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深拓向埃文點了點頭,朝西諾走了過去,一步一步,步伐緩慢。
路西法摸着下巴,事情似乎順利的有些過頭啊,這實在不像是威洛的作風,他完全不相信楚楚一個威脅能讓事情峰迴路轉。
不過,既然他沒有開口,那他也就只需要旁觀了。
順利,完全很順利,順利得出乎所有人的想象,幾乎所有人都不相信威洛沒有任何動作,但他確實沒有,只是安靜的看着。
看着宮深拓小心的把夏堇接了過來抱到懷裡,英氣的眉毛緊緊的皺着,“疼嗎?”
夏堇扯出一抹笑容,“還過得去。”
直到楚楚放下槍,書兒繃得幾乎快斷了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下來。
握着槍的手指鬆了幾分力道,低低道,“索菲小姐,你還能起來嗎?”
索菲沒有回答,撐着身子吃力的站了起來。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不必覺得抱歉,”還不等書兒反應過來,索菲已經劈手奪了她的槍。
後來有在場的人分析,南書兒的槍怎麼會被一個受了傷流了那麼多血的女人搶走,這實在說不過去。
理由有三,第一,宮深拓已經抱着夏堇往回走,她着實鬆了一口氣。
第二,畢竟索菲受了傷,書兒沒有想到她會出其不意奪了她的槍。
第三,有人猜測,雖然鬧到這一步,但在此之前威洛跟她有一段相當甜蜜的相處,他們之間未必無情,也許她沒有想過,威洛既然答應放人,還會有後招。
索菲也是正規的軍人出身,論用槍絕不會差到哪裡去,甚至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同樣是聰明而冷靜的。
雖然左肩受傷,但她開槍的速度仍舊夠快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書兒離她最近,但根本來不及阻止。
只是,子彈的方向不是書兒,她很清楚南書兒怎樣不會對他們的局面產生任何有利的影響。
“老大小心……”,應該是第一次,夏堇看到埃文如此驚慌失措的表情。
是的,這一槍要打,就只能是宮深拓,只要他傷了,絕對帶不走夏堇,甚至,整個葉門都會大亂。
這樣的結果,對威洛最有利。
紅色的血瞬間染紅了白色的衣服,那樣的色彩格外的刺目,除了夏堇的臉一下子失了顏色,還有另一個男人的眼裡也終於出現了類似恐慌的情緒。
“誰準你開槍的?!”一聲怒吼,威洛的臉色冰冷至極,第一次,索菲看到他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她想,她沒有看錯,威洛看那個女人的眼神,叫做心疼。她應該也沒有記錯,剛纔南書兒開槍打傷她的時候,他的眼裡沒有這個東西。
當時她只是想,不愧是她喜歡的男人,永遠都這麼冷靜,即便當時她的心裡是濃濃的失落。
“不要過來。”書兒的聲音雖然因疼痛而微弱,卻堅決之極,威洛的腳步硬生生的停在了原地。
是了,受傷的不是索菲的目標宮老大,而是離索菲最近的南書兒,子彈打在她的胸前,血已經溼透了她的衣服。
在南森燁看來,這幾乎是必須的結果,除非來不及,否則這一槍,書兒是必定會去擋的。
宮老大抱着夏堇,根本躲不開。
“書兒,你傷得很重,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威洛的聲音已經類似哄慰了,“你聽話,我不爲難這裡的任何人,好不好?”
書兒說不準他動,他就不敢前進一步,他太瞭解她,這時候任何的逼迫都可能加重她的傷勢。
“堇你也不要過來。”書兒幾乎一直都低着頭沒有看任何人,但有些動靜她不用看也能猜到。
“你總是騙我。”她低低的笑,長髮垂落在地,掩住了她的表情,一滴淚終於落到了地上,“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也好,這樣也好。只是可惜堇會難過很長一段時間了。
“好,是我騙你,我不對,我保證,以後都不會了,我不會再騙你,不會再傷害任何你在乎的人,你讓我送你去醫院。”
他不能讓她離開她,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離開他。
也許,他終於承認,他之所以寸步不讓只是因爲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他的女人其實從來沒有信任過他,他也不能接受,他一直以爲,她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可她現在爲了另一個人,寧願從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這怎麼可以?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她是真正屬於他的。
“宮老大,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然而書兒卻沒有再理會他,只是偏頭看向宮老大。
“你說。”
明明已經孱弱到了極點,書兒看起來彷彿被什麼支撐着,硬是不肯倒下,臉色如紙,有悲傷流過的痕跡,卻還是平靜的表情。
“我有一個朋友,三年前曾是您的手下,相信您還沒有忘記,海因茨,上一屆的殺手之王,他爲了她的妻子背棄了組織離開了葉門,我希望,宮老大放他們夫妻一條生機,不再追殺他們,成嗎?”
夏堇閉了閉眼,她不能說什麼,她什麼都說不了,她太瞭解她,瞭解到清楚此時書兒所有思考的東西。
她大概是漫不經心的想,反正要死了,有一個機會擺在眼前,沒有浪費的理由,她多撐幾句話,讓有一對有情人能從此沒有後患的安心相守,沒什麼不好。
“我答應你,南小姐,海因茨從此跟葉門沒有任何關係。”
她此時想的,竟然全都是不相干的事,威洛只覺得心痛的麻木了。
“森燁,”她再次開口,慢慢的笑開,“世間安得雙全法,總有一樣,你得辜負的。”
森燁心裡猛然一跳,卻還是掩住了情緒,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書兒,讓溫爾克先生送你去醫院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書兒大概已經是絕望到了極點,纔會完全看不到那個男人眼裡的驚慌,要說完全不愛,他此時也不相信。
醫院,不必了,她熟悉人的身體構造,索菲那一槍,打在了心臟上,她清醒得很。
“溫爾克先生,你無非是想要一條命來泄恨,說到底,我的確是背叛了你,既然如此,這條命,就算我的好了。”
她的聲音很輕,輕的彷彿再低一點就聽不到了。
楚楚想,難怪夏堇會說,書兒做事,從來都是滴水不漏,她早就將每件事都考慮得很清楚,所以,她選了這個懸崖。
從一開始,在書兒拿索菲做人質的時候,最令她不安的,不是書兒的槍,也不是這一場黑白兩道同時登場的超級陣容,而是書兒身後的那條被拔高的海岸線,是她身後的懸崖。
沒有任何人料到,包括夏堇,她也沒有料到,否則,她必定阻止。
書兒輕輕的眯起眼,笑容淺薄,海風吹過她黑色的長髮,溫涼的氣息迷漫在空中,“我能賭,就輸得起。”
然後,那個被鮮血染紅的身影,頃刻消失在懸崖之上。
“書兒……”整個懸崖上就只有楚楚的聲音響起。
她跪倒在地上,已經聽不到任何的聲音,甚至感受不到風是不是還在吹,只是恍惚的響起,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書兒在澆花,她問她,“書兒,你害怕死亡嗎?”
“我凡人一個,自然貪生自然怕死。”
既然貪生既然怕死,怎麼能做到這樣毫不猶豫,用威洛的一份愧疚換夏堇一個絕對的生機,值得嗎?
又或者,對書兒來說,根本就沒有值不值得的這個問題。
她想,她知道,他們的世界,從此會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