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決
從省城返回條山,雖然已經是晚上將近十點鐘了,原小生還是馬不停蹄地把電話給陳立東撥了過去。不想接電話的卻是一個聲音尖刻的女人。女人接起電話就毫不客氣地質問道:“誰啊?深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原小生還以爲打錯了,將手機從耳朵旁邊拿到眼前看了一下,發現並沒有什麼錯,就用和藹的口吻道:“是大嫂啊,真不好意思,我是縣府副縣長原小生,是找陳縣長彙報工作的。既然陳縣長已經休息了,我就不打擾了。”解釋了半天,正準備掛斷手機,卻突然傳來了陳立東的聲音,陳立東顯然有些火氣,口氣生硬道:“是小生啊,你馬上到我辦公室。”
說完後,陳立東竟然忘了掛電話,就聽見電話那頭,陳立東在責備剛纔接電話的女人道:“我給你說多少次了,不要隨便接我的手機,你怎麼就不長一點記性呢。”那女人委屈道:“人家還不是怕你接個電話就要走嗎。你都好多天沒有來了,好不容易來一次……”沒等那女人的話說完,陳立東又溫柔了起來道:“好了,好了,等我忙完了這一陣子,天天都來陪你,好不好?”女人卻又撒起了嬌細聲嘟囔道:“好歹把剛纔的……剛纔的……剛纔老漢推車推完了,要不然人家晚上睡不着……”
原小生悄然將電話掛斷了,想不到陳立東玩的花樣還不少,不禁啞然失笑,也大概猜出了剛纔接電話的女人並非陳立東的老婆,而是另有其人,又想着陳立東估計不把老漢推車玩完了,女人也不會放陳立東走,也就不着急了,乾脆在街上溜達了一圈,又找了一家小飯店把肚子問題解決了,才慢悠悠地往縣府趕去。
進縣府大門之後,原小生就發現陳立東辦公室的燈砰地一下亮了,應該也是剛到。原小生便邁開了步子往陳立東的辦公室走去。
敲了敲門,裡面傳出一聲進來。原小生便推門而入,發現陳立東竟穿着一件鬆鬆垮垮的衣服,頭髮也沒有整理過,還有些凌亂,大概是剛“推完車”就趕了過來。
“坐吧。”陳立東跟往常一樣,茶不離手,在跟原小生說話的空檔,也沒有忘記押了一口剛剛泡開的茶水,款款在大班椅裡落座,神情看上去卻非常嚴肅。原小生坐下後,陳立東才接着問道:“你是不是省文物局了?”
原小生早就做好了準備,笑了笑道:“陳縣長,是這樣的,我和尉館長昨天趕到後,就給王市長打了個電話,希望王市長能幫忙找找路子。王市長也答應了。我就覺得無論如何,既然來了,好歹碰碰運氣,也不會給以後留下什麼遺憾……”
原小生的話尚未說完,陳立東顯然想知道結果,就打斷了原小生問沉沉地問道:“結果怎麼樣呢?人家答應給我們撥款了嗎?”
原小生淡然一笑道:“你別說,王市長在省城的人脈還是真夠厲害的,我一去,省文物局的馬局長就答應給我們撥款了。只是人家說要到咱們條山具體再看看,然後有個論證結果,看需要多少錢,再給我們撥款。”
陳立東冷哼了一聲道:“王市長在省城的人脈關係還用說,她本來就是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王仁成的千金嘛。”
陳立東這句話讓原小生着實吃驚不小,儘管原小生以前曾經多次猜測過王雲平的背景,但是怎麼也沒有想到王雲平會是常務副省長王仁成的女兒。這也就難怪王雲平把河灣縣搞的一塌糊塗,還能順利進市裡,當上市長助理了。
就在原小生犯愣的功夫,陳立東繼續道:“怎麼,小原縣長不會至今不知道王市長的身份吧。”
原小生急忙把神思拉回來,實話實說道:“要不是陳縣長說起,我還真不知道。”旋即又接着彙報道:“我是想,既然王市長願意幫我們這個忙,我們也能從省局申請下來搬遷資金,那我們何樂而不爲呢。所以就自主主張,去試着找了一下馬局長。基本還算順利吧。馬局長也答應不日將帶人下來考察。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得給陳縣長彙報一下。根據我這些天在臨山街瞭解的情況,咱們條山還隱居者一位大人物哩。”
說到這裡,陳立東哦了一聲問道:“什麼大人物?”估計也是想着或者有什麼省裡、中樞的什麼領導退下來後,定居在了條山,可自從他來了之後,也沒有聽說有這號人。再說了,這號人一般在一個地方定居,也不可能不往外露出半點風聲,即便是自己剛來的時候不知道,可自己現在在條山已經待了快兩屆的時間,也不可能不知道,就顯得有些不大相信的樣子。
