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野玫和趙秋子的爹們在二十多年前便認作了本家,趙鐵生在時兩家來往十分密切,後來漸漸疏遠。這次董英華她們做工作時就跟她兜了底,“姚頭兒肯定能選上,你可要多長几個心眼。……”趙野玫銘記在心,抽空就去找了趙秋子。
姚雪峰對趙野玫手下留情,汪建文非常生氣卻保持沉默。她希望姚雪峰把趙野玫也減掉,她好有機會再次力挽狂瀾,讓趙野玫到死都得謝謝www。qb5200。Com她。可恨的是趙野玫陽奉陰違,來個暗渡陳倉。可惱的是趙秋子從中作崇,姚雪峰成了救世主。尤其當趙野玫用巴結的腔調感恩的目光跟姚雪峰說話時,她想做的就是狠狠地摑她的耳光。
姚雪峰實施的第二項舉措是充實機關人員,任命:崔水哲爲總經理助理兼對外開發員;張力軍爲財務科副科長兼資產科科長(自此他被大家叫做雙科長);聘任李金爲經營科科長,邱連生爲修造廠廠長。
汪建文快氣爆炸了,減員不跟她說,增員又不跟她說,她這個名正言順選上來的副經理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了!心情不好就拽着人家去喝酒,人家不去她就翻舊賬。酒喝到一半她準耍酒風,不是罵就是哭,誰挨着她誰倒黴,一會兒掐一把,一會兒擰一下,把把都往人家肉多的地方鉚勁,而且淨趁着人家不注意的時候下手,若不是第二天那些青紫作證,醒了酒的汪經理一副端莊模樣,死人說活了也沒有人會相信她會有如此惡劣的行爲。
在外邊作回家也不消停,進了門就找茬兒,呵斥完了小的挑釁大的,嚇得美朵一聽見門響就溜回自己房間。氣得李浩然牙齒咬得咯嘣嘣響,幾次要動手揍她。
也許是耳濡目染,彷彿是同仇敵愾,美朵對她媽不僅冷漠還非常疏遠。她不跟她說話,不管她叫媽,有時還拿眼睛瞪她。李浩然暗暗難受: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仇視你,汪建文,你可真可憐哪!
這天晚飯後,李浩然和美朵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動物世界——烏鴉。老烏鴉從產卵、孵化、餵養小烏鴉長大,直到自食其力。小烏鴉不忘母親養育之恩,待老烏鴉老得飛不動的時候,它便把食物叼回巢來喂老烏鴉。
爲了看這個節目,李浩然早早做了飯,吃完飯正好動物世界開始了。有些蕭條的畫面,配着解說員感情充沛卻不無蒼涼的聲音,看得李浩然一陣陣難受。
關了電視,李浩然拍拍女兒。“跟爸爸說說感想好嗎?”
美朵仍然情緒低落,聲音透着淚意。“老烏鴉好可憐哪?”
“可小烏鴉很可愛對吧?媽媽老了飛不動啦,它就四處找食給媽媽吃。害怕媽媽掉下巢穴,它每天都叼着樹枝兒壘巢,你說它孝不孝順哪?”
美朵深深點點頭。“孝順。”
“那美朵呢?”
“美朵永遠孝順爸爸。”
“還有媽媽呢,她可是你的生身之母啊!不管她做了什麼,你都得尊重她孝順她,可是你不理她,不管她叫媽,她一回來你就躲進自己房間不出來,女兒,這樣做可不對呀?她是你媽,沒有她十月懷胎的辛苦你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寶貝兒,世界上的任何情都可以忘卻,唯有母親的情不能忘啊!否則,老天爺都會生氣啦。”語氣溫和,態度適中,字字句句都如一把把小錘敲得美朵深深垂下了頭。
突然,美朵揚起紅撲撲的小臉,倔強又委屈地喊:“好媽媽應該孝順。她是個壞媽媽,我纔不孝順她呢。”
李浩然舉起了巴掌可沒捨得往下落。“你瞎說啥?她咋壞啦?”
