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散去,他渾身帶着酒氣回屋。微微有些薰,醉得卻不厲害。一眼沒瞧見她人,卻聽她跟前婢子回稟,世子妃用過飯,有些乏,正靠在裡間的榻上小憩。
他眼波掃過半卷的珠簾,命人擡水進屋漱洗。換了身潔白的寢袍,屏退左右,他起身,立在垂簾外探聽屋裡的動靜,瞭然於心,這才施施然攜了推椅,悄無聲息,闊步進去。
步伐穩健,手上半提着推椅,絲毫不顯吃力。顯是比除夕那會兒,更見起色。
她是真累得狠了,從沒有那般早起過身。迷迷糊糊打瞌睡,睡着了也不清淨。臉上好像有蟲子在爬,那蟲子可惡,她伸手去揮,蟲子比她勁兒大。
“阿瑗,醒來。”他褪了鞋,躺在外間,將靠在牀頭,睡得歪歪咧咧的她,帶進懷裡。
她朦朦朧朧睜眼,只見沉香色暈黃的紗帳裡,他散着髮髻,一身清爽,正輕撫她面頰。他作亂的大手,便是擾她的大蟲。
“唔。”剛睡醒的人聲氣兒嗡嗡的,渾身都是軟骨頭,不耐煩動。她目光木呆呆落在榻旁的推椅上,腦子渾渾噩噩的想:春英推他進屋,她竟睡得這樣沉,竟沒被驚醒。
懶懶打一個呵欠,她遲鈍的腦子,這才緩緩動起來。
“聽說王上派人送了賀儀。來人是趙公公?”
“不然,劉高親自跑的這趟,討了杯喜酒吃,未曾久留。”
“哦。”她也不過隨口一問。前邊兒的熱鬧,不時便有人往內宅通風報信。
“江陰侯亦攜重禮來賀。早前許諾他一杯酒水,如今是還上了。”他沒頭沒尾來這麼一句,她沒轉過彎兒。他跟江陰侯走得很近麼?還重禮道賀?
“糊塗了?賀幀已襲了爵位。”他提醒她,當朝江陰侯已換了人做。這口氣,就彷彿賀幀乃他平生摯友。賀大人封爵,他打心裡替那人高興。
她恍然,仰脖子問他,“那要不今日過後,下官也遣人去給侯爺補上份賀禮?這樣大的事兒,您也不知會一聲。”到底曾共事一場,她能從甘泉裡順順當當出來,賀大人也是出了力的。
他微微挑眉,隨即爽快應下。今日他小登科,春風得意,心情甚好。再看賀幀,頗有種沾沾自喜的滿足。
男人於情愛上顯露出的霸道,往往與年齡城府無關。介不介懷,只看用情深淺。只他手腕了得,無論張琛或是賀幀,他剪除得不着痕跡。她只知這兩人都與他大事相牽連,也就沒往深處想。
今日賀幀登門,他非好酒之人,卻主動舉了酒盞。那人略顯沉默,一飲而盡。
他柔柔撫着她髮絲,眼中流轉着莫名的華彩。“方纔阿瑗如何自稱?哥兒都改了口,阿瑗喚句‘夫君’來聽。”
她心裡隨他念叨,夫君,夫君,夫君,順順溜溜,幾乎便要脫口而出。只話到嘴邊,忽然變得結巴,蚊蠅似的呢喃一聲。
滋味不一樣呢。
在他面前,她早習慣一口一個“下官”。這下官是她在他不餘遺力的敲打下,拼命掙回來的頭銜。每每喚他,她都吐氣揚眉,頗有底氣。與他慪氣,她更是句句不離下官,昂首挺胸,故意與他打官腔,氣得這人死死瞪她,眸中冒火。
而今這麼一改口,這股氣勢便沒了。軟綿綿的,彷彿在衝他撒嬌……
他嘴角一彎,只覺她這聲夫君,喚得甜膩,很襯他心意。
指尖撥開她額發,露出她標緻的美人尖。她不是那種乍然遇見,一眼難忘的美人。卻是越看越耐看,仿若陳年美酒,慢慢品,方能品出妙處。
好酒醉人,她亦醉人。她比好酒,更帶後勁兒,迷得他神魂顛倒。
“阿瑗已爲我婦,從史這身份,需得做個了結。”她嫁了人,再沒有在外拋頭露面的道理。即便他能包容,顧氏族中也不會答應。
這道理她也是懂的。雖然早已做好準備,可聽他親自與她道明,心裡還是免不了失落。
伴在他身邊,讀書習字,謄抄公文,端水侍墨,這樣的日子,充實又安靜。彷彿只要她擡頭,永遠能追逐到他的身影。他於案後專注政事的樣子,她仿若默過千百遍,閉着眼睛都能勾畫得出來。
“夫君”雖好,可她依舊留戀喚他那聲“大人”。
察覺身前的小人兒懨懨的,情緒忽的低落下去。他不僅不寬慰她,反倒托起她下巴,勾起一抹頗有深意的笑來。
“如此,原是阿瑗悅我,不捨分離。”
她臉刷就紅了。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被他挑明瞭道破,又是另一回事。拍開他摟她的手臂,從他腋下鑽出去。她骨碌碌自個兒滾進裡側,背對着他,蜷得蠶蟲似的,蒙上被子。
“倦了。”
她抵賴不認,只管顧左右而言他。他喉頭溢出絲輕笑,頗爲愉悅。隨手拂滅帳外的燭臺,和衣躺下。只留下屏風後一對龍鳳喜燭,相依相偎,靜靜照亮窗紙上貼着的大紅窗花。
她捂在被子裡,豎起耳朵偷聽,心跳得厲害。
臥榻向下沉了沉,緊接着,背後貼上一堵堅實的身軀。他似乎很喜歡她纖細的脖子,撩開她髮絲,細細親吻。
“早前弄疼卿卿,這便與你補償。”
她被他從身後入進去,幾下便兵敗如山倒,咿咿呀呀的求他。這姿勢羞人,他擡了她一條腿兒,她整個人像盪舟似的,不着力,前前後後的晃悠。難受了,滿意了,都縮身子。夾得身後那人頻頻粗喘。
他捲了她衣衫,貪婪舔吻她細膩的雪背。男人鳳眼如墨,身下雖急,進退間卻遊刃有餘。
“卿卿,爲夫溫柔否?休再與我置氣。”
大紅的喜房內,堆花繡鳳的牙牀,發出吱吱的悶響。她被他壓在身下,匍匐的姿勢,可恥又羞人。
哪兒有溫柔?她眼裡噙着淚,回嘴都沒了力氣。翻來覆去這都多少回了?
她彷彿聽見三更鼓響,終於,這人俊顏緊繃,揮汗如雨。壓着她狠狠入將幾回,他痙攣般戰慄,猛然抽身,抓了她小手重重圈弄,滾燙的白濁,溼了她滿手。
她眼前只餘一片黃橙橙的光。他無力半壓在她身上,支肘,輕拍她背心。
她因着滅頂的情潮,身子還在哆嗦。心底的疑惑,不由便問出了口,“怎麼不留在裡邊兒?”
婚前他便是如此,她以爲是他顧及她,怕她有了身子,這事情便再遮掩不住。到了這會兒,她後知後覺恍悟,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可她倦極,恍惚中,對上他深邃的眸子,他削薄的嘴脣一翕一合,好似在與她說話?她眼皮子越來越沉,一個字兒也沒聽清。眼前一黑,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