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拒情
沐清漪坐在石門邊上,手指不停地撫弄着琴絃。一面目光不忘時時看向對面是牀上的的容瑾。
她不知道他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看那雙妖紅的雙眸倒像是當初和太史衡閒談的時候他說起的走火入魔的模樣。其實她也不知道這琴聲對容瑾來說到底有沒有用處,但是這卻已經是她唯一能做的了。要她當成是什麼都沒看到就這麼轉身離開,她——做不到。
一邊扶着琴,沐清漪有些無奈的苦笑。原來即使是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她也依然沒有她自己以爲的那麼狠心絕情。
“清清…我…沒事了。”沐清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彈了多久的琴,只是再一次聽到容瑾有些軟弱無力的聲音的時候低頭才發現原本修長白皙的纖纖玉指上已經隱隱沁出了血痕。碰上去也只感到一絲絲麻木的疼痛。
顧不得太多,沐清漪將琴放到身邊的地上,站起身來有些踉蹌的走到容瑾的牀邊坐下,“當真沒事了麼?”
容瑾躺在牀上,半睜着還有些猩紅的眼眸望着她。這一場痛苦的掙扎下來,他費得勁吃得苦比沐清漪更多。此時全身的力氣都彷彿被抽空了一般,連手指頭都擡不起來。
“清清……別走…”
沐清漪點頭,柔聲道:“我不走,你睡吧。”
“別走……”容瑾定定的望着她,最終還是力竭的昏死了過去。
門外,青兒焦躁的在門外走來走去。看了看站在樹下面無表情的無情,青兒咬了咬牙轉身玩裡面衝了過去。守在門口的四個侍衛手中長劍相交,攔在了她前面。
“讓開,我要進去看看王爺。”青兒跺腳道。
擋在他跟前的侍衛並不開口,彷彿沒聽到她的話一般。身後無情淡然道:“九殿下的規矩你清楚,何必明知故犯。”
青兒咬牙,不甘的道:“那你爲什麼要放顧流雲進去?!”這也是她更加不甘心的地方。就算她跟在九殿下身邊的時間不及無心和無情,至少也比這個什麼顧流雲要長得多。但是無情問都不問就將顧流雲放進去了,她卻連靠近大門都不行。
無情道:“公子吩咐過了,顧總管想要去哪兒都可以。”
“你讓他們讓開!我要進去照顧公子。誰知道那個顧流雲能不能相信?萬一他對九殿下圖謀不軌……”青兒煩躁的想要推開跟前攔住她去路的刀劍。
一柄冰冷的長劍悄無聲息的架上了她的脖子,身後,無情冷聲道:“王爺說了,擅入者死。”
青兒臉色一白,死咬着牙不敢在開口說話。共事了這麼多年,她很清楚,如果她再上前一步,無情的劍真的能夠刺穿她的喉嚨。
“憑什麼?憑什麼他能進去?!”青兒不甘的怒叫道。
無情面無表情的瞥了她一眼,並不答話。這還用問麼?自然是因爲王爺之信任顧公子。
又過了足足一個時辰,眼看着天色將暗的時候,薛任才提着一個食盒急匆匆的走來,看了看無情問道:“王爺好些了麼?”
