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一騎孤單的駱駝從遠方平坦的驛道上孤獨行來。
如今正值天下大亂,兵災四起,連商隊爲了避災都不再遠行,這條驛道上除了軍隊的驛使外,不會有其它人來往,這樣一匹獨行客就越發值得懷疑了。
封常清的暗哨早就發現了這名孤單的駱駝客,連忙去向將軍報告。
“哦,”封常清聽說後,立刻吩咐暗哨說道:“你立刻帶六七個人,把這駱駝客給我請過來。”
封常清下令後沒多久,哨探們便下山把這人當舌頭給抓了,五花大綁捆得得結結實實地送到了原上來。
此人頭戴尖頂氈帽,做一副粟特胡人打扮,面色坦然地來到了封常清面前。封將軍一見,連忙下令道:“快給曹參軍鬆綁。”
曹安定活動了酸澀的臂膀,對封常清叉手說道:“封將軍果然神速,押送財物的車隊明日清晨將從關西驛啓程,預計中午前就能到達這裡。只是光天化日之下,於將軍行動不利。”
封常清豪爽地笑道:“我們是悍匪,自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搶他丫的。”
他立刻向衆兵卒下令道:“今天晚上睡好,明天早上吃飽喝足,準備下山抄貨。”
兵卒們精神大振,連連稱喏。
實際上這睡好只是一句體貼話,如今已經是初冬時節,晝夜溫差很大。將士們身邊攜帶的生活物品就只是兩條羊氈,攜帶着衾被的人很少,夜間秋風襲來的時候,冷颼颼的西風把席地而臥的將士們從裡到外都吹透了。
第二日清晨,將士們開始活動筋骨並且提前用飯,平日捨不得吃醃肉的衆人多啃了一塊以犒勞自己,然後迅速進入設伏位置爬趴下來。
很快遠方平原的驛路上出現一輛輛掛着旗幟的車輛,車輪掀起的塵土紛紛揚揚,每輛車上都懸掛着旗幟,將近有兩百名的叛軍前後護送。
等他們行駛到原下的時候,封常清立刻副將率一支隊伍衝下山坡將車隊的退路截斷,自己則率少量的隊伍在前方攔搶。
叛軍如臨大敵,紛紛抽出兵刃或拉滿弓弩,面對這支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唐軍,並沒有表現得多慌張。
負責護送的將領心思活絡,尋思這裡可是他們燕軍的控制區,這支突然出現的唐軍就顯得很奇怪了。他策馬走出陣列大大咧咧地叉手道:“各位唐軍弟兄,你們是哪一支的隊伍?”
封常清命一粗野漢子上前叫陣道:“你他媽管得着嗎?快把車上的財貨吃的都留下來!”
將領自忖已經猜出這些唐軍的身份,嘿然笑道:“莫非是哥舒翰潼關被擊敗的殘部?躲在這秦嶺山中做了匪?”
粗野漢子故作語塞,封常清等人的臉色也乍變,似乎印證了將領的猜測。他的氣勢和膽量也逐漸大了起來,笑着說道:“我們有一些多餘的食物,也有一些盤纏,可以當做買路財交給你們,但車上的東西不能給你們。”
“你們打發要飯的呢!把車留下給我滾蛋!”
這叛將鎮定自若地說道:“別怪我沒警告過你們,這車上的財貨都是帶給駐守潼關的牛庭玠將軍的,牛將軍是聖武皇帝的義子,麾下在潼關有兩萬人馬。你們能躲在華陰與潼關附近他的眼皮子底下,是他老人家懶得拍蒼蠅而已,你們若是作死搶了他的家產讓他知道,他就算是把整個秦嶺華山翻倒,也要把你們這些手下敗將抓出來。所以我勸你們要有自知之明,不該貪的東西可千萬別貪。”
封常清突然發出嗤笑聲:“我們若是把你們全部殺光,不就沒人知道這財貨是誰搶的了?”
將領瞬間變了臉色,迅速撤回隊伍中去大喊了一聲:“保護車隊。”
“動手!”