“她,她跟別的男人喝酒。我恨她!”喊完,抽抽搭搭開哭。
李浩然蒙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聳動着肩膀的女兒,老半天才嚴厲地呵斥她:“不許胡說八道。你聽誰說她跟別的男人喝啦?就算跟男人喝酒也是正常事,你媽是公司領導,來了客人她得陪着吃喝,不對嗎?”嘴上強硬,心中一陣陣發冷。
“不是的,不是客人,是她們公司的男人。我沒有亂說。”美朵也強硬起來,流淌着淚水的眼睛勇敢地迎視其父如風雪中大理石般僵硬的臉孔。
“是她們公司的男人也沒啥,說不定他們又搞會餐了,或者你媽給那個男人辦了啥事,那個男人要答謝你媽才請她吃的飯。你沒亂說,一定有人亂說。不許撒謊,快把那個對你亂說的人告訴爸爸。爸爸要把他揍扁,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亂說了!”咬牙切齒,語調強硬,腮邊的肌肉神經質地顫抖着,心卻撕裂般的痛着:是姓馬的還是姓雲的?女兒呀,但願是有人跟你亂說的……
“沒人跟我說,我也沒撒謊,是我自己看見的。”美朵使勁搖着頭。不被信任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你怎麼看見的?在哪兒看見的?”口氣已弱,聲音已顫抖。
“有一天你加班,老姑打電話來說給我買了條裙子,讓我放學去取。寫完作業我就玩去啦,回來纔想起裙子。我想第二天就穿,就鎖上門去了老姑家。路過香香飯店時我看見了媽媽的車子,我想看看她跟誰吃飯,就跑到窗戶邊挨屋地找。我,我看見……那個男人,就是她們公司的男人,他,他摟着我媽……親嘴。我沒說謊,是真的。是我自己看見的。”哇哇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浩然噗地靠進沙發裡,氣若游絲地叫:“臭娘們兒,我非殺了你不可!”淚水刷刷而下,努力了幾次他纔到了美朵身邊,把哭成淚人的美朵抱進懷裡,哽咽着說:“對不起寶貝兒!對不起你呀!是爸爸錯怪你啦!……”
美朵摟住李浩然的脖子,嗚咽着說:“爸爸,我,會孝順,你的。等你老了,我,一定會像,小烏鴉那樣。你別,傷心爸爸。”
李浩然失聲痛哭。
汪建文推開門,鑰匙也不拔下來就進了門。門砰地關上,一串鑰匙在門鎖上晃悠。她趔趔趄趄朝沙發走,皮鞋、皮包、手套一路扔到沙發跟前,砰地躺下,腳咚地撂在茶几上,一隻手敲着茶几開喊:“人哪?都死到哪去啦?美朵,你給我滾出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家。快滾出來給我倒杯水去。渴死我啦!”晃晃悠悠起來,胡亂地撕開羽絨服的扣子,扯下紗巾摔在沙發上。
美朵悄悄推開臥室的門,垂着頭慢慢走向廚房。
“你能不能快點兒,肉筋筋地隨你那個死爹。”邊脫羽絨服邊盯着美朵進了廚房又盯着她出來,看她端着水杯去撿地上的東西,她立即氣得要命,把脫下來的羽絨服撇向美朵。“死丫頭,你明明知道我要喝水卻不給我,存心不讓我喝是不是?”
美朵一閃,羽絨服掉在地上。杯一歪歪,裡面的水潑出一半。她不由愣住,接着眼淚便涌了上來。
看着水灑啦,汪建文更生氣,拍着沙發大喊:“一杯水你都拿不住,你還能幹啥?白長七八歲啦!把水給我,快點兒。”
美朵把水杯放在汪建文夠得着的地方,轉身快速回了臥室。
“死丫頭你給我回來,小王八犢子!這麼大點兒你就給我臉子看,我哪裡對不起你啦?供你吃供你穿,讓你倒杯水就給我耍臉子,你咋這麼不孝順呢?小王八蛋!跟你那個死爸一個德行,整天就知道繃個喪盆子臉,我他媽的該你們了咋的?……”
李浩然開門進來,手裡拿着兩串鑰匙。汪建文立即轉移目標繼續罵。
“姓李的,咱們今天就好好說道說道。你就這麼教育孩子的嗎?我是她媽呀,讓她給我倒杯水她就摔臉子,這一定是你教唆的。現在你就給我去教訓教訓她。”
