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商業的流動性,它的稅收對於專制封建王朝來說一直是大難題,同時也引起了統治者對商人的反感。多數王朝實行的是鹽、鐵、絲綢、茶葉等高利潤產業的專營,這種官辦經營方式會扼殺商品經濟的活躍性。能夠大幅度賺取利潤的只有宮廷和所謂的皇商,中下層的供應商和手工業者深受盤剝,無法壯大規模,只能夠淪爲小手工業苟延殘喘下去。
但是不實行物產專營,商稅又無法公平全面地收取,稅收漏洞就算放在現代政府也無法避免,更何況是生產力水平低下的古代,徵商稅純粹是看人品和緣分。明君們看着富可敵國的大商人們眼饞,自身的氣度又使得他們不願意幹抄家破門,殺雞取卵的事情。
古代商稅的徵收方式無非是過城關或集市稅收,這兩種方式都能輕鬆地逃避過去。比如過城門的徵稅,只要賄賂城門官員,把貴重物品報成廉價的商品。再如集市稅收,大商賈們完全可以利用其影響力,在集市以外的地方進行交易,甚至是暗中交易。
北庭位於絲綢之路的北線,來自大食、昭武九姓,東部的葛邏祿和回紇商人們都從這裡通過,此處沒有像安西那樣完整的驛站系統,甚至庭州、高昌等城中都沒有像西市這樣完備的交易場所。
岑參因此向李嗣業建議道:“中丞不如先從過所文牒下手,凡從外境進入的商旅都必須有北庭都護府開具的過所,才能夠順暢通行。當這些商旅到都護府開具過所時,就預先把稅給徵了,徵稅的數目根據商隊的人員和牲畜數量,貨物的多寡來進行徵收,這樣能保證一定的公平性。”
李嗣業猶豫地問道:“那若是這些商旅因爲躲避徵稅,不從我們北庭境內行走,反而繞遠路跑到安西都護府開過所怎麼辦?”
“這個就只能要求安西都護府也利用過所文牒進行預先徵收了。”
這不等於廢話嗎,他一個北庭節度使,如何能命令安西都護府改變政令。岑參也感覺此議不妥,連忙補充說道:“中丞可以將稅率調得低一點兒,想必商旅們也不至於爲了省這點錢而繞遠路。”
岑參再度叉手說道:“我再向中丞提交一個建議,那就是庭州西州戶籍的商賈拿着戶籍注色到都護府開具過所時,可適當減輕稅率。”
李嗣業當然明白,這是爲了本地留住流動人口而做的政策調整。
岑參又說:“高昌盛產葡萄美酒,城中僅酒坊就有幾十座,不少中原商旅都來高昌進貨,這個稅收也是不小的進項。”
李嗣業琢磨了一下,問岑參:“可否預先對酒坊進行產出徵稅,酒坊自然會提高葡萄釀價格。”
“也可,但是這個需要中丞派人到酒坊去詳談。”
稅收的事情談完了,李嗣業又問及岑參鼓勵百姓墾田的事情。岑參建議道:“爲了吸引百姓多種田地,吸引外地人來庭州種田。我建議中丞預先發下佈告,從今年起主動開墾荒田者可到蒲昌、金滿、輪臺等縣廨主動上報畝數,再由縣令親自前往登記造冊。同時對庭州西州境內現有土地進行田畝清丈造冊,把舊有土地和開墾荒田進行區分。都護府下達優惠政令,百姓每多開闢一畝荒田,給予少量的經濟補助,並且開墾的荒田第一年的產出不予徵收租庸調。”
李嗣業不由得拍手讚許道:“這個好,用優惠來吸引百姓增加田畝,可提高我北庭糧食的年產量。”
他緊接着問道:“那麼如何增加庭州和西州的人口?”
岑參揉着眉頭咂舌道:“這個可沒什麼好辦法,只能鼓勵發出告示鼓勵生育,誰家的孩子最多,可以獲得都護府的金錢實物獎勵。”
李嗣業點了點頭道:“這也算是個辦法,但收到成效已經是在十年二十年以後了,我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
岑參表情怪異地悄悄瞅了李嗣業一眼,中丞今年纔剛剛而立,正是年富力強時,怎麼就等不了那麼長時間,難道他知道自己的大限之期?
“那岑參就沒有什麼好辦法了,庭州雖不似安西貧瘠,但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比不上江南春光好,也比不上塞上江南河套,更比不上天下富庶的隴右,外來人一般不願意遷移至此。”
岑參說得很對,中原和江南都很富庶,誰願意跑到北庭來定居,除非那些定了流放罪的犯人。
但朝廷發配流放,都是往嶺南等瘴氣叢生的南方發配,北庭安西雖然條件差一點兒,壞境惡劣還是比不上嶺南。他想着應該試探性地向朝廷上一封奏疏,希望朝廷能夠把一些罪行較輕的犯人發配到北庭來,也能增加一部分的人口。
他同意了岑參的大部分決策,並準備在北庭都護府開始實行,都護府過所文牒的發放暫時由岑參統一負責起來,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由於岑參時常出入李嗣業的節度使府邸,引起了龐嶽的注意,也引起了他的不滿,都是剛到北庭不久,也都是李嗣業的幕僚,同時也都是右相派來的暗線,憑什麼你就如此受李嗣業器重,而我就要在此坐冷板凳。
龐嶽剛到的前幾天,李嗣業還經常召喚他表示親近,但真正做事情的時候,卻把他這個節度判官給擱置了。龐判官心中表示這怎麼可以?我還要接近你刺探消息,這樣被排斥在外,牛年馬月能夠完成右相的託付。
他必須想個辦法引起李嗣業注意,必須得到他的青睞。
玩無間道的人得自身有才具才行,可這位龐嶽除了玩葉子戲賭博有兩下子,鬥雞水平也不低,但其他方面就差強人意了。可能經過李嗣業與他的幾次交談,也得知出他確實是沒有大才,也沒有歪才。
既然才華讓對方看不上,那就只能想辦法立功了,可眼下有什麼功可立呢?他整整琢磨了兩個下午,才終於想出一條頗爲奇葩的主意——那就是到李嗣業面前告岑參的狀。
不就是因爲這個岑參在中丞前面得了重視,才使得他的話沒人聽,他的臉都沒有人去看。要想接近李嗣業,就必須打敗競爭對手岑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