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中坐着幾位華衣美服、絕色美貌的貴婦人,其中一人坐在金鳳主位之上,一身金色的九尾鳳凰朝服,極盡尊貴。
她已年近四十,卻依然保養得體,臉上是那種久居高位纔有的高貴與孤傲,她漠然的聽着周圍女子的交談,從始至終沒有一絲表情,仿若與她們交談便會折損了她的風華。
坐在她左手旁的明豔婦人便是二皇子的生母淑妃,她穿着一件玫紫色的宮裝,這種顏色極難穿,卻是襯得她皮膚光潔如玉,美豔之中又不乏端莊。
淑妃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歐陽皇后,抿嘴一笑,開口說道:“臣妾對這世子妃還真是有幾分好奇呢,聽聞這世子妃不僅容貌絕美,手腕更是一等一的,在夏國所有人都要避讓她的風頭呢!”
歐陽皇后那一直冷漠的面容上終是出現了些微的變化,她輕輕蹙了一下眉,似乎並不喜歡這個話題。
一旁的湘妃聞此一笑,她的年紀比歐陽皇后和淑妃都要小些,穿着也更爲豔麗。
湘妃是淑妃的親妹妹,育有一對龍鳳胎,很得楚帝的偏愛,她用帕子遮住了嘴,眼中含笑的說道:“這世子妃竟是這般厲害?妹妹還真是一點不知情呢!
這裡也就皇后娘娘最瞭解世子妃了吧,世子妃真如傳言一般嗎?”
這姐妹兩人自是都知道皇后與雲曦之間的一點小摩擦,一向高傲的歐陽皇后竟是會折在一個小女子身上,想想便可笑!
歐陽皇后冷冷的掃了兩人一眼,尊貴而威嚴,“一個小女子竟是會得兩位皇妃如此高看,你們還真是越發的沒有長進了!”
淑妃最看不得的就是歐陽皇后的這種態度,彷彿在她眼裡她們只是一羣不入流的妾室!
淑妃還想分辯,只聽殿內通“傳錦安世子攜世子妃到”,衆人都收回了視線,將目光投向前方。
天色已然明亮了起來,兩人逆光而來,一時竟是讓人看不真切,越是朦朧衆人便越是眯着眼睛想要看清,待兩人走出那絢爛的光暈之後,殿內衆人的眼中都難掩驚豔之色。
冷凌澈今日穿着一件暗紅色的雲紋錦衣,上面繡着金色的如意雲紋,冷凌澈鮮少穿這般顏色,只見他眉如墨畫,目若清泉,即便穿着鮮豔的顏色,仍有着一種超脫物外的淡然。
冷凌澈身上的氣質過盛,不論穿什麼,哪怕是麻布的衣裳也不會折損他一絲仙氣。
雲曦今日穿着一身水紅色的衣裙,金鳳束腰,牡丹拖尾,她的肌膚欺霜賽雪,額間一點鮮紅在雍容之中平添嫵媚。
歐陽皇后她們都身居高位多年,見過無數的官婦貴女,但是從未有一人能及得上眼前的少女,不是因爲她的美貌,而是她身上那從骨子裡透出的高貴和華傲。
那不是目空一切的驕縱,而是站在頂端藐視所有的自信。
看着面前的這對才子佳人,衆人都有一瞬間的恍惚,直到他們跪拜出聲,才恍然驚覺。
她們都有自己的勢力圖謀,而冷凌澈對她們來說便是一個讓人十分憎惡的變數,如今冷凌澈又娶了夏國的公主,是喜是憂她們一時也看不真切。
歐陽皇后眼神不善的看着雲曦,這個雲曦居然連她派去的教養嬤嬤都敢責罰,害的她被淑妃兩人嘲笑,今日她絕不會輕饒了雲曦!
皇后正要開口,淑妃竟是倏然站起了身子,指着雲曦頭上的鳳釵說道:“你戴的可是太后娘娘的九尾鳳釵?”
