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佳希一呆,她緩緩轉過身,只見一隻智屍站在自己面前幾米遠處。
這是隻智屍,雖然它穿着挺括的風衣,皮鞋刷得能照出人影,但它的確是一隻智屍。
這是鄭佳希遇到的第一隻會說話的智屍。
雖然鄭佳希相信,自己會說話,那麼肯定有別的智屍也應該會說話,可此前,她從來沒遇上過。
鄭佳希小孩子心性,她脫口而出道:“好厲害,你居然會說話啊。”
穿風衣的男智屍依然一板一眼地道:“使者,你、你爲什麼這樣做?”
鄭佳希好奇地道:“使者?你是在叫我嗎?”
風衣男智屍呆滯了半晌才道:“使者,你、我,我們,使者。”
看起來,這隻智屍的語言能力實在不怎麼的,似乎,它恢復語言能力並不久,鄭佳希試探着用腦電波感應它,但風衣男智屍卻擋住了她的觸摸――這隻風衣男智屍智商覺醒程度較高,即使如鄭佳希,也不能完全違背它的意願,強行命令它。
但鄭佳希卻還是感到很高興,自從成爲智屍後,除了盧鍇,就再沒有人或屍和自己說過話,這如何讓這個天性活潑的小女生受得了,好不容易有人,不,有屍陪着她說說話,自然是格外的興奮。
她轉眼看到旁邊有個西餐店,便邀請到:“這兒人太多了,我們到那兒坐一坐吧。”
風衣男智屍點頭同意了鄭佳希的意見,還伸手示意鄭佳希先請,鄭佳希進門後,將梨頭放在一張沙發上,讓兩隻喪屍狗看顧着,自顧自翻找了一陣,找出了半瓶咖啡、奶精等物,因爲有電,很快就用礦泉水燒了壺水。衝了兩杯咖啡來,端給自己和風衣男智屍。
鄭佳希往咖啡里加了好幾塊方糖,輕輕啜了一口,閉了閉眼睛:“真好喝。”
風衣男智屍看了看鄭佳希。學着她的樣子也喝了一口,木木地道:“沒有……感覺。”
“歐吉桑,這是情調,情調好吧。”鄭佳希白了風衣男智屍一眼――其實她自己也同樣沒感覺。裝腔作勢而已。不過話說回來,以前跟着姐姐去咖啡店喝什麼拿鐵,鄭佳希也明明沒感應還得表示“真的好好喝噢。”
風衣男智屍顯然生前沒學過日語,並不知道歐吉桑是指他這個中年怪叔叔。其實冤枉,風衣男智屍也就20多30歲不到,大好青年,如果不是現在板着個木板板的殭屍臉,想來以前也能迷倒不少象鄭佳希這樣的小女生的。
風衣男智屍放下了咖啡杯,再次問道:“使者,你、你爲什麼這樣做?”
鄭佳希好奇地道:“使者?你又提這個詞了。我說,你爲什麼叫我使者啊?”
風衣男智屍卡殼了半天。才結結巴巴道:“有個使者,他、他告訴我們的,我們、我們都是使者。神的。使者。”
鄭佳希撅了撅嘴:“什麼啊,我說,那個告訴你是使者的什麼使者,到底是誰啊,是男是女,是智屍……還是人類?”
風衣男智屍再次當機,好半天后才口吃着道:“使者,就是使者,我們,一家人。同伴。友好,教導我們。”
如果馮臻臻在場,她肯定會一眼認出來――這分明是一隻經過王璐洗腦的智屍。只是看起來,這智屍也沒完全覺醒,居然連王璐是男還是女也說不出來。
鄭佳希失望地嘆了口氣,可真夠累了。比和幼兒園孩子說話還費勁,如果這隻風衣男智屍開放腦電波的話,自己倒是很方便就能瞭解到前因後果,只是鄭佳希畢竟有着女孩子常有的心軟,不願意硬逼。
鄭佳希衝着風衣男智屍舉了舉杯:“那,喝點吧,我想你有很長時間沒品嚐過人類的飲食了吧。”
風衣男智屍一口就將滾燙的咖啡灌了下去,盯着鄭佳希很認真地道爲:“使者,不要阻擋我的工作。”
鄭佳希正在可惜自己精心調配的咖啡白白糟蹋了,聽到風衣男智屍的話,不禁眯起了眼睛:“工作?什麼工作?”
