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謎團

瑄華宮中,齊玉珠將手裡的信扔在桌上,面色惱怒道:“哼!莊卿則這個不知好歹的老兒,居然如此包藏禍心,暗害哥哥。”

坐在對面的司馬明軒皺眉道:“母親只憑曲州刺史是莊大人的學生,就判斷此事跟莊大人有關,會不會太草率。”

“草率什麼!這都不用仔細掂量。”齊玉珠冷聲道:“莊卿則那老兒,一心巴結太子。他女兒塞進東宮做了太子妃,自然就想做皇后。幫起太子來,肯定不遺餘力。”

“可是舅舅滅了淮南叛軍,不也是好事。”司馬明軒有些不悅地道:“父皇也就是不管天下事,否則剿匪剿了一年,不說別的,帶兵能力便成問題。那些雜牌軍,若交給兒臣,不出仨月,全都擺平了。”

“你知道什麼!”齊玉珠斥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若是那些匪患都那麼快擺平,你以爲你舅舅還能繼續帶兵?沒有士兵,光一個爵位有什麼用!”

說到這裡,齊玉珠又恨恨地道:“哼!莊卿則這麼明擺着跟本宮作對,本宮定不能輕饒他!”

說罷對流蘇道:“傳喬林進來,本宮有話吩咐。”

東宮之中,雲姬在鳳舞的攙扶下,慢慢走出院子。

“姑娘恢復得真快呢,不過半月有餘,便好了一大半。”鳳舞道:“殿下的寒炙膏真是奇藥。”

雲姬笑笑道:“是呢,那藥真是奇效,好得如此快,我也沒料到。”

“還是殿下當日趕到及時,否則二十板子下去,就是神仙怕也救不回了。”鳳舞嘆口氣道:“姑娘還是好命,不像明珠……”

“明珠?”雲姬好奇地問道:“她是誰?也是這東宮的侍妾?爲何沒有聽人提過?”

鳳舞面色一凜,眼神躲閃道:“哦,是以前的侍妾,不過早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出宮了麼?”

鳳舞點點頭,卻又擠出一絲笑容道:“姑娘不會如她那般,殿下畢竟還是很疼愛你。”

雲姬雖然還有疑問,但看鳳舞的表情,便沒再追問下去。

有莊秀雯在,想來那個名爲明珠的侍妾,下場必不會好。只是雲姬不明白,司馬明昊怎會就這麼由着莊秀雯折騰。東宮,難道不應該是太子說了算麼?

“嚇,真是賤人命硬,居然這麼快就出來現眼了。”一個冷嘲熱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雲姬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她沉住氣款款行禮道:“奴婢見過太子妃。”雖然動作還不靈便,卻也不能輸了氣場。

莊秀雯斜睨着她,鼻子裡輕哼了一聲:“哼,這回高興了,殿下明裡給你撐腰,本宮也不用放在眼裡。”

“奴婢不敢,奴婢不該以下犯上,仗着皇上御賜便頂撞太子妃。”雲姬恭敬地道:“太子妃的教訓奴婢記住了。”

莊秀雯露出驚異之色,原本以爲有了司馬明昊的撐腰,雲姬會更加猖狂,卻不料居然如此低眉順眼,想找個茬再教訓一下,都召不出破綻。

莊秀雯撇撇嘴,意興闌珊地對金枝道:“本宮乏了,扶本宮回去。”

“是,太子妃。”

宮女太監擁着莊秀雯浩浩蕩蕩地離開,雲姬依禮相送,直到莊秀雯走遠才直起身子,後腰長久彎着,不禁一陣痠痛。

鳳舞急忙扶住雲姬,不解地道:“姑娘爲何還如此恭敬?有殿下撐腰,您也不必如此。”

“殿下是殿下,太子妃是太子妃。依禮我不過是個侍妾,都不入流,怎能不尊重太子妃。”雲姬皺眉抵抗着腰間的痠痛:“咱們去御花園轉轉吧,我想多活動一下。”

“好的,太醫也說了,姑娘要多走動,才能早點好。”

御花園中雖然也是枝葉蕭條,但畢竟山水相間,亭臺迴廊,還是值得一看。

鳳舞將雲姬安排在一個向陽的地方坐着,才發現手爐中碳已經快滅了,便道:“姑娘先坐坐,奴婢去換些新碳來。”

“好。”

今日沒風,冬日暖陽曬在身上也是暖烘烘的。雲姬長舒口氣,閉上眼睛享受着陽光。

“雲姑娘,好歹趕上你一個人在這兒,雜家倒省了跑這趟。”

雲姬被那聲音嚇一跳,轉頭看見喬林正立在身邊,急忙起身行禮道:“喬公公。”

“姑娘不必多禮,雜家聽說了前幾日姑娘在東宮的遭遇,想來還沒好吧。”

“是。”雲姬看看四下無人,便壓低聲音道:“敢是淑妃娘娘又吩咐?”

“姑娘機靈,自是這事。”喬林低聲道:“上一件事情,娘娘很滿意,但最近太子妃孃家總給娘娘氣兒受,娘娘便有個想法。”

“公公儘管吩咐。”

“聽說你這麼久,還未侍寢?”