“是!”雲曦坦然答道,嘴角掛着恰到好處的笑意。
衆人都目光驚懼的看着雲曦,眸中色彩變幻萬千,最後還是歐陽皇后身邊的嬤嬤提醒,歐陽皇后才聲音冷凝的讓兩人平身賜座。
淑妃和湘妃相視一眼,兩人皆是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錯愕,雲曦頭上的鳳釵象徵的便是殷太后的權力和地位,如此一來誰敢爲難?
一時間氣氛雖是尷尬,卻總歸是平和,皇后幾人見了新人自是要送些好東西,如今殷太后送了這般貴重的東西,她們自是也不能吝嗇。
淑妃送了一對上好的翠玉鐲子,湘妃送了一條紅寶石項鍊,上面的紅寶石大小一致,晶瑩剔透,一看便不是凡品,就連歐陽皇后也從滿頭珠翠中拔下一支最爲華貴的展翅金鳳步搖。
屋內最後剩下的是一個身穿淺碧色宮裝的妃子,她的年歲與歐陽皇后相仿,歐陽皇后貴若牡丹,淑妃豔若芍藥,而這人卻溫溫婉婉,如同一朵木蘭花,雖不奪目卻猶自芬芳。
這位便是楚國的瑾妃娘娘,她生有一女是四公主冷清萱,瑾妃送給雲曦的是一塊雙魚玉佩,白玉雕刻着兩隻鏤空的小魚,別樣的精巧,寓意也很是吉祥。
歐陽皇后她們的禮物都是自己身上的,而這雙魚玉佩卻是瑾妃包着手帕帶來的,一看便是特意爲雲曦兩人準備的。
瑾妃長得並無傾城之色,眉目間卻是溫潤似水,讓人看着便覺得舒服。
對於瑾妃的好意,雲曦笑着謝過,瑾妃擡頭看了雲曦一眼,溫柔的臉上輕輕勾起一抹笑容,接着便連忙低下頭,彷彿是怕誰注意到自己一般。
楚帝傳話過來,說是冷凌澈兩人不必前去拜會,只命人準備了豐厚的賞賜。
淑妃看了一眼雲曦頭上的鳳釵,正想開口打探,德彰宮的金嬤嬤卻是突然進殿,先是對歐陽皇后她們福了一禮,便輕聲笑着說道:“太后娘娘爲世子和世子妃準備了些點心,因擔心點心涼了,便讓老奴過來看看各位娘娘與世子妃聊得可還投機?”
歐陽皇后嘴角一揚,冷笑一聲,她的手指上戴着長長的金嵌寶石護甲,她瞥了雲曦一眼,攏了攏髮髻冷聲道:“既然如此,你們便退下吧!以後有的是時間,本宮再另找世子妃說話!”
雲曦聽出了歐陽皇后的不滿,只怕她還因爲那教習嬤嬤的事情在怨怪自己,不過雲曦也不在意,是淺淺一笑福身離開。
看着雲曦兩人離開,歐陽皇后她們都各有所思,淑妃泛酸的開口道:“太后娘娘真是偏心,居然一見面就給了這丫頭九尾赤金鳳釵!”
歐陽皇后看了淑妃一眼,不屑的嘲諷道:“是啊,淑妃常去給太后娘娘盡孝,本宮還以爲太后會將金釵賞給你呢!”
淑妃臉色一紅,她爲了能得到殷太后的喜歡沒少往德彰宮跑,可是她就連一片金葉子都沒得到過!
淑妃突然一笑,不懷好意的看着歐陽皇后,陰陽怪氣的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啊,誰讓太后娘娘最喜歡世子這個孫子呢!
在這麼多孫輩中,太后獨寵世子,不過話說回來,誰讓世子是太后的嫡親孫子呢,我們自是比不得的!”
淑妃說完,笑着望向了歐陽皇后,歐陽皇后果然臉色難看,她只瞪了淑妃一眼便甩袖離開。
淑妃看着歐陽皇后那氣惱的背影,笑意盈盈的說道:“歐陽琴一向自命不凡,可那又如何?
