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生日是每年的八月五日,舊曆十六年的時候宰相張說上書建議皇帝將生日改爲千秋節,把皇帝個人的生日變爲全國百姓都要過的節日,朝臣放假一天以示皇帝的恩德,這樣下來皇帝也高興,大臣們也高興,至於老百姓……誰管他們高興不高興。
天寶七載的某一天,南內興慶宮裡一名太監在大同殿的柱子上發現了一簇靈芝,連忙向上級太監彙報,上級又彙報給高力士,高力士稟報給皇帝,這又是一樁象徵着國運昌盛的祥瑞,於是百官又雙叒叕上表慶賀,建議把千秋節改爲天長節,預示天長地久之意。
後來日本人把這一糟粕學去了,於是日本天皇的生日變成了天長節,並且一直延續到二十一世紀。
每年的秋季都有各州官員派人進京奉獻賀禮,皇帝則在花蕊樓大宴羣臣,雖然沒有極樂之宴那麼誇張,但也是花費錢財無數,極盡豪奢。
但是今天皇帝對邊鎮和地方送來的禮品厭倦了,因爲翻來覆去都是那些東西,南方珊瑚珍珠,北方香料玉器,有本事你整點南美洲北美洲的特產。
他現在追求藝術的美,追求精神層次的東西,好聽的音樂,好看的舞蹈,而不是那些庸俗的黃金白銀。
於是皇帝下旨給這些封疆大吏們,不要再勞命傷財聚斂財物了,如今朕不好這些東西,如果你們真的有心的話,那就進獻一些節目歌舞,讓朕高興的同時,還能提升朕的藝術修養,何樂而不爲。
其實早就有人號住了皇帝的這個脈,舊曆二十九年時,河西隴右節度使蓋嘉運在千秋節前進獻的就是《甘州大麴》,有名的曲牌《甘州八聲》就是甘州大麴中的一個選段。皇帝得到之後非常興奮,立刻命令教坊梨園編排演出,甚至傳播到民間酒肆茶樓中,以至於後來傳播到了日本。
有了這段故事,李嗣業感覺自己僅僅吹嗩吶是不夠的,必須圍繞着嗩吶編排一段節目,這節目還得與軍旅生涯結合上,除了能夠娛樂皇帝外,他還有一個更爲高大上的原因。
唐王朝承平日久,除去十節度使所坐鎮的邊鎮外,中原乃至江南已經幾世沒有經歷過戰火,當時也沒有現代的廣播電視,多數百姓除知道皇帝年號奸相名字外,對邊境進行的這些戰爭一無所知,就連一些靠買官上來的縣令,都不知道皇帝正在連年發動戰爭。
皇帝就對軍隊足夠的重視了嗎?當然不是,他只重視勝利,只重視開疆擴土,對於參加戰爭的將士們絲毫不顧,強行命令哥舒翰攻克石城堡就是最好的明證。大唐開創之初,朝中盛行的舞樂是秦王破陣舞和大陣樂,民間流行的是《大面》,也就是蘭陵王入陣曲。等到盛唐至天寶時期,宮中是以羽衣霓裳爲代表的純粹的藝術舞蹈,民間流行的舞蹈已經換成了胡璇舞和胡騰舞。皇帝和民間自己也許都意識不到,他們正在慢慢地遺棄從貞觀到開元初的尚武精神。
從府兵制發生問題逐漸廢弛以來,民間對軍人這個職業也開始逐漸變得輕視。“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不知是從何時流傳出來的,但在這個時候就有這種趨勢了,再加上唐後期藩鎮之禍,然後又有五代十國,等到了北宋開始,以文制武已經是政府和民間常識了。
可以看看現在中央宿衛的龍武軍中和右驍衛和金吾衛中都充斥着什麼人,玄宗補充制定兵員時,本要求關中良家子參與招募應徵,還要進行一定的體能測試和軍事素養測試,但實際上落實下去呢,良家子弟多數不願意入軍,花錢買一些地痞流氓代替名額,等到安史之亂髮生時,京畿警衛部隊多不能負甲,也就是說連最基本的負甲行軍都做不到,可見他們糠到了什麼地步。
從今年開始從地方往邊疆輸送的兵源也有了問題,多數不堪爲用,安祿山也有了藉口,給皇帝上表說從南方和中原招募來的人身體羸弱,還有許多逃兵,他建議從河北本地招募,這樣將士出自本地,也沒有了思鄉之苦,可以更加安心地替聖人開疆擴土。
像這樣昭然若揭的用心,皇帝很痛快地就答應了。
扯遠了。
李嗣業若是想要借樂曲來掃蕩長安如今的靡靡之音,他就必須把嗩吶慷慨激昂的那一面展現出來,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只有電影黃飛鴻中無人能夠超越的BGM《男兒當自強》了,香港鬼才音樂人黃霑從十幾個版本的古曲《將軍令》中提煉改編出來的樂曲,而將軍令的古曲最早源自西漢,而流傳到今日的就是起源於大唐的這一曲,當然流傳過程中變化有很多。
他特意去聽了聽皇室宮廷版本的將軍令,是古箏和琵琶版本的,曲調時而舒緩激烈,時而輕柔暢快。表現了將軍出戰前升帳發號施令的那種急促感,但它在宮中的的地位不及《大陣樂》,也不及《秦王破陣曲》,更不及唐玄宗的《羽翼霓裳曲》。但是《將軍令》經過了一千多年的流傳,無數的曲藝家不斷修改,然後再由黃霑脫胎重編,定然能在花萼樓會起到振聾發聵的功效,這種現象是不是應該像牛胃般對音樂養分超越時空的反芻,逆向的循環本身就是一種神奇。
他玩嗩吶之時最喜歡的就是這支曲,只要嗩吶聲開始鳴奏,立刻給人頭皮發炸的超燃感,也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他雖然現在技巧變得生疏了,但距離天長節還有七個多月,有的是時間打磨。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可能地挖掘記憶中的東西,如牛皮大鼓的鼓點節奏,古箏伴奏的急促,還有橫吹的笛子,由於時間相隔了一千多年,樂器的音色也大不相同,都需要不斷改進。
做好計劃之後就應該招募樂隊了,先是在軍中尋找鼓手,這個難度不大,軍中的鼓手都是能量級別的,能用最大力氣將鼓聲傳到前方將士的耳朵中,使他們士氣高漲,永不退卻。還要張羅做四面新鼓,爲什麼要做四面呢,因爲花萼樓的空間不小,讓四面鼓分別佔據四個方位,使得聲音穿透四面八方,然後折射回來。
他還要找一個橫吹笛子的笛子手,幸好庭州、高昌這地方胡樂盛行,而且有河西流傳過來的《甘州八聲》。民間的高手不計其數,他派人多方尋訪,終於在敦煌張氏的幫助下,找到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樂師,吹笛子的技術已趨化境,估計和在梨園的曲部大家李謨不相上下。
但是還缺一個彈琴的,這類高手多出自中原和南方,在河西北庭這類胡樂盛行的地方,很難能找出這樣一個樂伎。
比起這些高手來,他的嗩吶技術還有很大缺陷,爲了不至於拖後腿,他要每日到城外的河邊練習曲子,爲了博取皇帝青睞換得官位,也是拼足了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