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看都沒看這兩個,對着不遠處剛剛擺了一個造型的唐將軍招了招手,見這位彷彿被打擊的不輕,定住了,目光都渙散,心裡同情了一下,轉身走了。
瞧瞧,這就是想當天神的下場。
“公子!”後頭傳來了兩個女孩兒嬌弱的呼喚。
英武的青年覺得這事兒與自己沒啥關係,沒有回頭憐香惜玉的心,甩掉了這兩個跟不上他的莫名其妙的姑娘。
一路回了宋國公府,就見如今府中還算平靜,知道薛義跑了,他微微點頭,一路進了上房,頓時淚流滿面。
他就知道是這樣!
嬌滴滴的小姑娘扒着他的公主媳婦兒,湊在一起說得好開心。
年紀一把還要跟妹妹搶媳婦兒,薛平心中的滄桑悲愴簡直不能細表,哀怨了一下,這才提着首飾進了屋子,給長輩們請安,坐在了三公主的身邊,將匣子往桌上一放,用一種格外的笑裡藏刀的目光看着也好奇地看過來的他親表妹,溫聲道,“表妹……”在三公主含笑的目光裡,小氣的薛二爺忍住了叫媳婦兒先挑的話,傷心地說道,“表妹喜歡哪樣兒,都帶走。”
“都喜歡。”夷安齜牙一笑,簡直不能更壞!
大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外甥一句話被擊倒在地,三公主已經在一旁笑得揉眼睛,便與宋國公夫人笑道,“阿平是個好孩子,瞧瞧小兩口兒這樣兒,我心裡就歡喜了。”
“咱們家,都是好孩子。”宋國公夫人頓了頓,便嘆道,“小四運氣不好,遇上那麼個東西!不過日後,總是會時來運轉。”
頓了頓,宋國公夫人見大太太正含笑看着,這才慢慢地說道,“烈王府不是好惹的,你瞧着烈王這些年在朝中的聲勢了沒有?真正的宗室之首,除了那幾個輩分高的,就是他了。”見大太太點頭,她便輕聲道,“年輕氣盛些也好,只是日後叫安姐兒小心些,別吃了那幾個女人的虧。”
“安姐兒還用母親說?”大太太見着那頭兒,薛平已經叫閨女欺負哭了,便滿不在乎地說道,“清河王如何,咱們家不是心裡有數?”
“那幾個女人的手段,你又知道多少?!”宋國公夫人冷哼了一聲,見大太太疑惑看來,便冷聲道,“你姨母當年何等人物,怎麼就吃了這樣的虧?!你不懂,有的男人,叫這樣的的妖精纏住了,就脫不得身了。”
說起這個,宋國公夫人就有些難受,目光落在一旁,喃喃地說道,“我瞧着王妃如何與烈王一點點地離心,那幾個女人面上柔弱,一步步擠兌她,叫烈王覺得她欺負人,百口莫辯。”
“清河王不是這樣的人。”大太太只覺得心裡難過,卻低聲道,“我信他,若是看錯,只當我們全家瞎了眼。”
宋國公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看了這個女兒一眼,然而見大太太並不想要拿捏蕭翎,輕嘆了一聲,搖頭道,“罷了,只是日後若生出事端,你別忘了,咱們是一家人。”
“我就知道母親疼我。”大太太一笑,伏在宋國公夫人的手臂上笑了。
另一側,薛平真的是好生憂傷,叫自家表妹給擠兌得說不出話來。
“小丫頭這樣厲害,會嫁不出去的。”薛平有些憂慮地對着睜大了眼睛,無辜地看着自己的表妹,說完了這話,就叫三公主抽了。
淡定地抽完了自家駙馬,三公主也不說別的,打開了首飾匣子,取出了其中一隻極精緻的紅寶石蝴蝶金簪插在了夷安的發間,就見上頭打造得薄薄的碟翼彷彿在顫動,上頭的細碎的寶石光華四射,就覺得十分歡喜,撫掌笑道,“我瞧着夷安,就該這樣打扮。”
夷安也覺得自己是個美人兒來着,狗腿地也從匣子裡翻了一串南珠步搖來,扒拉開表哥殷勤的手,給嫂子插上了。
姑嫂相視而笑,說不出的親近。
薛平見臭丫頭搶了自己的活兒,縮在一旁說不出話來。
正在嬉笑,就見外頭有人來稟告拜訪。
夷安詫異地聽見是這拜訪的人家兒姓羅,不由往宋國公夫人的方向看去。
“羅家,”宋國公夫人沉吟了片刻,這才與大太太說道,“與咱們家也有些走動。她們家的老太太是我的手帕交,從前,彷彿也抱過你。”見大太太想了想,臉色有些怪異地點頭,宋國公夫人也想到之前大太太有意與羅家結親的,咳了一聲道,“他們家的老幺,娶的不就是新城郡主?罷了,多大點兒事兒呢?都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前兒安姐兒就做的不錯。”