在太后心裡,她生的太子就連冷凌澈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嫡子又如何,這就叫同人不同命!”
湘妃聞此一笑,見瑾妃還在一邊,便拉着淑妃說道:“走吧姐姐,去妹妹宮裡用些點心,有什麼話我們回去說!”
淑妃也掃了瑾妃一眼,兩人誰都沒有把她放在眼裡,挽着手臂離開。
瑾妃一直低着頭,見衆人離開才緩緩擡頭,溫和的眉眼中似有歡喜似有悲慼,她慌忙的擦了擦眼角,以防被人看見……
冷凌澈兩人出了宮,天色早已經大亮,兩人剛踏上馬車,冷凌澈便打開了食盒,讓雲曦趕緊吃些點心。
雲曦拿起一塊芙蓉酥,細細的咀嚼着,冷凌澈也隨手拿起一塊碧玉般的綠豆糕,吃東西時竟是都別樣的清雋。
雲曦的頭腦裡頓時浮現出四個字來——秀色可餐!
雲曦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好,可是冷凌澈就是有一種魔力,他會牢牢的吸引所有人的視線,只要一眼望去便會沉淪。
冷凌澈的餘光瞥見了雲曦的神色,卻只淺笑着沒有轉頭,愉悅的享受着自家夫人的愛慕。
直至冷凌澈將一塊綠豆糕吃完,用帕子擦了擦嘴,才無奈的轉頭看着雲曦說道:“夫人可知你這般的眼神是赤裸的撩撥?”
“啊?”雲曦恍然驚覺,連忙避開了視線,試圖岔開這個有些尷尬的話題,“皇祖母送我的金釵可是有什麼特別的典故,爲何皇后她們見過之後都很是驚詫的模樣?”
冷凌澈沒有笑她生硬的轉換話題,只開口道:“這鳳釵是皇祖母還是皇后時便有的,可那時它還不是這般模樣。
當年皇祖母帶兵平亂,弄丟了這支髮簪,這是先皇送給皇祖母的,她一向珍惜。
後來髮釵雖是找到了,卻已經被馬蹄踏扁了,等到皇祖母平定戰亂,陛下便將天子金冕與那金釵融爲一體,重新打造了一隻九尾鳳釵和如今的天子金冕。
既是陛下對皇祖母的感念和敬愛,也是皇祖母權利的象徵,若是她們早些看到你戴着金釵,今日是不會讓你跪安的。”
雲曦沒想到這鳳釵竟是有如此淵源,驚慌道:“這鳳釵如此尊貴,我怎能隨意佩戴?”
冷凌澈溫柔一笑,握着雲曦的手輕聲道:“皇祖母給你是因爲喜歡你,也是爲了給你撐腰,你安心收着便好。”
雲曦挑了挑眉,開口道:“只怕是愛屋及烏,皇祖母喜歡的自然是你啊……”
冷凌澈將頭埋在雲曦的肩窩上,似輕嘆似軟語,“可你我本就是一體,何來屋烏之分?”
雲曦莞爾一笑,笑顏如花,她自己都尚未發現,自從她來了楚國之後,她的笑容越發的多了起來。
兩人一時無話,直到回了錦安王府,兩人才下了馬車,一同朝着錦安王的傲鬆院走去。
臨近傲鬆院門前,冷凌澈突然停住了腳步,那雙墨眸泛着微微寒光,“你只要依禮請安就好,不必太過理會她們,更不用隱忍任何的委屈,哪怕是對我父王也一樣!”
