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安耀武揚威地跟着三公主到了後頭,探頭探腦地看了看三公主。
“我沒有惱怒。”三公主見夷安看自己,想了想她的心思,就笑了。摸了摸這表妹的頭,這才溫聲道,“你表哥是什麼人,我最知道了,還用擔心這些?”薛平素來清正,況就算要納妾,早就納了,還用得着如今叫人看幾眼就不歡喜?
“我瞧着表嫂彷彿不大待見那個。”夷安心裡一鬆,往身後比劃了一個安心的手勢,叫薛平也跟着放心了。
“我確實不大待見她。”三公主猶豫了一下,見羅婉在一旁正與身後的丫頭說些什麼,這才拉着夷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皺眉道,“不知道是因爲什麼,瞧見那丫頭第一眼,我就覺得心裡燒的慌,心驚肉跳的厲害,彷彿……”她側頭想了想,目光有些迷惑地說道,“彷彿是天敵一樣,瞧見了她,就壓不住心裡的火兒。”
有一種彷彿會叫這女孩兒,奪走她很重要的東西一樣的憎恨。
“許是表嫂把表哥放在心上呢。”夷安急忙笑着安慰道,“喜歡到了極點,不免患得患失。”她擠眉弄眼,湊到三公主的身邊偷偷兒地說道,“有時,我見着阿翎身邊兒有人,哪怕是個男子,都不樂意呢。”
“男子你也醋?!”三公主頓時詫異了。
長安縣主咳了一聲,一點兒都不爲自己害臊。
“從前也有這樣的女子上門,卻沒有這樣的感覺。”三公主笑了一會子,這才搖了搖頭,卻想不明白緣故,頓了頓,這才笑道,“或許是我想多了。”
只是她看着那個名爲芳姐兒的丫頭,心裡不由自主地縮成一團,那種不安,叫她看那丫頭一眼都不願意。
“若不安,咱們看着她就是。”夷安見三公主的臉上竟露出了驚懼,心中也有些疑惑,想了想那個纖弱的少女,雖然美貌,卻也沒有美貌到慘絕人寰叫人迷了心的地步,便與三公主笑道,“表哥是何等人物,只把表嫂放在心上,平日裡那叫一個醋呀,叫我說,與其擔心這些,不如好生安撫表哥,免得日後叫我別上門了。”
她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門口張望的薛平,見三公主笑了,這纔算完。
羅婉只堅定地與丫頭說話,當聽不見。
“你說的對,大抵是我想多了。”三公主看着薛平在門口對自己笑得格外乖巧,不由也笑了起來,頓了頓,這才拉着夷安的手憂慮地問道,“四皇妹病了,我聽說你在宮裡守了幾天?如今可大好了?”
“好些了。”夷安便笑道,“德妃娘娘日日在佛前誦經,爲了這心意,她也該好了。”
“我母妃……”三公主嘆了一聲,慢慢地說道,“從前孤單的不行,這好容易願意出來了,也不大招我入宮。”德妃清淨慣了,不大願意與人說笑,叫三公主看了只覺得冷清。
夷安想到當年與德妃一同封宮禮佛的韋妃,就知道這其中只怕是另有緣故,只是這大抵是宮中事,就忍住不問。
三公主也並沒有想說些旁的,又不想叫羅婉被冷遇,便一同拉着說笑,說到最後,聽說前頭羅家老夫人要回去,這才送了羅婉往前頭去,就見那芳姐兒正含淚立在一旁,目光盈盈可憐極了,又覺出了心頭的那不知爲何的厭惡來,轉頭不看這少女,卻含笑命丫頭取了一個錦匣送到前頭,與疑惑的羅家老夫人笑道,“這是給婉姐兒的添妝,雖減薄,卻是我的心意了。”
“我來了一場,倒偏了你們的東西。”羅家老夫人自然知道,三公主是瞧在誰的面上,便與宋國公夫人笑道。
“給婉姐兒的,又不是給你的。”宋國公夫人方纔就給了羅婉添妝,如今見三公主也給面子,更覺臉上有光,笑吟吟地說道。
羅婉再謝了一回,回頭見了父親的這兩個外室女兒正用嫉妒的眼神看着自己,想到三公主之言,便心中生出了防備來。
能叫皇家公主都忌憚,可見不是省油的燈。
羅家老夫人雖然沒有得着宋國公夫人的承諾,然而到底沒有丟臉,心滿意足地走了。她才走,宋國公夫人的臉上就落了下來。
“竟將外室女送到我的面前!”宋國公夫人惱了,摔了袖子回屋,這才與大太太冷笑道,“瞧在過去的情分,不然,哪個肯叫她進門!”到底很不快,只覺得羅家老夫人這是給了自己沒臉。
她何曾叫個外室女到面前請安呢?
正說話,前朝就散了,就跟大太太想的似的,宋國公的身後,跟着一個特別厚臉皮的傢伙。
蕭翎一邊與宋國公交流十八般武器,一邊大步往上房走。
女婿跟着來了,大太太簡直不能更想嘆氣。
“母妃想見見你,叫我來請你過去。”蕭翎厚着臉皮過來,見一家子都往自己的臉上瞅,咳了一聲,與夷安輕聲道。
“王妃?”夷安疑惑了一聲,見蕭翎默默點頭,眯了眯眼,問道,“你又做了什麼?”