雲姬臉色一紅道:“奴婢身有癲疾,這冬日裡好發作,殿下已經下旨敬事房,允許奴婢明春再考慮侍寢的事情。”

“這怕是不好辦了。”橋林皺着眉頭道:“娘娘還指望你添個子嗣,拿太子妃一把呢,如此看來,倒是難了。”

“可無論奴婢有無子嗣,太子妃的兒子纔是正主不是。”雲姬納悶道:“娘娘怎麼會想用這個來牽制太子妃?”

“嗨,姑娘這是冷宮待久了,太不瞭解宮中情勢。”喬林神秘地笑笑,聲音壓到不能再低,雲姬很費勁才聽到他說:“東宮的兩個妃子,都還是完璧之身。”

“什麼?”雲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詳情,咱們做下人的也不甚明瞭”喬林道:“娘娘的旨意就是這樣,姑娘是明白人,總不能一輩子就是個侍妾。一旦有了子嗣,地位、待遇都不同,姑娘想活成什麼樣,還不都自己說了算。”

這話讓雲姬很是心動:活成什麼樣,自己說了算。

這在之前,可從來沒有想過。

太子妃莊秀雯,雖然專橫跋扈,但卻豐潤豔麗。側妃謝林媛雖說相貌上清淡了些,卻精通書畫,雅靜慧質。爲何司馬明昊都未曾臨幸她們?

難不成真的只是在等那個繪了小畫的隱士之女?

雲姬每每想到這些,心中就思緒紛亂。自己在南山快活無牽的日子裡,真的曾有個鐵甲怒馬的少年,在邊塞的黃沙裡,爲自己日夜牽掛過麼?

若說不心動,根本不可能。

雲姬腦海中出現了司馬明昊那雙深不可測的冰冷眸子,那漆黑的瞳仁,每次注視着自己,彷彿都能將自己吸進去。

雲姬不敢直視那雙眼眸,不只是因爲它們過於冰寒,更是怕一旦陷進去,便會跌進漆黑深淵,萬劫不復……

“哎?哎呀!”一個嬌脆的聲音打斷雲姬的思路,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着孔雀藍斗篷的女子好像在水邊戲水,卻不知何原因一隻腳滑進了水中。

雲姬慌忙向四周望望,近前竟沒有半個人影,急忙挪蹭着,往那女子的方向走過去。

“姑娘!你沒事吧?”雲姬問道:“可要我喊人來?”

“啊!我快要滑下去了,姐姐拉我一把!”那女子慌亂地抓着旁邊的灌木,身子竟慢慢地往湖中滑下去。

這幾天回暖,湖邊薄薄的冰層經不住踩,已經破開。雲姬眼見得那女子的一隻腳已經沒進水中,另一隻腳也要進去。

事情緊急,雲姬一時顧不得未好利索的傷痛,緊走幾步,伸出手來:“姑娘,把手給我。”

藍衣女子快速伸出手抓住雲姬,雲姬咬牙抓住旁邊的小樹,忍着後腰的痠痛,拼命往上拉那個女子。

無奈湖邊溼滑,女子掙扎了幾回卻站立不穩。雲姬只覺得腰傷處被牽扯得疼痛無比,瞬間出了一層冷汗。卻又不敢放手,唯恐女子滑下湖中。

“當心!”

突然身後一陣風拂過,一隻大手一下子抓住了雲姬的胳膊。

“秦王殿下!”雲姬轉頭看見那張熟悉英俊的面孔,心中頓時放鬆下來。

果然司馬明軒的力氣不可小覷,一手拉住那藍衣女子,一手拉住雲姬,一下子便將兩人同時拉上湖岸。

“雲姬,你沒事吧。”司馬明軒扶住面色蒼白的雲姬,見她冷汗從額上滴下,焦急地問道:“不舒服麼?”

雲姬搖搖頭,喘息着道:“只是舊傷未好。”

這時候,那藍衣女子上前來道謝:“多謝姑娘和秦王殿下相救,方纔嚇死奴婢了。”

雲姬擡頭看過去,只見這女子打扮既不像宮女,也不像哪宮嬪妃。尖尖的瓜子臉,細眉杏眼,鼻、嘴都十分小巧,一件合身的窄袖青花小襖顯得她更加纖細。

粉色絲絛系一條藕粉襦裙,環佩叮咚地蕩在裙上,隨着蜂腰的搖動,透出一股子濃郁的風塵味道。

“藍月姑娘,怎麼會在這裡。”司馬明軒倒是認得這女子,名字一說出來,雲姬也想起,這藍月便是齊建業從淮南選送進宮的舞姬。

那日賞菊宴上,領舞震驚四座的,便是這個藍月。

“這不去給娘娘送冰肌玉膚膏,出來了便貪玩,看着那邊冰下有小魚,想看看,誰知道……”藍月低頭看看溼了半截的襦裙:“這可如何是好,如此走回去,卻要凍死奴婢了。”

藍月說這話的時候,雲姬只仿如覺得一羣蜂兒飛過一般,嚶嚶寧寧的,骨頭都聽酥軟了。

那藍月杏眼含春帶露,絲毫不掩飾地勾向司馬明軒,加上溫濃軟語,雲姬更加確定這藍月姑娘並非出自於良家。

此時,鳳舞端着手爐匆匆趕來,見雲姬面色不對,也顧不上給司馬明軒請安,慌忙上前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傷又痛了?”

“你家姑娘可能撐到了傷口,快扶她歇歇。”司馬明軒說着,自己已經動手將雲姬扶到旁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