衆唐軍拉滿了弓弩攢射,叛軍還以零星的角弓拋射,但終究勢單力孤迅速往後方撤退,才知後路已經被切斷了。
他從馬上揮起橫刀大喊一聲:“兄弟們,再往前二三十里就是潼關,衝出去到潼關搬救兵!”
他一馬當先衝出去,與攔路的唐軍戰作一團,封常清親自指揮士卒拼殺,經過短暫的激戰之後,只有三四個人逃出了唐軍的堵截,朝潼關方向奔去。
李崇豹幾次想衝過去殺敵,被封常清攔阻道:“今後還有你打仗的地方,別急着出手。”
等敵軍逃竄之後,他技癢難耐,從馬背上取下角弓,張弓搭箭拉滿,將遠遠遁逃的最後一人射中了後心。這叛軍在馬背上搖搖晃晃,最終栽倒下去。
封常清拍手誇讚道:“公子好箭法,將來騎射定然是一絕。”
李崇豹難得被人誇獎,將弓攬在身後說道:“封伯伯這下該相信我的武藝了吧,侄兒雖不敢說以一敵百,但軍中殺敵自保還是沒問題的。”
封常清見他起了驕傲之心,遂起了要考一考他的想法:“爲將者不應當只是勇武善戰,還需要智謀出衆。我且問你,我們搶了這些財貨,應當運到哪裡去?”
“封伯伯,侄兒斗膽獻策。這些財物就像是魚鉤,勾住了潼關叛將的神志。我們擁有了它們就等於掌握了主動,想在什麼地方跟他打,就在什麼地方打。”
封常清笑着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
潼關東城牆的主城樓議事廳內,守將牛庭階坐在鋪着虎皮的胡牀上,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大,嘴脣兩角的黑髭因憤怒而向上翹起,指着跪在地上的將領怒斥道:“我的貨都能給我弄丟!你是個蠢豬廢物麼!別以爲你們是孫孝哲的人我就會手下留情,給我把他們三個拉出去砍了!”
三人慌忙以頭觸地磕頭求饒:“將軍饒命啊,將軍饒命啊!”
牛庭階副將也在一旁勸道:“牛將軍,他三人也是無心之失。以卑職只見,不如放他們回去告知孫孝哲,以孫將軍與您的親厚,定然會再爲你備出一份財物。”
牛庭階捂着胸口一陣肉痛說:“你還是不知道這幫人,若不是搜刮到最後無可搜刮,他們是不會想起給我備財的。這是我的貨在潼關丟了,就算他還肯籌備,錢貨價值也遠不如丟失這一批!都是這三個混賬!不殺也可以,先打一百軍棍再說!”
跪在地上的將領告饒連磕了三個響頭之後,擡起頭來說道:“牛將軍,這些財貨其實是可以找回來的!劫您貨物的是一幫潼關潰軍,就在風翼原上,他們躲在華山附近做了匪,卑職都把他們的相貌記下了,願意領路尋找把貨找回。”
劊子手正要去拖他們去行刑,牛庭階突然擡起手說道:“你剛剛說他們是在風翼原上伏擊你們,此地距離我潼關不過二三十里,還真是我眼皮子底下的蒼蠅了。那我就帶兵出去!讓你去辨路追人,把財貨追回來!”
副將心中生疑,開口問跪在地上的將領道:“他們有多少人,武備如何,馬匹如何?”
“啓稟將軍,好像是兩千?或者是三千多?看上去武備精良,馬匹也有六百多。”
副將又扭頭去勸牛庭階:“牛將軍,我覺得頗有疑點,潼關潰兵怎麼可能集結這麼多人?有如此多的人馬,爲何不去西北和靈武投奔唐軍,卻在將軍的眼皮子底下劫道?我以爲將軍不必輕舉妄動,等派人去探查之後再說。”
“等探查罷黃花菜都涼了!我的貨也就丟光了!哪來那麼多疑心,我率八千人出去把貨奪回來,給你留一千人看家!就這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