原小生略作停頓道:“其實也不能算是什麼大人物,只是書法界的一位國寶級人物,叫齊雲,你應該聽說過吧,現在就在臨山街住着,過去還擔任過文化館的館長。只不過有點‘牆內不香、牆外香’,在咱們條山並沒有多大的名氣,在外面名氣可不小。我上大學的那會知道他是書法協會的顧問。想不到竟是咱們條山人。”
原小生這招也算是多管齊下了,齊雲不是不願意露面,不願意見人,不願意爲保護臨山街出力嗎。我偏偏四處宣傳,把你的名字弄得滿城風雨,到時候,即便是你不想站出來說話,也都就不可能了。
原小生認爲,把齊雲的事情告訴陳立東,至少能夠起到對陳立東的震懾作用。像齊雲這樣的人物,雖然不在政界,但卻有着某種官場人才具有的特殊能量。如果齊雲老爺子肯出手的話,陳立東對臨山的拆遷就更多了一份忌憚。這也正是原小生不惜背信棄義於齊如雪,而把齊雲搬出來的原因。
作爲一個老官場,陳立東自然非常清楚這一點。他非常清楚,像齊雲這樣的名人,利用好了,能給你帶來官運,招惹了他們,就極有可能會招致莫名其妙的的坎坷。說不定哪一天,某位省部級官員就會把電話打到你的辦公室,只要稍微一點撥,你就必須服從。如果不然,馬上就是接踵而至的災難。
陳立東彆扭地笑了笑,似乎有些不願意相信原小生所說的一切道:“是嗎?我過去怎麼沒有聽說過呢?”那表情,還是不得不承認原小生所言不虛。
原小生趁熱打鐵道:“這位齊老爺子也算是個方外之人,不願意招搖,陳縣長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他孫女在臨山街有個‘忘仙閣’,我也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去了幾次,他孫女拿出老爺子的兩件條幅,我才知道的。老爺子鶴風先骨,讓人敬畏啊。”
陳立東就試探着問道:“對於臨山街的老城改造,齊老爺子持什麼態度呢?你去的時候有沒有也問問老爺啊?”
原小生故意拿捏了一番才道:“這個還真不好說。反正我是有點搞不懂老爺子的意思。主要是老爺子並不持明確的反對態度,但也沒有表示支持。不過聽那話意,好像是有些不太滿意。”繼而又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笑了笑道:“不過,陳縣長大可不必擔心,我想像老爺子這種德高望重的名人,是不會參與縣裡的事情的。當然,他既然住在咱們這兒,而且還擔任過幹部,就應該懂得配合政府工作嘛。”
陳立東的眼神中卻因此而充滿了憂慮知情,眼睛愣在那裡半天沒有說一句話,似乎是想什麼事情,過了一會才道:“小原啊,我覺得老爺子的意見,我們也不能不考慮。不如這樣吧。抽時間你再見見老爺子,給我約一約,我想親自拜訪一下,聽聽老爺子的意見。這樣也更有利於我們以後開展工作嘛。”
既然陳立東想要見齊雲,還是主動提出來的,原小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到時候,老爺子不給你陳立東同志面子,那就不能怪我原小生了。
心裡雖然這麼想,原小生的臉上還是做出了一副十分爲難的樣子道:“陳縣長,這件事情,恐怕有些困難。根據我的印象,齊老爺子這個人好像輕易是不願意見外人的。我上次能有幸跟齊老爺子見面,也是偶然的機會。不過……我倒是可以試一試,看老爺子是什麼意思。萬一不成,你可不能怪我。”
陳立東寬容地笑道:“這你放心,成與不成,都是我跟老爺子的緣分,怎麼能怪你呢。另外,既然省文物局的馬局長願意到咱們條山來看看,你就準備準備吧。不管給不給搬遷資金,我們也應該表示一下歡迎嘛,至於什麼規格,你自己定吧。”
經過原小生的一番周旋,陳立東非但沒有怪罪原小生,反而似乎對原小生更加信任了。然而,官場的事情,很多情況下是吃不準的,畢竟原小生現在不在陳立東的圈子之內,陳立東所要,也只是一種拉攏,希望原小生這位新來的副縣長,能夠儘快站在自己的陣營中,起碼不要站在跟自己對面的一面。
然而,原小生永遠也不可能單純地站在誰的陣營,他更多的是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在對得起自己良心的情況下,一步步走上更高的官階,而不是無原則地隨意站隊,如果失去這個底線,他很快就會捲入官場的大染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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