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磷傲然走出殿中,他來到跪在臺階前的程元振面前,目光蔑視地冷覷了對方一眼,直盯得程元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中愈發膽寒。
片刻之後,衛士來到他的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道:“主公請你進去。”
程元振心中忐忑不安,剛剛那兩位都是挺着胸脯不投降的,一個被殺了,一個卻被放了。他作爲立下功勳的降臣,按理說應該賞纔是,但李嗣業這人詭譎多變,誰知道他腦袋裡現在想的是什麼?是卸磨殺驢還是接着重用他?
他拖着沉重的雙腿走進殿中,連頭都沒有敢擡,便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奴婢參見西涼王,不,奴婢參見聖人。”
李嗣業擡擡手讓他站起來,臉上甚至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輕鬆和顏悅色地說道:“程將軍能夠棄暗投明實在是有功於社稷,也令我對你頗生好感。日後切莫口誤,你我都是大唐社稷的臣子,豈能行那篡逆之事。”
程元振聽罷渾身直冒冷汗,這傢伙剛纔說的到底是他心底的真實想法,還是在試探他。這樣的險他絕對不能冒,否則自己的死路就在前面。
“您武功赫赫,當爲天下之主,當今皇帝李亨德行有虧,唐廷早就氣數已盡,正是您登位大寶之時吶。”
李嗣業搖了搖頭:“你莫要學的像其他人一樣忙着勸進,不過我就算不能名正言順,照樣也可以給你封官獎賞。但是在此之前,我們得先給大唐找一個合格的皇帝。”
聽到這裡程元振纔可以確定,李嗣業果真是沒有盤算自己當皇帝,那麼接下來肯定要給自己找一個傀儡來操控。
他恭敬而又虔誠地問道:“不知西涼王屬意推舉誰爲皇帝?”
“你可算是問到點上了,太上皇第二十四子恆王李瑱素來仁慈安穩,溫厚敦良,纔是一個社稷之君該有的樣子。這件事我交給你來辦,只要擁立恆王李瑱爲帝,你就有擁立之功,等他登基後我就讓他封你爲國公。”
程元振連忙叩拜在地上:“多謝主公!多謝主公,奴婢一定肝腦塗地,給您看顧好皇帝。”
李嗣業點頭滿意地笑了笑,跟這等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只要稍稍點撥對方就能夠心領神會,這閹人若能夠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定位,將來壽終正寢也不一定。
“好,我要在一個月之內使新皇登基昭告天下,所以你要加快速度說服恆王李瑱。”
“這麼快?”程元振嚇了一跳,他沒想要李嗣業竟然這麼着急穩定局勢,此後是不是要有什麼後手。
“這種事情當然要從快從急,登基大典能簡化就直接簡化,我的要求就只有一條,不能讓新皇給我鬧出什麼幺蛾子。你只要成功勸說李瑱坐到那把椅子上就是大功一件。而我將親自爲皇上選拔御林衛,保證陛下的安全。”
“喏,奴婢告退。”程元振全身激出一身冷汗,把某些內心深藏的想法都按奈了起來,叉着雙手緩緩退出了大殿。
李嗣業進駐長安期間,他對投降的地方藩鎮軍,投降的燕軍和歸降的龍武軍的建制進行了重新整頓,全部交叉打亂,防止他們抱團結黨,形成軍中的不穩定因素。
除此之外,他還在河西、北庭、安西三軍中選拔軍官,組成了一支由隴右軍官爲枝幹,其餘各軍爲綠葉的中央御林軍,這支軍隊表面上是皇帝的御林軍,實際上則是他用於控制京師,控制朝廷上下的武裝力量。
對於左右御林大將軍的人選,李嗣業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最終起用自己最放心的人。他任命燕小四爲左御林大將軍,幼子李旭爲右御林大將軍,這樣即使他率軍外出征戰,也能夠保證長安不會後院起火。
爲此他專門寫下書信,遣人把燕小四從潼關召回了長安。
……
程元振得到李嗣業的授意之後,回到自己的府邸準備了一份禮物去造訪恆王府,但恆王早已不在府中,而是躲到了長安某個角落裡。
適逢天下大亂的時候,最可憐的就是他們這些宗室子弟,必然會被後來者篡逆者當做眼中釘肉中刺,甚至使得他們這一脈完全全斷絕。當初安祿山攻入長安之後,他的義子孫孝哲曾經對遺留在長安的宗室子弟大加屠戮,爲了防止李嗣業也這麼做,他們只好躲起來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李嗣業選擇讓程元振辦這件事情出自兩個方面的考慮,第一程元振是長安深宮中混出來的人物,對長安的方方面面都比較瞭解,自己身邊還真沒有他這樣的人。第二,程元振雖然率衆歸降,但此人有投機分子的嫌疑,只要有人稍加鼓動,就有可能倒向李亨那邊兒去。讓他做這件事就是爲了斷他的退路甚至是吸引李亨的火力,只要這程元振跟着他幹出這件事情,他就會徹底斷絕重新歸順朝廷的可能,已經遠遠超越了李亨容忍的底線。
恆王李瑱雖然已經失蹤,但終究還是有跡可循,程元振通過原恆王府邸的下人,審訊出了李瑱的下落。他立刻命人去準備了許多禮物,隆重地前往恆王李瑱的藏身之所委婉地表明瞭自己的來意。
李瑱沒有點頭同意,也沒有拒絕,這讓程元振看到了希望。這個世界上還有誰不喜歡當皇帝,就算是一個傀儡皇帝,也是無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他回去立刻準備,先將李瑱遷移進太極宮,到時候他就是反悔也來不及了,但程元振萬萬沒有想到,他前腳剛從李瑱的暫避之所離開,後腳對方就自殺了,幾乎沒有給他任何挽救的機會。
程元振慌忙去見李嗣業,求問他現在應該怎麼辦。李嗣業也非常震驚,惱怒地將程元振罵了個狗血淋頭。
“我讓你勸他當皇帝,不是讓你逼死他,連這點事情都辦不了,你以前是這麼在李亨手下當差的!”
程元振連連叩首道:“奴婢知罪,奴婢也是大意了,他本來答應的好好的,誰成想居然這麼想不開。如今人已經死了,還求大王想個辦法補救纔是。”
“補救,怎麼補救,人已經不在了怎麼救?”他發了幾句火突然眼前一亮,扭頭問程元振:“這恆王李瑱有兒子沒有。”
“有、有、有,有兩個兒子,一個名叫李繼玄,另一個叫李追玄,只是李瑱曾經修行道法,長期不近女色,所以他的這兩個兒子年紀都挺小,一個才十四歲,一個才十二歲。”
他說呢,李家的親王哪個不是兒女成羣,妻妾成堆。李瑱這個已經屬於他自己毛病造成的人丁不旺。
李嗣業肯定地點了點頭:“年紀小點挺好,小孩子腦袋裡越沒有那麼多複雜的想法。”
“只是,”程元振猶疑道:“他們不止年紀小,還沒有封號,就算是世襲王爵,每過一代都要降爵,兩個兒子只能承襲爲郡王,按照《六典》禮制,郡王是不能夠繼承皇位的。必須由皇帝先加封爲親王,才能夠登上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