無情猶豫了一下,道:“應該差不多了。”
薛任這才鬆了口氣道:“那就好,這是王爺的晚膳和藥,快送進去吧。”能讓王爺真正信任的人並不多,特別是在他真正發病前後能靠近的就只有無心跟無情二人。薛任只得接下了爲容瑾熬藥的工作,這個時候容瑾要喝的藥比較複雜而且費時費力,稍有不慎就會失了藥效。看着自己從小帶大的孩子手這樣的哭,薛任也覺得萬分心疼。
無情皺眉道:“顧總管還在裡面。”
薛任大驚,“顧總管怎麼會進去?可有出什麼事?”對顧流雲這個新來的少年總管,薛任極爲難得的不像府中一般的管事那樣的排斥。雖然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是薛任也能夠感覺得到這位顧總管並不是王爺胡鬧隨便找來的總管,而是一個真的有能耐的人。最重要的是,一向任性妄爲的王爺肯聽他的話。
“怎麼這麼胡鬧,快進去瞧瞧顧總管……”薛任焦急的道。王爺發病的時候可是六親不認的,顧總管那弱不禁風的身板要是不小心被碰上一下,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了。
無情點點頭,接過薛任手中的食盒推門走了進去。他並不如薛任那般着急,雖然沐小姐剛進去的時候他有些擔心,但是時間越長反倒是越加淡定了起來。不知怎麼的,心中總是篤定王爺不會傷害到沐小姐的。
小心的推開石門,石室裡的一幕卻不由的讓無情呆了呆。容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那雙原本妖紅懾人的眼眸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正靜靜的凝視着靠在他懷裡睡着了的白衣少年。俊美的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疑惑和不解。
聽到石門打開的聲音,眼眸裡掠起一道寒芒,眸光冷酷的射向門口的無情。
“公子……”無情心中微寒,雖然公子這副模樣他已經見過了無數次了,但是每次到了這個時候卻依然忍不住在心中陣陣發寒。他當真沒想到,沐小姐居然這麼大的膽子。任何人在看了公子發狂的時候的模樣後,都絕對不會還有膽子靠在他的懷裡睡覺。
暗暗吞了口口水,無情小心翼翼的拎着飯盒走到牀邊,將飯盒放下,“公…公子,屬下替你打開。”
“鑰匙留下,你出去。”容瑾淡淡道。
無情點點頭,小心的將鑰匙放在牀上然後足下無聲的退了出去。
容瑾平靜的打量着在自己懷中睡顏沉靜的少女,精緻美麗的容顏在沉睡中也彷彿被什麼困擾着一般的微微蹙起。容瑾擡手小心翼翼的摩挲着那玉一般的清麗容顏,眼中的疑惑之色更甚。
清清…爲什麼不怕他呢?
容瑾很清楚自家發病的時候到底有多麼的嚇人。即使是忠心如無情和無心二人,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沒到這個時候也都是能夠跑多遠跑多遠。沒有人會願意接近一個隨時隨地都可能會瘋狂嗜血的人的。
“清清…。”容瑾眨了眨眼睛,望着她沉睡的嬌顏只覺得心裡有一個什麼地方升起一股淡淡的暖意,有點不習慣,卻並不討厭。盯着她嫣紅的櫻脣愣了半晌,容瑾突然低下頭,輕輕的吻上了那淡淡的櫻脣。
擡起頭來,舔了舔自己的脣角。甜甜的…清清,他喜歡……
想到此處,容瑾陰鷙的臉上綻放出一絲淺淺的笑容,低頭再一次吻上了睡夢中的少女的櫻脣。
“嗯…。”
被人如此騷擾,即使是累得不輕一向前面的沐清漪還是睜開了眼睛。便看到容瑾正怔怔的盯着自己,意猶未盡的咂舌。脣邊尚未散去的餘溫,清楚的告訴了她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容九公子!你剛剛在做什麼?”睡夢中被人輕薄,還是被自己辛苦照料的某人,沐清漪頓時感覺自己是自作自受,雪玉一般的容顏頓時沉了下來。
容瑾眨眼,無辜的望着她,“親親。”
沐清漪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坐起身來,纔有些尷尬的發現自己居然是睡到在容瑾的懷裡的。還是在容瑾四肢被制住的情況下,顯然並不是容瑾將她帶進去的,而是她自己……
“親親啊。”容瑾真誠的道,眼睛閃閃發亮的盯着她還帶着水澤光彩的櫻脣。
沐清漪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一瞬間俏臉微暈,頰染桃花。
“容、瑾!”沐清漪氣急敗壞,這個混賬平日裡胡鬧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敢趁她睡着的時候輕薄她!若是尋常女子,此時容瑾就該負責人家的終身了。若是養成了他這樣的壞習慣還得了?
容瑾靠着牆壁,癡迷的望着她白衣無瑕面容嬌顏的模樣。每次發作之後渾身無力的感覺總是讓他萬分的心煩氣躁。但是現在看着眼前氣急敗壞的清清,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許多。
“清清爲什麼要生氣?”容瑾認真的問道。
沐清漪忍不住咬牙,“你問我爲什麼要生氣?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麼?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許胡鬧!”