這說的就是夷安替羅婉求賜婚之事,顯得夷安性情疏朗大氣,叫宋國公夫人心中十分滿意。
“他們家,我是真的怕了。”大太太苦笑了一聲,想到新城郡主與自己彷彿是翻臉,如今在外頭遇見連話都不肯說的,便低聲道,“明明沒有什麼,叫她這一嚷嚷,倒彷彿是我們一家子都對不住她似的。”
“得饒人處且饒人,她內裡苦,何必刻薄。”宋國公夫人一邊起身往外頭迎接,一邊淡淡地說道,“羅家那小子,從地方轉回來,我聽說去了詹事府?”這一句,見夷安也一同看過來,宋國公夫人便搖頭道,“只這一樣兒,就叫我知道這是拎不清的人,新城郡主這日子未必好過,罷了。”
她已經迎了出去,不大一會兒,果然就有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與她一同親近地走進來,夷安見羅婉臉上沉靜地進來,不由笑了。
羅婉本面無表情,見了夷安神情一鬆,眼角流出了一絲笑意。
她飛快地衝夷安撇了撇嘴兒,叫後者往後看。
夷安就見羅婉的身後,正有兩個格外窈窕弱態,彷彿弱不勝衣的少女嫋嫋地跟在羅婉的身後,眉如遠山,眉目清淡之中卻帶着幾分風流,一下子就把前頭美貌端莊的羅婉的光彩奪走,叫人只能看見,只想憐惜眼前的這兩個了。
薛平正與媳婦兒表妹一同磕牙,見了這姐妹倆,微微一怔,便皺了皺眉。
“別看。”見夷安與三公主帶了幾分興致,薛平遲疑了片刻,低聲道,“瞧着不是正經人家出來的。”
這樣的女孩兒,他在上峰的家中見過,聽說是揚州出名的,名爲瘦馬,專門調教了來給富貴人家用的,這樣的玩意兒,他都恐污了清白女孩兒的眼睛,見夷安看着自己不說話,一雙嫵媚的眼睛裡帶着幾分叫自己感覺不好的神情,便低聲說道,“別叫她們污了你們的體面。”
正經人家出來的女孩兒,跟這麼個東西走在一起,叫人怎麼說呢?
“二爺知道的真多。”三公主溫柔一笑。
薛平僵硬了。他終於知道表妹眼裡的是什麼表情了,那不就是憐憫麼?
“我是清白的。”薛平憂傷地看着三公主,見媳婦兒對自己一笑,看瞅着這是要睡書房的節奏,急忙賠笑道,“真的,這樣兒的,是上峰家的寵姬,我也就是聽說了一下。”見三公主含笑看了自己一眼,轉頭不說話了,薛二爺聽着表妹低頭幸災樂禍的笑聲,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正要叫她知道知道什麼叫兄長的威嚴,就聽見身旁,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帶着期盼問道,“二爺,二爺您還記得我麼?”
夷安與三公主一同擡頭,目光炯炯地看着一臉莫名其妙的薛平。
薛平轉頭,見身旁就是那兩個不大似良家的女孩兒中的一個,此時一雙水眸格外動人心魄,便皺眉道,“你誰啊?”
“您,您方纔救了我。”這少女叫薛平冰冷的目光一掃,瑟縮了一下,之後就用可憐巴巴的目光看住了這個英武的青年。
“你救了人?”三公主目光落在這個少女的身上,見她怯生生看了自己一眼,就彷彿叫自己傷害了一樣縮了縮頭,不由笑了。
宮裡頭,奼紫嫣紅開遍,這樣兒的,也有。
只是不知爲何,見了這個女孩兒,叫她突然莫名地心裡空的慌,另有一種厭惡痛恨。
“我沒有救人。”薛平淡淡地說道,“唐天救的,我怎麼知道怎麼回事。”早年還是一腔熱血的薛二爺,自從年幼無知一次英雄救美后叫人追到府裡來要給自己當小貓小狗,就再也不救人了。
宋國公夫人含笑看着,一旁的那位羅家老夫人已經面露不悅。
“芳姐兒過來。”羅家老夫人目光落在端莊而立的羅婉的身上,見她容色高華,頗有氣度,心中十分滿意,只覺得這樣規矩的女孩兒纔是自己的孫女兒,又見她與一側的一個絕色嫵媚的少女相視而笑十分熟稔,想到這位該是已經賜婚給清河郡王的長安縣主,心中更是歡喜,將那兩個不規矩的叫到面前,臉上冷了冷,這才指着羅婉與宋國公夫人笑道,“這個是我家婉姐兒,才賜婚,我恐她在家憋得慌,因此帶出來走走。”