風衣男智屍呆板着臉道:“尋找初吻,聖餐。”這廝倒把王璐的話記得緊,連這幾個專有名詞都鸚鵡學舌學會了。
鄭佳希嘆了口氣,果然,自己邀請智屍喝咖啡實在是個很失敗的主意,什麼初吻、聖餐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但立刻,風衣男智屍就給了她答案:“吃人,聖餐,覺醒。我們,神的孩子。我們,地球是我們的。”
鄭佳希,高中生,女生。
高中生,懂得的東西已經很多了,她很快就將風衣男智屍前後的語言組織了起來。
鄭佳希放下了手裡的咖啡,皺着眉:“你是說,有一個人,不,應該是智屍,告訴你、和別的智屍,說只要吃人,就能覺醒――嗯,就是恢復智商,然後統治全球什麼的對不對?”
風衣男智屍點了點頭:“吃人,吃很多很多的人。”
它頓了頓:“這裡,有人,你不要,阻擋。”
撲,半杯滾燙的咖啡潑在了風衣男智屍臉上。混濁的咖啡液一滴滴從它的臉上滴落到那件風衣上。
潑咖啡的,正是鄭佳希。
她怒目圓睜:“滾出去,滾出這個鎮子。”
風衣男智屍感應到了鄭佳希狂怒的腦電波,但它不爲所動,再次堅持道:“吃人,這裡有好多人,我們,使者,覺醒。”
鄭佳希纖弱的身子顫抖着,如果是放在以前,她一個高中生,是絕不敢對着一箇中年怪叔叔潑咖啡的,對方一巴掌就能將她扇倒在地。但在智屍的世界裡,智商和覺醒程度,纔是衡量實力高低的尺碼。
鄭佳希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她重重一拍桌子:“這兒是我的家!我不允許你、你們吃任何人!”
面對鄭佳希的憤怒,風衣男智屍說了三個字:“人,食物。”
鄭佳希身子一僵,忽一下舉起了自己手裡的咖啡杯,似乎想向着風衣男智屍扔過去,然而。她最終只是無力地放下了杯子。
她無法欺騙自己,風衣男智屍說得沒錯,人,只是食物。喪屍和智屍的食物,在它們眼中,人,和豬牛羊沒有區別。
這世上,也許只有自己,纔是不吃人的。
但即使不吃人,自己依然還是隻智屍。
鄭佳希無力地坐在桌子邊。撐着自己的小腦袋:“你們還是走吧,離開這裡,離開這個鎮子。我不會允許你們在這裡吃人的。”
風衣男智屍感受到了鄭佳希堅定的意志,雖然它無法理解,但能確定,鄭佳希會想方設法來阻止自己,以及自己的夥伴們。
風衣男智屍用它覺醒並不久的腦袋瓜兒盤算着,鄭佳希如果出手干涉。雖然自己這一方智屍較多,可也無法抵銷她對喪屍們的影響。更重要的是,這處鎮子上的活人。真的很厲害,在近一星期的進攻中,夥伴們死傷累累,卻連一個活人也沒抓住。
風衣男智屍點了點頭:“我們,走。”
鄭佳希大喜:“真的,那、那可太好了。謝謝你喔。對了,我可以送你們不少吃的――不,不,不,你可別誤會。我指的可不是人,是一些方便食品,罐頭啊方便麪啊什麼的,這些東西也一樣可以吃的。”
風衣男智屍居然點了點頭:“有些夥伴,也吃。”
鄭佳希喜笑顏開:“真的啊,你帶的夥伴也有吃方便食品的啊?我就說了嘛。不吃人肉我們也一樣可以活的。”
風衣男智屍木然道:“活人,太難弄了。”其實它是想說“太難抓”,可說出口的,卻是甬港地區人說慣了的“太難弄”土語。
這幾個字,倒是字正腔圓,看起來,倖存者的激烈抗爭讓它印象深刻。
鄭佳希拍了拍風衣男智屍的手:“難弄就別弄了,叔叔,跟我來,我知道鎮子裡有幾個超市,能找到鑰匙幫你們打開,你和夥伴們帶上食物就離開這個鎮子吧。”
