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連忙將他從地上攙扶起來,握着他的手說道:“朕自繼位以來歷經千般波折,每日勤勉政事,卻依然要經歷磨難挫折,經歷了李嗣業起兵反叛,史思明歸順復叛等大事,因此有人暗地裡說朕德不配位。爲今之計,朕不能再像太上皇那般逃走,要承擔起一個社稷之君應盡的責任。”
就李亨這病秧子身體,如今已經是弱不禁風,把他放到戰場別說指揮作戰了,就算是那顛簸的馬匹和沖天的殺氣也足夠這位皇上喝一壺的。
李輔國深知皇帝內心其實惜命且不敢親自上場,這樣做不過是給自己脆弱的內心留一點面子罷了。
他立刻跪地啼哭道:“陛下,社稷之君最大的責任不應當是長命百歲,延續江山社稷嗎?上陣打仗乃是武將們的事情,就算朝廷人才凋零,缺少能征善戰之將,也不該讓您以身犯險吶。”
“太子雖已成年,但無奈經歷尚淺,如今無論是蜀中還是江東,均有地方節度使自成勢力,陛下若不能親自南下,扶持太子殿下繼任,陛下和太子的安危都不能得到保證,請陛下三思。”
李亨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這不是還有你嗎?朕派你護送太子南下蜀中,希望你能夠多多輔佐於他。”
“陛下!”李輔國痛哭的聲音更爲激烈,連連磕頭道:“陛下雖無天縱之才,卻在危難之際重建大唐,實乃中興之主。豈能因一時的挫折而赴身險境,請陛下三思啊!”
李亨固執地擺擺手:“朕意已決,你先下去吧。”
李輔國無奈退出殿外,但他並未放棄勸說,於是去見了張皇后,將李亨的危險想法告知了皇后。
皇后與李輔國的處境是相似的,她二人常年沆瀣一氣相互利用,自然無法接受李亨御駕親征。
張皇后進入殿中滿臉淚痕跪在李亨面前,抽噎着說道:“陛下不只是社稷之君,還是臣妾的夫君,李家的主心骨,您若捨身御駕親征,讓臣妾如何自處?”
李亨連連嘆氣,寬慰了張皇后幾句,從懷中掏出手帕擦拭了她臉上的淚痕,才遣侍女攙扶她離去。
這還只是李輔國的第二輪攻勢,他如今權傾朝野,下去之後聯絡左右相和三省六部的官員,與他們保持口徑一致,準備在朝堂上聯合勸諫皇帝遷都南撤。
第二日的朝會之上,李亨滿臉疲憊地坐在御榻之上,對下方沉默以對的朝臣們問道:“郭子儀終究還是沒有守住黃河龍門渡口,致使李嗣業大軍渡過了黃河。今時局已經到了危難時刻,朕欲率關中殘餘兵力與李嗣業決一死戰。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衆臣得到李輔國的暗示,早已統一了口徑,紛紛跪倒在地上叉手勸諫:“陛下萬金之體,切不可赴身險境,還請陛下三思。”
有時候真理確實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整個朝野上下似乎只有郭子儀和僕固懷恩二人認爲皇帝應該留在關中親自禦敵,但多數人的意見皇帝不能罔顧。他心中本來就對自己御駕親征有些牴觸,遇到形形色色的阻力之後,等於給了足夠的臺階,可以讓他心安理得地捨棄京師,捨棄長安百姓而南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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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亨攤開雙手愁眉不展地說道:“如今局勢危急至此,朕若捨棄關中百姓逃離京師,如何能對得起列祖列宗,如何能對得起長安百姓。”
太子太傅房琯越衆而出,上前握着笏板朗聲說道:“陛下明鑑,值此社稷存亡之秋,棄城而走纔是可取之道,況且只是暫時的南遷,只要朝廷還在,陛下還在,大唐社稷就巋然不倒。叛賊李嗣業不過是暫時佔據上風而已,天下民心終究在我大唐,悖逆之人多行不義必自斃,臣等相信陛下有朝一日終究會回到長安。”
李亨心中涌起濃濃的期望,低頭對衆臣子問道:“你們也是這樣認爲的嗎?”
大臣們紛紛叉手道:“臣等附議!”
“既然如此,今日參與朝參的臣工就留在殿中,免得走漏消息,明日凌晨時分,跟隨朕的御駕從大明宮重玄門向西撤往鳳翔郡,往陳倉暫入蜀中躲避。”
衆臣和李輔國恍然大悟,他們自以爲是套路了皇帝,誰知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在李亨的預料之內。
太子李豫本來站在殿中沉默不言,但他聽厭倦了這些人云亦云的聲音,最終忍不住上前叉手道:“兒臣有一言進奏。”
李亨知道他想說什麼,直接了當拒絕道:“朕尚且沒有留下來親自抗敵,豈能讓自己的兒子涉身險境,你與我一同撤離關中,切莫要使性子。”
李豫沉默地點點頭,把想說的話吞嚥進了肚子裡。
一切就如四年前的那日清晨一樣,已經垂老耄耋的太上皇李隆基被宦官們強行拉上車輦,他大喊大叫着要留在長安,但拉扯的人並不相信他,就如同他們不相信李亨會御駕親征一樣,大唐的皇帝早已沒有了那個血性。
宮女和后妃娘娘們也提着包裹跟在皇帝和皇后的車輦後面,在御林軍的護衛之下出了重玄門,沿着龍首原的飛龍廄往渭河方向而去。
李輔國任命房琯爲京師留守,命中使邢延恩掌控宮門鑰匙,由於皇帝出行消息嚴密,許多宗室子弟也未能出逃,包括李隆基第二十七恆王李瑱和他的兩個兒子,也被拋棄在了長安。
李亨向西出逃遁後,命令李輔國率領御林軍在前方派出斥候刺探消息,卻得知李嗣業已經率先派出段秀實佔據了鳳翔,皇帝頓時愕然,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臣李揆向他獻策:“通往漢中之路並非只有陳倉,還有子午道、褒斜道和黨駱道,陛下何不從這三條道路中擇其一,以逃避兵災之禍。
李亨此刻已經毫無主意,只好人云亦云地應承:“說得是,不知該從那一條道路去走?”
這時逃跑隊列中的王思禮站了出來,這位王大夫非常幸運,也相當命大。當初在哥舒翰麾下做步軍統領時駐守潼關,大敗之後只有他一人逃出生天,後來又擔任澤潞節度使與李光弼一起駐守絳蒲二州,在黃河渡口被李崇豹擊敗時無援軍相救,他竟然跳入黃河之中游過了對岸,重新回到了長安得到了重用。
王思禮最厲害的還在於忍辱負重,當得知他回到長安後,放火燒橋的魚朝恩心中忐忑不安,連忙求教於乾爹李輔國,李輔國卻笑着讓他放寬心,坦言這種事情王思禮絕對會隻字不提,否則他也做不到今日兵部尚書的地位。果然王思禮進入長安之後,對昔日在黃河河灘上的遭遇絲毫未有提起,而且對李輔國等一衆閹黨也都禮敬有加。
他在擔任關內節度使時,對關中的各條道路都瞭如指掌,他自然有這方面的發言權,上前叉手對李亨說道:“陛下,子午道和黨駱道的棧道年久失修,路途太過險惡,不合適大部隊通行,只有褒斜道還算通暢,只是陛下從長安出走並未攜帶大量糧草,褒斜道長達四百多裡,沿途村落貧瘠,若從褒斜道行走,三軍將士怕是飢寒難耐無從補給。”
李亨悲觀地問道:“那如你所見,朕當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