蕭翎不說話了。
他掀了烈王的桌子,才下朝就叫烈王妃的人給攔住了,當然,烈王妃不想見他,就想見見夷安。
夷安看了蕭翎的表情就知道了,心裡覺得歡喜,卻還是板着臉說道,“以後,可不好那樣鬧了。”
“都聽你的。”蕭翎見夷安起身,急忙上前扶着她走了,走到外頭扶着她上了車,也跟着鑽進去,這才小聲說道,“不給她幾個耳光,難消我心頭的怒氣。”
“下一回連我的那份兒一起抽。”夷安又不是聖母,有人出頭自然是好的,見蕭翎的眼睛亮起來,這才溫聲問道,“你沒有吃虧吧?”
“父王老了。”蕭翎漆黑的長髮垂在白皙的臉頰兩側,風姿楚楚。他伸出自己的手,慢慢地說道,“當年的父王,彷彿什麼都不能擊倒他。可是如今,我就在他的面前生事,他卻連阻止都不能夠了。”
頓了頓,他抿了抿嘴角,將頭放在夷安的肩膀上,輕聲說道,“父王,還有那幾個側妃,如果聰明些,就該老實本分。”英雄暮年,如今是他的天下了。他的幾個兄長都不成器,就算做了烈王世子又能如何呢?
沒有能力,卻手握兵權,這纔是催命呢。
烈王妃在一旁虎視眈眈十多年,等的,就是烈王死後的亂象。
“若他們看得破,日後兩不往來。若依舊與我糾纏不許,也不要怪我。”蕭翎握着夷安的手,輕聲道,“生恩,多年前,我就還給他了。”
“這話是……”
“我曾替父王擋過一劍。”蕭翎語氣平靜的厲害,想着當年刺客一劍,烈王飛退,抓着自己擋在劍前,那冰冷的劍鋒沒入身體的刺骨的寒意,閉了閉眼,低聲說道,“兩不相欠,也很好。”
“王妃爲何要尋我?”夷安有些心疼地抱着蕭翎的頭,輕聲問道。
“這是要給你做主的意思。”蕭翎輕聲道,“從賜婚,烈王府對你冷淡成這樣,叫京中怎麼看你?”明顯是不願意夷安這門婚事的,蕭翎眼睛暗了暗,這才繼續說道,“母妃爲你張目,外頭知道她的態度,對你能更高看一眼。”
有烈王妃撐腰,才能現出夷安的身份來,想到這個,蕭翎對烈王妃是真心感激,勾着夷安的手指說道,“前頭那幾個兄長,母妃並沒有表示。”
“不然,郡王府裡,咱們收拾出院子,奉養王妃如何?”夷安低聲問道。
“隨母親的意願吧。”蕭翎想說烈王妃其實煩死他了,只是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含糊了一下。
正說這話,就到了烈王府外,果然蕭翎扶了夷安下車,正有烈王妃身旁的陳嬤嬤等在一旁,見了夷安便上前,用欣慰的目光看着夷安與蕭翎,只覺得都是美人,天作之合,歡喜得厲害,給夷安請安,口中便笑道,“王妃等了縣主許久。”
“您這不是叫我們慚愧?”夷安急忙去扶她,一邊含笑一同往裡頭走,卻見陳嬤嬤遲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蕭翎的身上。
蕭翎停住腳,對疑惑的夷安說道,“我還有事,回頭接你。”說完,便往別處去了。
陳嬤嬤心裡直嘆氣,只覺得烈王妃是心裡硬得厲害,這樣的好孩子,竟然見都不肯見,有些刻薄了,卻還是與夷安笑道,“縣主先進去,老奴與六爺說說話兒。”
夷安見她果然往蕭翎的方向去了,便自己進去,就見烈王妃正端坐上手,卻彷彿是在發呆。
“你過來。”見夷安進來,烈王妃的臉上就露出了笑意,將她招到自己的面前,看着這個小丫頭對自己露出了親近的表情,冷淡的目光便緩和了許多,這才笑問道,“瞧你這精氣神兒,彷彿沒有叫人爲難?”見夷安一怔,她便問道,“皇帝要給老六賜側妃,你一點兒都沒當一回事兒是吧?”一邊說,一邊露出了一個揶揄的表情。
“您什麼都知道,還來消遣我?”夷安偏了偏頭,雙手託着茶盞奉給烈王妃,見她愜意地喝了,便低聲問道,“您開口就問這個,可見是有些緣故?”
“再機靈不過你這個丫頭。”烈王妃彈了夷安的額頭一記,這纔有些淡定地說道,“管家有個小子,從前叫我調教過兩年,前兒恨不能八百里加急似的與我透話兒,求我出面,攔住賜婚。”
她見夷安咦了一聲,露出了不解之色,便搖頭,有些冷淡地說道,“那小子與韋家長房那丫頭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知道了這個,姑娘在家裡折騰,小子在外頭奔走,又不好鬧得人盡皆知,今日求到了我的面前。”
“如今可安心了?”夷安見烈王妃點頭,猶豫了一下,便試探地問道,“是宮裡管妃娘娘的孃家?”