容九公子眼眸明亮的宛如星子,“但是…清清現在是男的啊,聖人只說男女授受不親,沒說男男也不清啊。而且…剛剛明明是清清要本公子抱抱的,清清佔了我的便宜,想要不認賬麼?”好委屈,好傷心的九公子低着頭默默哀怨着。
沐清漪只覺得額頭上的青筋歡快的直蹦。咬牙切齒的瞪了容瑾許久,才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在容瑾抓不到自己的地方坐了下來,沉聲道:“容瑾,咱們好好談談。”
容瑾擡眼,平靜的望着沐清漪。
沐清漪並不看他的眼睛,望着石室的一個角落慢慢道:“在華國的時候你幫我很多忙,我很感激。你說你要做西越的太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是我發誓我會盡我的一切所能來幫你登上太子之位。”
容瑾默然的望着突然身影顯得十分顧忌的沐清漪。他知道清清的這個承諾有多麼的沉重,以他現在的情況這幾乎是要賭上清清的命的。但是他卻高興不起來,容九公子從來都不是個笨蛋,相反他比一般人要聰明太多了。他知道,清清說這些是在告訴他,他們以後只能是…君臣關係。主公和謀臣,王爺和幕僚…。
容瑾擡手,想要拂去她眉宇間的孤寂之色。才發現他的手還被鐵鏈鎖着,擡手動了動,原本還緊緊的所在他身上的鐵鏈自動脫落。容瑾雙手一攬,重新將她摟入了懷中。
“清清……不要…”
沐清漪垂眸,並不看他也沒有答話。
“清清跟別人不一樣,我不喜歡清清離我太遠了。”容瑾語氣十分的平靜,卻透露出極爲少見的認真,“我喜歡清清,我要永遠跟清清在一起。”
沐清漪掩在衣袖中的手微微一顫,然後擡起頭,堅定的移開了容瑾摟着自己的雙手,望着他道:“容瑾,我當你是朋友。”
容瑾有些疑惑的偏着頭想了想,道:“朋友也沒關係啊。”只要清清是他一個人的,朋友還是別的什麼有什麼關係麼?
“既然是朋友,就不能這樣摟摟抱抱,我不喜歡這樣。”沐清漪平靜的道,“你今天已經很累了,吃了藥和晚膳,好好休息吧。你好好想想,咱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說完,沐清漪起身下牀,將放在旁邊的食盒打開把裡面放着的飯菜和藥一一拿出來擺在上面。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很快,石室裡只剩下容瑾一人了。容瑾沉默的望着擺在跟前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折騰了整整一天原本應該已經飢腸轆轆了。但是他此時卻沒有半分胃口。
一拂袖,所有裝着飯菜和藥的瓷器通通碎成了粉末。容瑾面無表情的下了牀,眼眸中一道紅芒掠過,一掌拍過去,原本堅固的石牀頓時裂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容瑾低頭望着流血不止的左手,淡淡道:“沒關係,等本王把他們都殺了,清清就不會難過了。”
在看了一眼手上的傷痕,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委屈的神色。受傷了…找清清包紮一下吧。
等到容瑾從房間裡出來,門外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
青兒含淚迎了上去,“殿下,殿下…你怎麼樣了?”容瑾眸中閃過一絲疑惑,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看到容瑾血跡斑斑的雙手,青兒吸了口涼氣,驚呼道:“殿下,你這是怎麼回事?”一時情急也忘了平素容瑾的忌諱,就想要伸手去拉他的手爲他包紮。
容瑾臉色一冷,一揮袖將青兒掃到了一邊險些撞上身後的主子,“滾開!”
“殿…殿下?”青兒驚怔。
“公子,顧總管回清寧軒了。”身後,無情從容的稟告道。
容瑾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捨給一臉傷心的青兒,直接轉身往清寧軒去了。
身後,青兒狼狽的靠着身後的柱子,一口血從口中噴出。容瑾那一揮雖然沒有用全力,青兒卻還是不可避免的受了內傷。其實在容瑾身邊侍候,她受傷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但是這一次卻格外的叫她心如刀絞。殿下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直接往清寧軒的方向去了。難道她連個男人都不如麼?
