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小妍擠出一個笑容,道:“幸事,幸事!”
吳非道:“看樣子兩位姑娘是剛進京城,還沒找到下處吧?在下住在連升老店,那邊還有幾間上房,離這兒也不遠,兩位姑娘如果願意,便住在那裡,怎樣?”
且不說柏小妍如何,楚小妘已是被他這過分的熱情給弄蒙了。她開口道:“你先等會,我們先商量一下!”說着便拉柏小妍到了一旁。
“你們到底認不認識?你信得過他嗎?”她悄聲問道。
“我不認識他!那天是他突然闖進我們住的那個院子的,瘋瘋癲癲的。更奇怪的是,那天我明明穿的是男裝,他是怎麼大黑天裡認出我是女子的?”柏小妍亦是非常不滿,向楚小妘嘟囔着。
楚小妘悄悄向後望望吳非,又回過頭來:“好,我知道了。這人不用問,就是有問題!咱們過去吧!”
她和柏小妍走過去,對吳非道:“吳公子,多謝好意。不過你說的那個地方,離我們要去的地方還太遠,不大方便,所以我們就不住下了。我們就此道別吧!”
說完話,也不管吳非反應過來沒有,拉着柏小妍便走,連吳非在後面叫她倆,也只當沒有聽到。
連走帶跑地走出去好遠,楚小妘才和柏小妍停下來,揉着開始咕咕叫的肚子,道:“好了,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飯,然後邊吃邊聊。”
柏小妍看見不遠處有座酒樓,樣子甚是氣派,進去的客人也不算少,便道:“我們要不到那裡去看看?”
楚小妘望着酒樓的牌匾念道:“醉客居。看樣子還不錯!這一路上我吃的飯菜,就沒幾樣合胃口的,吃得很是不痛快。希望這家酒樓能合我的口味!”
兩人說着走了過去,進了門,小二便將她們領到一張桌前,遞上菜單,道:“兩位姑娘,這是菜單,您看吃點什麼?”
楚小妘道:“你比我懂行,你來看。”
柏小妍便接過菜單。只看了一眼,她臉色就變了。她將菜單反反覆覆看了幾遍,還用目光將酒樓掃了個遍。
小二被她看得發毛,問道:“姑娘,有什麼不對勁嗎?”
楚小妘也問道:“怎麼了,柏小妍?這菜單和這酒樓有問題嗎?”
柏小妍略一沉吟,將菜單還給小二,道:“你家這菜很有特色啊,難怪來的客人這麼多。這裡面什麼菜是最好的?”
小二笑道:“剛纔那位姑娘說您懂行,您還真懂!我們這醉客居,是神廚丁家的酒樓。神廚丁家,您聽說過沒?”
柏小妍和楚小妘對望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柏小妍便道:“沒有。你倒給我們講講。”
小二道:“神廚丁家是江南神犧城的,可在京城也大有名氣呢!哪一代都能出來御廚,這最近的兩代,一個丁無爲老爺子,做過御廚,也做過逍遙王府的大掌勺的。丁逸鶴先生,乃是御廚總管。不過現在已經卸任了。你說我們這醉客居菜能差嗎?”
柏小妍大有深意地望了楚小妘一眼,見楚小妘使勁抿着嘴,臉憋得通紅,知道她也在忍着笑。
柏小妍輕嗽一聲,道:“那,現在這酒樓歸丁家誰管呢?”
小二道:“自然是丁逸鶴先生。不過他不在,將酒樓生意都交給我們掌櫃的打理。”
柏小妍又看了楚小妘一眼,不動聲色地問道:“那,丁家菜做得最好的是什麼?”
小二道:“您真會問!我們酒樓上做的最好的,是清蒸蟹粉獅子頭、文思豆腐、松鼠鱖魚、黃燜全雞、雙吃蝦……”
小二一口氣報上十幾個菜名,聽得楚小妘撐不住笑起來:“小二,你這麼說,豈不是所有的菜都是好的了?要不,我們點四個菜,嘗一嘗如何?”
柏小妍也笑着點頭道:“好,我們就點蟹粉獅子頭、菜心燒大蝦和一碗蓴菜羹。主食要——”
“椒鹽蔥油卷。”楚小妘急忙說道。
小二答應着去了,楚小妘便問柏小妍道:“我看你也不急於戳穿他,難道你覺得這家酒樓真是你家開的嗎?”
柏小妍點點頭:“好像是新出來的規定,報名參賽的要有一個掛靠的地方。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新添上這麼一條?”
楚小妘道:“難道是爲了給那家飯莊酒樓揚名?不可能吧,辦這擂臺的人有這麼好心嗎?”
柏小妍搖搖頭:“不明白啊!不過你倒不用擔心,你家有自己的鋪面。”
楚小妘道:“難道你家沒有?神犧城裡的瑞祥樓,西陵國有幾個不知道的?”
柏小妍笑了笑,道:“我本來可以掛在上面,可是現在有點麻煩了。我那幾個姐姐來的時候,肯定是經過家裡同意的。她們若說非不讓我用,我也沒法子。”
楚小妘撅噘嘴,道:“你家怎麼那麼麻煩!要是我的話,早和她們撕羅起來了。就你脾氣好,讓人欺負。”
剛嘟囔完,店小二便端着兩盤菜、一大碗羹湯和一碟卷子走來了。
“兩位姑娘,菜齊了,您慢用!”小二樂呵呵地轉身要離開,楚小妘卻叫住了他。
“小二哥,等等再走!”
小二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還要些什麼?”
