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納悶道:“那是怎麼回事?”
花驚容沉默片刻,幽怨地嘆道:“有人怕我傷着她,爲了不讓她出來見我,把整座酒樓都重金買下了!”
柳氏皺起眉,道:“是誰會這樣做?爲一個女廚子值得嗎?——你是說,是逍遙王買的?”
花驚容道:“我沒有看見他,也沒有看見他的隨從,但是除了他之外,還能有誰會爲了丁柏小妍這麼幹?我和他一起長大,在他心裡,我的位置卻還比不上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娘,你說這樣的人,我嫁了他又能怎樣?”
花驚容眼裡,剛剛乾了的淚水又涌了上來,一張臉因羞憤而漲得通紅,令人見之憐惜不已。
柳氏聽完女兒的話,也生起氣來,發狠道:“這個潘陶安泰也太過分!咱們花家並沒有虧待了他,他卻三番兩次地羞辱我們,還這麼拿你不當回事!等你爹回來,我一定要和他好好說說,老這麼欺負人怎麼成!”
花驚容面色稍舒,卻淚眼婆娑地勸道:“娘,您別爲這樣的事惹得爹爹煩惱。何況,在爹爹看來,這也不光是他不好,也有我的不是。我若不步步緊逼,又怎麼能惹得陶哥哥生氣呢?”
“容兒,都什麼樣了,你還替他說話?”柳氏起身拿出手帕給女兒擦去淚水,又心疼又着急地勸道,“雖說你的確有不是之處,但堂堂宰相家的小姐,就這樣由着人家糟踐不成?往小裡說,這是潘陶安泰對你不好;往大里說,這是他輕視咱們家!”
花驚容立在母親身邊,擦着眼淚默不作聲地聽母親說完,又抽泣了一陣,輕聲說道:“容兒不恨陶哥哥,只恨丁柏小妍。要是沒有她的話,哪裡能有這些事情?”
柳氏聽了,目光注視在女兒臉上的淚痕上,想了片刻。
“你說的也是。若是沒有她,潘陶安泰脾氣過了,還會回心轉意。可是她在這兒,他就心思不迴轉!這件事,你千萬不要自己再辦了,娘給你想辦法!還有——”柳氏嘆了一口氣,撫摩着女兒的面頰。花驚容擡起眼望着母親,柔聲問道:“娘,還有什麼吩咐?”
柳氏道:“吩咐談不上,只是想勸勸你。雖然說王爺心裡現在不大喜歡你,但你可別因爲這個就使性子退婚。那樣不就合了他的心意了?他再能耐,對王太妃陽奉陰違,可他還能反對皇上?若是皇上賜婚他還逃了,那不就成欺君之罪了?他有幾個膽子敢這麼幹?”
花驚容垂着眼聽着母親勸告,方纔心中那股灰心之感,慢慢地減了下去。
柳氏又道:“只要你倆成了婚,你就哄好了王太妃。王太妃若對你滿意,他還能使出什麼招兒來?不管怎麼樣,容兒,你一定得堅持住!”
墨煙揭下假面,換上衣服,在京城幾家有名的糕點鋪走了走,買了些精緻新鮮的糕點,滿滿地提了兩手,準備回去。
這是他出來時候就想好了的。自從那天王太妃大半夜地教訓了陶安泰一通之後,陶安泰便被她嚴密地監管起來了,平時一舉一動,行走坐臥,幾乎都有人關注着,隨時報告給王太妃知道。不光是他,墨煙也因此受了牽累,先是被王太妃罵了幾回,然後一樣被監管起來,並且告訴不得隨意出入王府。
墨煙雖然覺得委屈,但他一個做下人的,本就不敢說什麼,再加上王府裡的規矩又嚴,無論是誰都不能隨意出入,如今不讓他出府,他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方便,所以彆扭了兩三天,就又和平時一樣心中坦然了。
可陶安泰並不能像他一樣心中坦然。不但如此,當他忙完了那些不得不做的事情之後,他總會覺得心中有股火在燒着,動輒便發脾氣使性子。有時候不便發火,便悶聲不吭地去什麼僻靜之處獨坐,便是有王太妃派的人跟着,也被他遠遠地打發在一邊,不讓靠近。
他心裡對出王府那一個月的經歷越來越懷念,對柏小妍和杏兒也愈加思念。但可惜的是,這兩個人,他卻都不得見面。杏兒就在王府裡關着,但因爲王太妃的吩咐,他卻不能見一面;而柏小妍在王府之外,更是難以謀面。
他想起那天和杏兒回來的時候,小姑娘忍痛告訴他的話:“……楚小妘說,小姐在醉客居住着呢,掌櫃的和我們老爺有些關係,對她很照顧。您放心就是了。要是有機會,您去看看她吧!……”
他當時記下了這個地方,想着什麼時候去一趟看看,沒想到的是,沒過多久,他就半被自己的母親禁足了。
奇怪的是,越是難以出王府,被王太妃逼着接受那樁被安排的婚事,“醉客居”三個字越是在他心裡生根,無論白天黑夜,只要沒其他事可想的時候,這三個字就像魅影一樣浮現在他腦海中,讓他心裡那種一定要見柏小妍一面的念頭越發強烈。
自己既然出不去,那就想別的辦法好了。
他發現因爲墨煙因爲這些日子很小心低調,所以被王太妃注意得少了,於是便悄悄和墨煙計議了起來。墨煙便出了主意,讓陶安泰裝病,假說想吃什麼地方的點心,讓自己出去買。
陶安泰言聽計從,這樣對王太妃說了,王太妃卻指名讓別的人去。陶安泰見狀便假裝自己記不清要哪裡的東西,領命要出去買點心的人問墨煙,墨煙也說時間太久記不大清,只記得大概那幾家,卻說不準究竟是哪一處,買的又是哪一種了。如此磨了一陣子,王太妃無法,只得同意讓墨煙帶着那人去買。
半路上,墨煙覺得那人太礙事,便假託上廁所,甩開了那個人,變裝去了醉客居。
如此一來,他要再回王府,就必須真的買幾樣點心,否則,受的懲罰肯定會更大。
墨煙看着手裡拎的幾個點心包,無奈地搖了搖頭,自語道:“雖然買了你們,小爺我還是得挨罰啊!”