無情淡淡的掃了青兒一眼,心中沒有絲毫的同情之意。在公子身邊侍候了這麼多年還不知道分寸,純屬活該。若不是看在她侍候周到又經得起折騰的份上,只怕早就被遣走了。畢竟,一般的丫頭被公子打傷一次就已經心有餘悸再也不敢近身侍候了,也只有這個青兒像是打不死的蟑螂一般的完全,也就一直留到了現在。
清寧軒裡,沐清漪難得的沒有處理府中的事務。揮退了盈兒和無心,獨自一人坐在書房裡出神。雖然容瑾這人說話扭曲彆扭的讓人難以忍受,但是容瑾的意思她卻並不是不明白。只是……低頭望着自己晶瑩如玉的雙手,沐清漪脣邊泛起一絲有些苦澀的笑容。
萃紅閣三年,看盡世情冷暖,人間愛恨纏綿。她早就已經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那個能力再去愛什麼人。她沒有愛過什麼人,也許曾經她有可能會愛上慕容煜的,但是那一場翻天覆地的劫難,毀滅了她原本的人生和世界,也徹底燒燬了曾經少女心中青澀的期盼。
至於容瑾…容瑾是她平生所見過的最複雜的人。他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但是很多時候他又像個孩子一樣無辜而任性。他並不愛她,他想要她永遠留在他身邊,他想要她的愛,因爲他沒有。可惜…她也沒有。如果容瑾找到的是一個真正善良而單純的姑娘,或許他很容易就能得到他想要的溫暖,只可惜…她真的沒有。
“清清…”不知何時,容瑾已經站在了書房門外,沉靜的望着書房裡沉思的人。
他依然穿着那一身在石室裡的單衣,原本溼漉漉的汗水只是被內力烘乾了而已。就顯得更加的狼狽和皺皺巴巴。有些發皺的白色單衣穿在他的身上,讓早已經習慣了那身華麗的黑色錦衣的沐清漪感到有些不適。只覺得站在門口,望着自己的白衣男子在白衣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的單純和無害。
容瑾走到沐清漪跟前,居高臨下的望着她,“清清,你在生氣麼?”
沐清漪回過神來,搖頭道:“沒有,怎麼還不休息?”
“疼。”容瑾擡起左手放到沐清漪跟前。血跡斑斑的手讓沐清漪心中不由得一顫,“怎麼會是?”
連忙叫盈兒取來了包紮傷口的傷藥紗布和乾淨的水。小心的用溼布清理乾淨他手上的血跡,然後上了藥包紮好傷口。整個過程中,容瑾只是平靜的望着忙碌中的沐清漪。即使偶爾沐清漪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臉上的神色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彷彿那隻鮮血淋漓的手不是他的一般。
終於包紮好了,沐清漪才暗暗鬆了口氣。
“見過王爺,顧總管。”門外,無情和薛任拎着食盒求見。
“進來。”沐清漪開口道。
兩人小心的將食盒放到沐清漪跟前的桌上,薛任苦着臉無奈的道:“王爺,先用藥吧。您可千萬小心點兒,這藥若是再打翻了,可就得等到明天去了。對您的身子可不好。”
顯然兩人早就已經習慣了容瑾的作爲,進了石室一看到滿地的飯菜和藥汁就立刻拎着備用的一份過來了。
原本容瑾陰沉着臉並沒有開口,旁邊的無情看了看沐清漪道:“顧公子也還沒有用膳吧,屬下將您的也一起帶過來了。”果然,比之前大了一倍的食盒裡多了幾個菜和一份飯。
容瑾沉默了一下,一把抓過薛任遞過來的藥一仰頭便一飲而盡了。輕哼了一聲才道:“退下。”
薛任和無情對視了一眼,朝沐清漪遞了個拜託的眼神,才連忙退了出去。
看着桌上一桌子的飯菜,沐清漪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側首對容瑾道:“先用膳吧。”
容瑾慢吞吞的擡起自己的手遞到她跟前。左手固然是被白布保的嚴嚴實實的,右手十指上都塗了藥水也沒好到哪兒去。
早就放棄了跟某人講理的沐清漪只得拿起筷子親自味他吃。看着吃的津津有味還不忘招呼自己一起吃的某人,一股無力的挫敗感在一起在心中蔓延開來。