楚小妘道:“我這位朋友原來是吃過正宗丁家菜的,生怕被你家騙了。所以就勞煩你在這兒等一會,看我們嘗着這菜如何!”
小二看看她倆,心中不由打鼓。可是看見楚小妘那雙不容置辯的眼睛,他只好說道:“好,那小的就在這兒等一會兒。不過姑娘,話得先說開了,這兒我說了不算,如果您要說吃着和別處做的不一樣,要賴賬的話,可是不行。要只是挑挑毛病告訴我們該怎麼做,這是沒問題的!”
楚小妘眉毛一挑,道:“若味道就是不一樣,那就得免單!”
小二剛要分辯,便聽柏小妍道:“好了,先不說會賬的事,先吃菜再說。”
她夾起一筷子菜心,細心品嚐起來。嘗完後,眉頭便漸漸皺起來。她看了夥計一眼,輕輕搖搖頭,然後又夾開一隻獅子頭,挑起一筷放入口中。
她嘆了口氣,放下筷子望着小二。
小二情知不好,賠着小心問道:“姑娘,怎麼樣?難道味道不好?來我們這兒的客人還沒一個說味道不好的呢!”
柏小妍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一下,道:“你不是說了不算嗎?請叫你們掌櫃的過來,我和他說。”
小二道:“可是您得告訴我到底如何啊,不然我不是白在這兒站着了?”
柏小妍沒有理他,臉色更難看了。小二見狀知道多說無益,便無奈地轉身到櫃上叫掌櫃的去了。
不一時,掌櫃的走過來,問道:“姑娘,您覺着這菜怎麼了,是味道不好還是不乾淨?”
柏小妍看了看他,見這個掌櫃五十歲上下年紀,和自己父親年歲倒是相仿;白淨面皮上略略有幾個麻點,細長眼睛,三綹長鬚,像個讀過書的人,眼睛裡那精明之氣似乎有意隱藏了起來,不像一般生意人那麼精明,給人的印象倒也不錯。
柏小妍道:“掌櫃的,您貴姓?”
掌櫃道:“免貴姓孫。姑娘到底覺着這菜如何?”
柏小妍道:“味道很好,但不是丁家菜。”
掌櫃的眉毛一挑,眼睛裡露出一絲一閃而過的精光,道:“您怎麼知道?”
“我以前吃過,而且是常吃的。”
掌櫃的笑了,道:“這就恕孫某不能贊同了。您說您吃過,可在下並沒有看見,怎麼能聽您一說我就信了呢?”
柏小妍將筷子放下,一笑,道:“您說您家做的是正宗丁家菜,那就讓姓丁的廚子過來,讓我們見上一見。”
楚小妘幫腔道:“對啊,如果我們見不到姓丁的廚子,也不能相信你說的話了!”
孫掌櫃道:“姓丁的廚子我們倒是有。不過姑娘怎麼吃出來我們這不是丁家菜的?”
柏小妍道:“味道不對啊!”
孫掌櫃道:“一個味道不對就能質疑我們酒樓了?姑娘難道沒有聽過‘橘生淮南則爲橘,橘生淮北則爲枳’的典故?南北方飲食習慣口味不同,出產的東西不一樣,同一道菜肯定會有所變化。
所以單拿出味道來說事,是沒有道理的。”
柏小妍道:“那您就不要說是‘正宗’的丁家菜!既然說是‘正宗’二字,那味道就必須一模一樣,否則就是欺騙!況且丁家人做御廚,豈能不知道北方菜是怎麼做的?豈能不知道北方食材有什麼特點?今天我點的這兩道菜,當年不知道給皇上做過多少次了,味道和這個也能一樣?這味道若說搪塞一般人的口,自然說得過去;但若做給皇上吃,是遠遠不夠的!”
孫掌櫃臉色變了變,寒聲問道:“姑娘既然說得這麼好,那在下可要洗耳恭聽,姑娘吃過的丁家菜是什麼樣子的!”
柏小妍道:“那我就只說說這道菜心燒大蝦。丁家用菜,都用當季油菜第二層的三片葉子,而且要取長短一致的;大蝦都用三寸蝦,剪蝦鬚蝦尾蝦腳,卻不剝殼。您家這道菜,用的葉子比丁家的大,蝦用的蝦仁,燒的時候蝦仁還微微過火,能說是正宗的嗎?再說味道,丁家燒高湯,是用火腿肉和鮮豬肉鮮雞肉一起吊出來的,你家這個沒有火腿的味道,所以根本不正宗。”
柏小妍開始說的時候,孫掌櫃臉上還滿是不屑,可後來柏小妍說到做法、味道,說得頭頭是道,漸漸的,他臉色就變了。等柏小妍說完,他不禁失口問道:“這位姑娘,你到底是誰?”
一個關東客便道:“你家是不是不管誰來了,都會拿‘丁家菜’唬人?實話告訴你,我沒吃過丁家菜,更沒聽過丁家菜這一號!你傢伙計不是對我們無禮,而是我們哥幾個聽不慣你家的口氣!”
孫掌櫃道:“說了半天還是我這夥計不會說話。您幾位不要計較。——冬子,給這桌客人贈一個菜。”
他本想和氣生財,沒想到這幾個客人卻不買賬,其中一個道:“你以爲我們是訛人的?加菜管個屁用?今天我就讓你傢伙計把這口氣給我換嘍!”
縱是孫掌櫃再能容忍,此刻也無法按捺性子。他面色一寒,開口剛要說話,卻聽見身後響起柏小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