羅婉請安後,宋國公夫人果然瞧着喜歡,從衣襟上取下了一串翡翠珠串來放在她的手上,這才與羅家老夫人笑道,“是個好孩子,她們好,叫她們自己坐。”說完,就指了指一側的夷安。
羅老夫人見夷安起身就把羅婉迎到身邊坐了,再看看身邊這兩個,嘴角一抽,露出了些爲難來。
“這兩個,芳姐兒,蓮姐兒。”羅老夫人見這兩個燕語鶯聲的,實在不是大家小姐的做派,也覺得沒臉,只是眼下到了手帕交的面前,又想到兒子的哀求,只好忍住了心中的噁心,與宋國公夫人笑道,“這兩個纔跟着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回京,不如婉姐兒在京中活泛。”
說完,就叫這兩個來給宋國公夫人請安。
宋國公夫人不過是微微頷首,什麼都沒給。
其中那個喚作蓮姐兒的,見了這樣的差別對待,眼眶就紅了。
羅老夫人心裡大罵這兩個上不得檯面兒,面上還得露出笑容來,見宋國公夫人側目看着自己,彷彿是在詢問,這才低聲道,“實在是我家那小子……”她嘆了一聲,彷彿一下子就老了十歲一樣,低聲道,“蓮姐兒,叫太子殿下瞧中了,說是要納到東宮裡去。我家那孽障恐她兩眼一抹黑誰都不認識,再吃了虧,因此想求你與太子妃說說,日後到了東宮,多看顧蓮姐兒。”
“太子妃素來賢德,不必我說,也不會虧待她。”原來是要給太子做妾!宋國公夫人有些厭煩,就不肯應承。
她是太子的舅母,如今太子裝得與宋國公府親近呢,若她出面,這丫頭豈不是要很得臉?
拿着自己的臉給別人添光彩,宋國公夫人自然是不肯的。
羅老夫人也知道,本就沒有帶什麼希望,不是兒子央求的厲害,她纔不管這兩個外室孫女兒的死活,見宋國公夫人不應,她只當無事,命這兩個丫頭立在一旁,這才笑道,“這不過是些小事。”
她頓了頓,見羅婉正與夷安說笑,便與宋國公夫人低聲道,“實在是知道縣主在你家,因此過來感激一二。”她嘆道,“咱們家裡頭,能有個女孩兒格外叫人注目,竟賜婚,這是天大的體面,許多年不見了。”
“她們小姐妹間的情分,就如同你我,說了謝,反倒差一層了。”宋國公夫人便溫聲道。
“你說的很是。”羅家老夫人笑了笑,面上生出了些疲憊來。
若不是眼下太子又與薛皇后好起來,她都要去上吊了。
東宮是那麼好進的?
心裡有些沒臉,看着神情愜意的宋國公夫人,羅家老夫人就想嘆氣。
兒子不成器,叫她也跟着沒臉,正想着自己的心事,羅家老夫人一轉頭,就見身邊的女孩兒的一雙眼睛,筆直地落在了正沉默地坐在一旁的薛平的身上,臉上就變了。
“阿平不是還有差事兒?快去吧。”宋國公夫人也看着這個芳姐兒的眼神了,不喜的厲害,臉上頓時就擱下來了。
“這就是那兩個?”夷安擡頭看了看這兩個,便低聲與羅婉問道。
“就是這兩個。”羅婉臉色有些難堪,都不敢擡頭去看三公主的臉,只低頭說道,“父親寵愛她們寵愛得什麼似的,平日裡我看不見也就完了。這前兒皇后娘娘賜婚,我想着與你說說心裡話,叫祖母知道,就說帶我來,正好拜見國公夫人。”見夷安點頭,她便苦笑道,“這事兒就叫父親聽了去了,回頭哭着喊着求着祖母,不帶這兩個就要去死似的,祖母……”
到底是親兒子,怎麼忍心反駁呢?
況就算委屈了她,也不過是些許小事兒。
“媚視煙行的,這究竟是個什麼出身?”夷安便問道。
“別管什麼出身,都往東宮去了。”羅婉甩了甩手,懶得管這些,見夷安擔憂地看着自己,便含笑安慰道,“你放心,我就要嫁人,這兩個壞不了我的名聲。”
“屋裡悶,咱們往後頭說話去。”三公主哪裡會將這個麼兄長的妾放在眼裡呢?況也不耐煩見這樣想勾着自己駙馬的女人,只起身穩穩地與宋國公夫人笑道,“兩個妹妹我帶走了,老太太別與我搶人?”
羅老夫人羨慕地看着溫柔可愛,彷彿是在撒嬌的三公主,再想想自己家裡十分強硬的新城郡主,心裡一嘆。
雖確實是兒子對不住郡主,然而吵鬧成這樣,也叫人心裡沒發兒樂意。
“去吧。”宋國公夫人知道三公主是不耐煩了,便溫聲道。
薛平蹲在門口,見三公主出門,看都不看自己帶着兩個女孩兒嘻嘻哈哈地走了,伸出了一隻手,只抓住了空氣。
他一轉頭,那屋裡的女孩兒,正癡癡地往自己的方向看來,帶着幾分柔情,頓時抖了抖,追着媳婦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