冷清呢,明年我們一定要將孩子們都叫回來。”
另一個着玫瑰紅的遍地纏枝海棠花錦緞宮裝的女子,也是七公主的額娘容妃也笑道:“說不定明年咱們家中就添人口了呢?”
很多雙眼睛立時落到了她身上。
容妃一愣,連忙擺手:“哎呦臣妾不是那個意思啦,臣妾沒有……”
懷孕……
大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容妃也暗暗咬了咬牙,呵呵一笑:“臣妾的意思是,也許明年就要添小皇孫了,三皇子和三皇妃年初成婚的,明年也該有好消息了!”
觀妃娘娘聞言也笑起來:“那就承妹妹吉言了!不過,他們要是有了孩子,我可就升級成奶奶了,想想有些可怕,唉,真真是歲月不饒人吶!”
衆人都笑起來。
寶裳公主的額娘陽妃道:“還是觀妃姐姐風趣幽默,看着姐姐我倒想起三皇子了,往年有三皇子在,家宴的氛圍多好啊,他總是能讓大傢伙眉開眼笑。”
對此太后也頗有同感:“是啊,今年那孩子不在,哀家還挺不習慣的。”
……
一羣女人聊着聊着,話題竟然都轉移到了三皇子身上,並且都是溢美之詞。
觀妃沒怎麼說話,甚至還有心想引開話題,畢竟兒子近年來鋒芒太盛,這一次也是因爲太高調而讓皇帝心生不滿,所以能低調還是要儘量低調的,尤其在這種場合,要是又被皇帝聽在耳裡,怨念上了,那可是不怎麼好的事兒…… ~%%@
可是瞥一眼皇帝,他吃菜吃得正歡呢,似乎不必有這樣的擔憂……
作爲一個母親,誰又不喜歡聽別人誇獎自己的兒子呢?
即使是虛情假意。
觀妃就着釉彩青花湯碗喝口湯,從湯碗後淡淡地瞥了顧惜爵一眼,嘴角浮起一個輕傲的笑。
本宮的兒子縱然遠隔千里,你縱然有了機會坐在這裡,但是你看吶,依然沒有人看到你。
小賤種就是小賤種。
永遠不可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