於是,經過和平談判,鄭佳希在付出了兩個超市裡所有物品的代價後,揮手送別了風衣男智屍一行。
當然,後續的屍潮還在滾滾而來,不過,鄭佳希堅信,只要有愛與和平,自己一定能幫王路看守好鄞江鎮的。
王路睡得很香,直到被王比安呼叫電臺的聲音吵醒,他還沒睜開眼就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身邊,卻摸了一把空,謝玲早起牀了。
虧大了,昨晚太累,硬是什麼也沒幹,只摸了摸小手。
王路打了個哈欠,決定賴牀。
他撅着屁股,抱着留着謝玲髮香的枕頭,迷迷糊糊聽着王比安在進行例行的每日發報。
聽着聽着,他忍不住苦笑起來。
王比安這廝,頗有父風,將王路當年做官方媒體人的把戲學了個十成十,那就是報喜不報憂,文過飾非。這孩子在電臺裡,將崖山此次與屍潮的戰爭說得天花亂墜,總體思想是在英明神武的王路和封海齊、周春雨、裘韋琴等人的領導下,崖山上下將屍潮打了個落花流水,不僅殺死了大量喪屍智屍,而且己方卻一個人也沒死。
他倒是一句不提鄞江鎮被突破,崖山衆人退守龍王廟的事兒。
果然是深得王路喉舌的優良作風啊。
這孩子說的拆開來看句句是實話,只不過是沒有說另外一些實話而已。
我靠,如果再來一句“你幸福嗎”那就齊活兒了。
聽着王比安在電臺裡把自己的老爹王路吹得跟《隋唐英雄傳》裡第一好漢李元霸一樣,在屍潮裡七進七出連毛也不掉一根兒,王路老臉火燙――這次鄞江鎮保衛戰,封海齊纔是最大的功臣。自己只不過是最後跑了次龍套而已。
王比安的播報終於結束了,王路看他關了電臺,這才道:“你小子,在電臺裡瞎叨叨什麼?你以爲寫作文啊,盡胡編。”
王比安有點委屈:“這些話都是封伯伯教我說的,他說了,這可以給別處的倖存者以希望。我們沒什麼能幫別人的,聽到我們戰勝了喪屍,那些正被屍潮圍困的人們,纔有繼續戰鬥。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王路張口結舌――說起來,封海齊以前可是派出所所長,這維穩河蟹大神安定人心的一套太極拳,他打起來也是熟門熟路。不愧大家都是體制內混飯吃的啊。
不過在王比安“好人好事”式播報的字眼間。王路倒是發現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問道:“蔡春雷怎麼樣了?嗯,他那個――沒事吧?”
王比安收拾好電臺,隨口道:“蔡春雷叔叔啊?他沒事兒,活得好好的,早上還吃了兩個大饅頭。”
雖然已經在王路預料中,但他還是興奮地一下子從被窩裡坐了起來:“當真?好!好!好!這可是天大的消息!”
現在距蔡春雷被喪屍咬傷已經超過12小時了。他至今沒有變異,看起來斷臂求生真的起作用了!
王比安嘀咕道:“不過封伯伯說還得繼續禁閉起來觀察,因爲蔡春雷叔叔有點發燒。”
王路信心十足地道:“這倒沒關係,斷了半條胳膊有些併發症很正常。只是累了你媽媽,不能立刻回家了。”
這時,謝玲走了進來:“起啦?快穿衣服吧,這天越來越冷了,水管都結冰了。燒個早飯都得去後山挑水。”
王路起牀後在廚房匆匆扒了兩口小米粥和饅頭,就甩着手向石窟而去。
石窟裡空蕩蕩的,只有那間充做監護室的石洞前站着個武裝部的小夥子當衛兵。見到王路過來,遠遠就大聲打了招呼。
王路笑道:“大夥兒人呢?”