第二天,容瑾就臥病在牀了。頭一天發病的時候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之後也沒有好好歇着反而跑去跟沐清漪耗着,第二天一早侍候容瑾的大丫頭就發現王爺早已經開始發熱燒得迷迷糊糊了。一時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連忙派人去請了太醫。
幸好容瑾這個情況似乎太醫們早已經駕輕就熟,開了幾幅調理的藥,然後囑咐要好好休養以外就沒有別的了。沐清漪握着手中的藥方秀眉微皺,容瑾明明病得十分古怪,但是這些太醫的表現卻好像他只是不小心的了風寒一般,根本沒有人提起過他之前的病情。
送走了太醫,薛任才上前來對沐清漪道:“總管,老奴讓人去抓藥吧。”
沐清漪皺眉,揚了揚手上的藥方問道:“這玩意兒,當真有用?”這算是什麼藥方,只是尋常的調理養生的房子罷了。只要稍微精於養生的人只怕也能背出七八個來。西越就用這玩意兒給皇子治病?
薛任有些無奈的道:“太醫們,也沒有別的法子……”
沐清漪依稀記得,容瑾說過他的病別說是莫問情,就是莫問情的師傅也沒有法子。沉默了一下,方纔開口道:“薛管事,你是看着王爺從小長大的,他到底是什麼病?或者是…中了什麼毒?”
薛任臉色微變,打量了沐清漪半晌才終於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顧總管是王爺信任的人,老奴也沒什麼好忌諱的。其實…王爺小時候並不是這樣的,王爺小時候生的也是健健康康的,一直到七八歲都是無病無雜的。直到…直到王爺八歲那年,不知怎麼的竟然在宮中中了毒。陛下命人請了當時皇城內外所有的名醫,花了好幾個月才終於將王爺救活了過來。但是王爺的身子卻從此毀了。”
沐清漪微微蹙眉,“然後?”
薛任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嘆息道:“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只是王爺自小便命苦,七年前,王爺十二歲那樣宮中闖入了刺客,王爺當時被刺客給挾持了出宮。直到兩個月後才被南宮將軍在邊城的一處荒漠邊緣找到。從那以後,王爺平日裡依然身體虛弱,但是沒過幾個月便會突然狂心大發,到了那個時候便眼如赤血,狀若厲鬼,見人便砍…有一次,王爺險些將他居住的梅園的宮人都殺光了。無奈之下,陛下才讓人專門打造了那幾條玄鐵鎖鏈,在王爺發病的時候可以將他鎖起來免得再傷人傷己。”
說到此處,薛任老邁的雙眼也不由得泛紅了。他也不知道上天爲什麼要加諸這麼多的苦難在一個孩子的身上。王爺從小便失去了母妃,一個人在宮中孤零零的長大難道還不夠可憐麼?
“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薛任搖了搖頭道:“爲了王爺的病,今年前陛下險些發兵圍剿了藥王谷。最後藥王谷主親自爲殿下診治過,卻依然找不出任何原因。”
聞言,沐清漪也只能無奈的嘆息了。擡手將藥方交給薛任道:“薛管事派人去抓藥吧。”
薛任點頭,“老奴告退。”
看着薛任出去,沐清漪站起身來走進了內室。臥室裡,容瑾正躺在牀上,雖然人醒着,但是隻看他那無神的眼眸便知道他此時只怕也沒什麼力氣再折騰人了。
青兒和無情一左一右站在牀頭上,不同的是無情只是抱着劍站在牀頭,而青兒手中卻捏着溼帕子含着眼淚躊躇着不敢上前。
沐清漪輕嘆了口氣,接過溼巾道:“我來吧。”
青兒手中一緊,飛快的退了一步讓沐清漪的手接了個空,“多謝顧總管,不過照顧王爺是奴婢的責任,不敢勞煩總管。”
沐清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走到牀邊坐了下來,居高臨下的看着懨懨的沒什麼精神的容瑾,淡淡道:“還鬧麼?這麼胡鬧對你自己有什麼好處?”