李浩然陰沉着臉,咣噹扔下兩串鑰匙,然後脫衣進了廚房。
“李浩然,你耳朵躥稀了咋的?我讓你去管管她你咋不聽,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一會兒躺下,一會兒坐起來,拍茶几打沙發。頭髮散啦,臉孔紅了,嗓門也拔了高。“李浩然你沒良心!當初你破褲子纏腿死活纏着我不放,害得我沒吃着好的沒穿着好的,耗窟窿似的房子住了小半年哪!李浩然,當初你就對不起我,現在你更對不起我啦!睜開你那狗眼看看,沒有我你能住上這麼大的房子嗎?大的不理我,小的不理我,你們這是不把我當盤菜啦?想大小合起來對付我是不是?我告訴你們,休想!少跟我來這套,想幹啥痛快地說出來,姓汪的不是孬種,不會拽住你的褲腳子哭的。還是不是個爺們兒呀?動不動就撂臉子,你換換樣,老重複一樣不覺得厭得慌嗎?大老爺們吊小臉子,呸!跟你那個媽一樣討厭!我結婚她就給八百塊,蕭紫玉結婚她卻給兩千?這不是瞧不起人嗎?死老太太,你等着,終有一天我要讓你哭着來求我。……”越罵越來勁,罵完了老的罵少的,正覺得過癮,李浩然卻像個凶神似的突然衝出了進來,一把揪住她拖進了臥室,並隨手鎖上了門。
蔫蔫的美朵對着作業本發呆:媽媽不停地罵,爸爸一聲不出。媽媽你快別罵了,看把爸爸罵急了打你咋辦哪?……咦?媽媽咋不罵啦?什麼東西嘰裡咕咚的?她急忙拉開門,正看見李浩然憤怒得幾近扭曲的臉被門擋住,而汪建文卻不在沙發上了?她明白啦也害怕了,驚恐地跑到父母臥室的門邊大叫:“爸爸開門,你不要打媽媽呀。”
“回房去。不許站在這兒。”李浩然對着關閉的門大吼一聲,回身抓住要跑的汪建文摔在牀上,接着*起巴掌扇了她一串耳光。
“不要臉的,我真該宰了你。你不傻你不膘,別人就傻就膘了是嗎?你在外面乾的那些醜事別以爲我不知道,我不說穿是不想讓我閨女難受。臭娘們兒,賤貨,在外面風夠了回家還耍。你以爲我稀罕住在這個髒房子裡面嗎?啊呸!你太高估自己的那點本事啦?若不是爲了美朵,我早就一把火連房子帶你一塊燒了。你有啥資格說我們家?我們家由老到少個個乾淨,你們家哪?老的少的沒一個好貨。當初我媽爲啥反對你,就是怕你像你那個不正經的爹!你果然像了你那個爹!你這個爛貨,我李浩然的尊嚴算是被你糟蹋沒了。反正臉也沒了,今兒個咱們就幹,不修理好你我這個李字倒着寫。不信你就再罵我一句試試?到底誰對不起誰啦?黑白顛倒,無恥之極!李浩然瞎了八輩子眼睛看上了你這個賤貨,你還覺得委屈啦?我就這樣,愛過就過,不愛過就散,你不怕姓李的就更不怕了。……”罵夠了拉門出來,抱起哭成一團的美朵進了她的臥室。
汪建文直挺挺躺着,臉上火辣辣,心上恐慌慌——原以爲瞞得鐵桶似的事卻早就不是啥秘密了。他既然敢喊出來就是豁出去啦,既然豁出去了,離婚一說就再也拿不住他啦。他今兒能打她,明兒後兒照樣能打,才三十歲就得在打罵中煎熬,真是太可怕了!要不離婚吧,雲鴻飛不是到現在還沒找人呢麼?可今時不同往日啊!男人四十一枝花,英俊又有錢,他怎麼會要一個殘花敗柳呢?不能離婚,再也不可能有男人會像李浩然這樣對待自己啦。他不是鐵石心腸,只要肯下功夫,一切都會恢復到從前的,只要找出他的軟肋就行。可啥是他的軟肋呢?孩子,只有孩子,她要是能做做她爹的工作該有多好!可恨那孩子跟自己仇人似的。……算啦,別想沒用的了,該想想眼前吧,總不能眼睜睜的等死吧?要不去找找洪清華,可是,那事李浩然都知道了,她能不知道嗎?如果她知道了,就是死人說活了她也不會幫自己的,而且還得落回一腔羞辱。這可怎麼辦?老天爺,請你老人家快幫幫我吧?……
正當汪建文急得火上房,一心要拯救她的婚姻之際,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