冷凌澈一向溫潤,哪怕是在算計別人的生死,他的神色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可是在談及錦安王時,雲曦清晰的看到了那雙墨眸中的殺意。
雲曦沒有多問,關於冷凌澈母妃的事情雲曦更是隻字未提,她不敢擅自詢問,因爲她不知道那道傷口有多深,不知道能否重新揭開,所以她只等着冷凌澈自己開口。
看着雲曦那擔憂的目光,冷凌澈收起了眼底的冷意,牽着她的手柔聲笑道:“走吧……”
屋子裡已經坐滿了人,因爲雲曦昨日一直蓋着蓋頭,所以她一個人也不認得。
其他人也都順勢望來,目光有驚豔,有嫉妒,還有微不可察的敵意。
雲曦自動將這些視線忽略,只擡頭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那名中年男子。
不同於夏帝的風流、楚帝的威嚴,錦安王身上有一種令人不由膽寒的弒殺之氣,錦安王也長着一雙凌厲的鳳眸,再加上臉頰上的那道疤痕,看起來十分的懾人。
錦安王也打量着雲曦,他常年殺伐,金陵中的人見他無不畏懼,可是這小女子的眼中不但沒有驚恐反而只有清明的探查,不可謂不膽大!
小丫鬟端來了托盤,上面放着茶盞,雲曦雙膝跪地,雙手接過托盤,呈到錦安王身前,清脆開口道:“父王請喝茶!”
錦安王打量着雲曦,一雙鳳眸中閃着別人看不透的寒光,衆人見錦安王不接茶盞,幸災樂禍有之,擔憂不安有之,冷凌澈卻是站起身,拉着雲曦的手腕說道:“不必敬了!”
錦安王瞪了冷凌澈一眼,只見雲曦竟是真的要起身,錦安王不由窩氣,哪有新婦膽子這般大的?
可是錦安王無法,今日他若是不喝這杯茶,母后還指不定如何罰他,想到此處他只好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又將事先備好的荷包遞給了雲曦。
雲曦見今日的主位只坐着錦安王一人,恐怕經過昨日的事情之後沒有人再敢坐在主位了。
雲曦走到錦安王左手邊的夫人身邊,只見她正溫柔的笑望着她,嫺靜端莊,想來應該是掌管府中事宜的秦側妃。
要說這西寧侯府和寧安侯府當真是極爲平衡,這種平衡不僅顯現在後宮,便是在錦安王府也是一樣。
秦側妃和歐陽側妃分庭抗禮,秦側妃是寧平侯府二房的嫡長女,只可惜二老爺是個庶出,所以她也只能屈居側妃之位多年。
而歐陽側妃雖是長房之女,可她卻是個庶出,兩人的身份相當,誰也沒比誰差多少。
秦側妃慈愛的看着雲曦,似是在等着雲曦敬茶,冷凌澈淡漠的開口道:“世子妃頭上戴着太后娘娘的九尾鳳釵,不便行禮!”
衆人都擡頭望去,只見雲曦那漆黑如墨的發上正插着一支明晃晃的鳳釵,金鳳九尾正是殷太后的那支點翠鳳釵!
秦側妃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卻是稍縱即逝,連忙開口道:“隨意就好,其實今日就是想彼此認識一下,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哪裡用得上虛禮呢!”
雲曦挑了一下眉,看來這個秦側妃果然不簡單。
雲曦本就不想跪她們,錦安王不管怎麼說都是冷凌澈的父親,她理應跪拜,可是這些人說好聽的是側妃,其實不過就是妾室,哪裡值得她一拜!
秦側妃喝了雲曦遞過的茶,送了雲曦一套紅珊瑚打造的首飾,十分精美華貴。
雲曦笑着接下,便又給歐陽側妃敬茶,西寧侯府家的女子都一樣驕縱,這歐陽側妃也一樣。
她不情不願的喝了茶,命身後的婢女呈上來一套紅寶石打造的首飾。
雲曦長眉微挑,嘴角輕揚,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來找不痛快了!
那一套紅寶石首飾的確是上品,步搖、耳墜、項鍊、手釧件件華美,卻是做成了梅花的式樣。
平日裡雅緻的花樣卻是並不適合新婚夫妻。
梅花,沒花,可真是個好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