容瑾眨了眨眼睛,“清清…疼…”
“哪兒疼?”
容瑾猶豫了半晌,方纔道:“都疼…。”
沐清漪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旁邊的無情。無情立刻心領神會,從旁邊放着的水盆裡撈出一塊溼巾擰乾了送到沐清漪手裡。沐清漪小心的替他擦了汗,又換了一塊溼巾覆在他額上,道:“以後再胡鬧,你可以看看我還會不會管你。”
容瑾垂眸,低聲道:“我沒胡鬧…一直都這樣…”反正每次發作之後他都要病上兩天什麼都做不了,爲什麼不趁着還有力氣之前做一些想做的事,把自己要說的話說了呢?
“好好休息吧。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沐清漪柔聲道。
容瑾眼中閃過一絲愉悅的笑意,無聲的點了點頭。
“啓稟王爺,啓稟顧總管,質王、莊王、還有各位王爺和皇子殿下來探望王爺了。”門外管事匆匆的前來稟告道。
沐清漪皺眉,容瑾現在這個樣子並不適合見客。而且以容瑾的心性只怕也不會想要見他們。果然,一回頭就看到容瑾已經偏着腦袋裝睡了。
“算了,請幾位王爺到大廳喝茶,我馬上過去。”想了想,沐清漪吩咐道。
王爺皇子親自上門,總不可能讓人家放下禮物就趕出去。如今府中沒有王妃,除了容瑾這個王爺以外,就只能由身爲總管的她接待這些王爺了。倒是…容琰…沐清漪淡淡一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除非她一輩子躲在豫王府不出去,否則不僅是容琰,就是慕容煜又怎麼可能不見面?
等到沐清漪出去,容瑾才慢慢睜開了眼睛。只是這一次眼眸中卻再也沒有了半絲的軟弱和溫暖,彷彿寒冰一樣的眼神讓原本欣喜的想要上前的青兒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無情。”
無情沉默的上前,扶着容瑾坐了起來。
“殿下……”青兒柔聲叫道,楚楚可憐的望着容瑾。
容瑾平靜的打量着她含淚的容顏,當真是柔弱無依,楚楚動人。只可惜,這一切在容瑾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意義。
青兒在容瑾彷彿沒有一絲感情的眼神下,臉上的神色也漸漸地變得僵硬和不安了起來。
“殿下,奴婢……”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她一向聰明善解人意,雖然殿下冷心冷情,但是至少她很少會惹殿下生氣。但是自從去了一次華國之後,她似乎變得常常會出錯了。上一次在華國被殿下給趕了回來,這一次…殿下又生氣了麼?
青兒有些懊惱的咬了咬朱脣,她爲什麼會那麼衝動,無論如何那顧流雲只是一個男子而已。而且還是王府的總管,她怎麼會忍不住想要去挑釁他呢?這樣做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就算挑釁了顧流雲她也當不上王府的總管,而且…她想要的也從來都不是王府的總管之位。
“王爺,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對顧總管無禮,請王爺降罪。”青兒雙膝跪下,一臉誠懇的請罪。
容瑾平靜的眼波動了動,許久才終於開口道:“出去,自己領二十板子。”
聞言,青兒的臉上頓時沒有一絲血色。她請罪不過是爲了以退爲進罷了,卻沒有想到殿下竟然會真的罰她,而且還罰的這麼重。
二十板子…這二十板子打下來,就算不要她的命她也要一個月爬不起來了。爲什麼…她跟着王爺這麼多年,王爺卻永遠都不會看到她的好,甚至連一絲的情面也不留?
“王爺……王爺奴婢知錯了。”青兒慘白着臉哭泣道。
容瑾在無情的扶持下慢慢的躺了回去,“知錯?捱了打才能記得住。下次再敢對子清不敬,你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