衛兵道:“封部長帶着大夥兒砍樹去了,說要把石窟好好改造一下,洞口要裝上圍欄,住宿區要鋪上木架,還得造個廁所,砌個大竈--”
王路一怔:“這樣麻煩做什麼?大夥兒在石窟裡住上幾天,等屍潮退去了,馬上就下山的。”
那衛兵笑道:“是咧,大夥兒也有人這樣說呢。不過封部長說以後再遇屍潮,少不了還得避到這石窟來,趁早改造得舒適些也方便大家生活。大夥聽着有理,所以聽了早飯就都去幹活了。”
王路摸了摸鼻子,這可――真是夠難得的,封海齊居然主動說出避開屍潮的話兒。他可一向是迎難而上的,右傾逃跑主義可不是他的風格,那是自己的專利。
那衛兵卻是個嘮叨的,他滿臉笑容道:“王隊長可是來看蔡春雷的,啜啜,這傢伙真是好命啊,幸虧王隊長你下手快,雖然斷了胳膊,可這條小命卻保住了。了不得,了不得,以前怎麼就沒人想到這個法子呢?王隊長,這要是按鄉間的說法,你就是活菩薩,這一個點子就能活人無數啊。”
王路連連擺手:“當不起當不起,成不成還兩說呢,聽說蔡春雷還在發燒?這危險期還沒過呢。”
這時,洞口人影一閃,陳薇掛着兩個黑眼圈走了過來。
王路連忙趕上去,握住她的雙手:“老婆,你辛苦了。”
那碎嘴的衛兵道:“陳部長可真是好人,咱們幾個衛兵還能換崗睡個覺,陳部長硬是一夜沒睡呢。”
王路何嘗不知,自己將老婆推出來爲人民服務,不就是爲了贏得人心嗎?但嘴裡卻還客氣道:“這算什麼,熬一夜不睡又不是什麼大事,以前在家裡打遊戲,都是沒日沒夜的。”
衛兵笑道:“王隊長和陳部長也打遊戲?”
王路呵呵笑道:“誰沒有個年少輕狂時啊。”說着,已經拉着陳薇的手進了石洞。
蔡春雷睜着眼睛,五花大綁在牀上,他早聽到了王路的聲音,這時勉力擡起頭道:“王隊長,謝謝救命之恩。”
王路連忙放開陳薇冰冷的手,快步走到牀前道:“這種虛話就不要說了,你是爲了保衛咱們崖山受的傷,該我謝謝你纔是真的。唉,可惜不能保住你的胳膊。”
蔡春雷道:“能保住命沒變成喪屍,已經是我天大的福氣了。只是可惜我這殘疾人今後不能再爲王隊長你殺喪屍了。我就是一吃白飯的廢物。”
王路伸手拍了拍他的胸膛:“這算什麼?咱們崖山人人省一口飯,就能養活你,你也只不過斷了半條胳膊,又不是全身癱瘓,等你養好了身體,雖然殺不得喪屍,可跟着民政部的娘們幹些輕鬆的活不成問題。”
蔡春雷勉強笑了笑:“王隊長,混在那堆整天嘰嘰喳喳個不停的娘們裡,我可受不了,還是讓我去陳老伯的農業部吧。”
王路點了點頭,看起來,蔡春雷求生意志還很強烈,不錯,果然是從末世裡混出來的,誰都不是孬種,想來蔡春雷恢復後,崖山又多了一條對自己忠心耿耿的漢子,只是可惜了,是個殘疾人。
王路又說了幾句場面話,看蔡春雷有些疲倦,便結束了領導慰問,拉着陳薇的手退了出來。
陳薇的手很涼。
她一到冬天最是怕冷,穿着再厚的衣服,手腳都是冷冰冰的,以前在陽光城時,一到冬夜陳薇就最喜歡抱着王路這個人體暖爐,將冰冷的腳往他懷裡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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