“就是她們家。”烈王妃見夷安露出了厭惡來,便沉聲道,“管妃這玩意兒,坑了自己的親侄女兒,把個好好兒的孩子非要嫁給蕭城。”見夷安點頭,她便嗤笑了一聲,輕聲道,“都是爲了什麼前程不前程的,有什麼呢?只這一件,就叫管家那幾個小子與項王離心了。”
喬瑩是外室女,自然願意看着嫡姐倒黴,只是人家正經的哥哥,一母所出。眼瞅着管妃與項王說通了父親,將妹妹嫁到了這樣的人家去吃苦,心裡怎麼會不恨呢?
恨不能吃了項王的心都有了!
“男人的富貴,卻要女子來維繫,這本就不是正途。”夷安皺了皺眉頭,低聲道,“況,誰說蕭安就一定是王世子了呢?”
“管妃哪裡看得到這個呢?”烈王妃擺了擺手,這才與夷安說道,“管家這幾個小子還算是不錯的人,也很要臉,日後總不會與你爲難。”
“前頭的事兒,我不管。”夷安笑了笑,見烈王妃彷彿心情不錯,便厚着臉皮說道,“王妃若是不煩我,日後……”
“我挺煩你的。”烈王妃誠實地說道。
漂亮的女孩兒瞪着眼睛說不出話來。
“真的。”見夷安一臉血的模樣兒,烈王妃心情更好了,覺得自己應該再接再厲,一點兒都沒有長輩欺負小輩的羞恥感,鄭重地點頭。
夷安咳出一口小血,掙扎地擠出了一個笑容,勉強說道,“其實這個,您可以說些假話的。”
“那不是騙你麼?”烈王妃認真地低頭想了想,笑了,搖頭道,“怎麼能欺騙一個小姑娘。”
夷安鼓着眼睛,真想說自己不怕被騙,只是對比了一下自己與烈王妃的武力值,就覺得心裡頭拔涼拔涼的,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烈王妃。
烈王妃看着眼前跟初生的小狗一樣目光可憐懵懂的小姑娘,咳了一聲,這才轉頭說道,“管家你用點兒心。”見夷安一怔,她慢慢地用手指劃拉自己的袖角,輕聲道,“別小看了管家,長輩都是蠢貨,這幾個小得卻有些本事,只是存了噁心項王的心,不愛給他使勁兒罷了。就說方纔這小子,”她斂目,眯着眼睛說道,“看着平庸。唐天,你知道唐天吧?”
那是蕭翎麾下的心腹副將,如今又在大老爺的手底下討生活,夷安自然知道唐天的本事的。
“比唐天還要強些。”烈王妃搖頭,淡淡地說道,“這小子還有兩個弟弟,書讀的極好,今年是要下場的。”
管家其實文武都有人,奈何叫項王實在坑得吐血,因此不跟項王玩兒了。
“別叫他們落在別人手裡頭。”烈王妃冷冷地說道。
這纔是烈王妃的重點,夷安急忙應了。
“日後,你若是嫁過來,”烈王妃見夷安靜靜地看過來,便低聲道,“雖然挺聒噪,不過也多來與我說說話兒。”
她的眼角露出了淡淡的落寞,夷安動了動嘴角,便輕聲道,“要不,日後您來郡王府……”
“叫我在庶子手底下討生活?!”烈王妃冷笑一聲,冷淡地說道,“想都別想!”她有自己的尊嚴,無論如何都不會與蕭翎一起住。
“他的心裡,您就是他的母親。”夷安頓了頓,見烈王妃沉默,便低聲道,“我也感激您。您這麼多年,將他養育成了這樣的人。”她頓了頓,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見烈王妃擺了擺手。
“你說的,我明白。可是養育他,是我的事,從來與他無關,我也沒有想過,要從他的身上得到回報。”烈王妃的聲音平靜了起來。
烈王妃不肯認蕭翎之時,不遠處的項王府,端坐在項王身旁一臉賢惠的項王妃,目光落在了臉色僵硬的喬瑩的身上,嘴角勾起了一個笑容。
“王爺可算是把這丫頭帶回府了。”項王妃彷彿沒有看見項王的冷淡,只撫掌笑道,“不然,我這心裡頭七上八下的,竟都無法安置了。”
“你會擔心?”項王想到喬瑩與自己哭訴項王妃的刻薄,還是在長安縣主的面前,此時見項王妃一臉的賢良淑德,冷臉就繃不住了,疑惑地問道。
“這丫頭不知輕重,在宮裡大咧咧地說有了王爺的骨肉,這可不像。”項王妃見項王臉上變色,便笑道,“到底宮裡頭都是寬和人,竟什麼事兒都沒有透出來,不然,”她唏噓地看着目光怨恨的喬瑩,溫聲道,“王爺的清名不再,還如何立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