他嘆了一口氣,加快腳步向前走去,忽然“咚”的一聲,他撞倒了一個人,隨即一個脆生生帶着怒氣的女子聲音響了起來:“哎喲!誰走路不長眼?”
墨煙連忙道着歉,伸手去扶她,可慌忙間沒有留神,手裡的點心又掉在了地上,摔得七零八落。這一下,又惹起了墨煙自己的躁火,乾脆也不扶那女孩了,生氣地跺起腳來。
“晦氣!晦氣!”他嚷着,手忙腳亂地收拾着眼前的爛攤子,將女孩子扔在了一邊。
那女孩開始生氣地瞅着他,但只片刻,便眨巴眨巴眼,從地上爬起來,幫他一起收拾了。
當墨煙看見那隻白嫩的手伸到他面前,撿起另一個破掉的點心包的時候,不禁瞥了一眼那個女孩。
一身桃紅的裙子杏黃的襖,尖俏的小臉上帶着一抹輕輕的譏笑。
墨煙不由臉紅了。
“姑娘,我……抱歉剛纔撞到你了。”他連忙低下頭說道。
那女孩輕輕嗤笑道:“你還說!撞了人不扶起來,這遇見的幸而是我,若是個多事的,能饒得了你?”她幫墨煙撿完點心,不解地問道:“還有,不就是點心掉了,碎了的不一樣吃?要不就重新買過,至於直喊‘晦氣’嗎?”
墨煙看看摔破的紙包和摔碎的點心,嘆了口氣,道:“唉,這又不是買給我自己吃的,摔碎了當然不行。說要重新買過,不還得花時間?”他看看轉到西邊的太陽,鬱悶地說道:“天已經不早了,回去後人家會問‘買個點心也能用一天時間?’我該怎麼說呢?”
女孩子笑道:“原來是你怕挨說!你就實話實說不就得了,說你撞了個人,那人把你纏住了——不就完了?”
墨煙吃驚地看着她,忽然笑道:“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就是這樣!好,我重新去買點心,回王府去!”
他轉身剛要走,又回過頭來,不好意思地一笑,忸怩地問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孩子秀眉一挑,道:“我的名字?你問了去又待怎的?”
墨煙道:“我是覺得今天這事挺不好意思的,應該專程買了東西去致歉的。”
女孩子想了想,抿嘴一笑,道:“好,我就告訴你。我叫楚小妘。但是,我在哪兒是不會說的,你要真有心,就去找我好了。”說完,就一捋大辮子,轉身要走。
可她也是剛轉過身,便又回過頭來,問道:“你剛纔說‘回王府’,是哪個王府?”
楚小妘道:“我舅舅姓田,田四方。是做白案的廚子。小哥你知道嗎?”
墨煙一聽便連連點頭道:“知道,知道!田師傅做的麪食不錯,挺合王爺胃口,剛來就受獎賞了,現在是個紅人!姑娘有什麼話,我帶給他便是!”
楚小妘眼睛忽閃了兩下,笑道:“也沒什麼重要的話,就是想請他有空的時候出來一趟,我娘有東西讓我帶給他,而且,我也怪想他的。”
墨煙皺眉道:“這確實不是什麼大事,可是我就算給姑娘帶到了話,你和田師傅又怎麼見面?要不你說一個地方,我讓他有空的時候過去。”
楚小妘歪着頭想了想,道:“你說的也是。那——就在醉客居吧,我平時就住在那兒!”
墨煙心裡一動,又看了看楚小妘,點頭道:“好,我就把話帶給他。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姑娘,我先告辭了。”
墨煙沒走兩步,楚小妘忽然在後面喊道:“小哥,你等會兒,等會!”
墨煙停下腳步,納悶地回過身問道:“怎麼,楚姑娘還有什麼事?”
楚小妘指着他的身上道:“你就這麼回去,會不會不容易過關?”
墨煙看看自己,愣了愣,道:“這樣子——有什麼不妥嗎?”
楚小妘詭秘地一笑,走過去看看他,道:“你現在去買點心也來不及了,再這樣回去,就算編謊也不好瞞過去吧?誰會相信你被糾纏上了?”
墨煙有點發蒙,點頭道:“倒也是。那怎麼辦?”
楚小妘道:“來來來,脫衣服,我幫你!”
見墨煙不好意思,猶猶豫豫地,楚小妘不禁急道:“哎呀,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婆婆媽媽的?我都不怕,你還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