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滅正站在不滅居門前欣賞天景,見人來了,微微一笑。厲醉楓三女是第一次見着生不滅,行禮之餘偷眼打量。狄沖霄是百無禁忌,來到生不滅身側,遞過一壺靈酒。生不滅擺擺手。狄沖霄會意,收回靈酒的一瞬,任水心出現在居門處。
生不滅道:“你妖婆子最是麻煩,這次不管成與不成,十年之內只去找你,不准你來嘮叨。
任水心道:“你這老兒有本事就躲,沒本事就聽嘮叨。小秀的事要是不成,老婆子天天來嘮叼,你活多久就要煩多久。”
生不滅道:“所以女人是天下最最麻煩的存在,魔皇是,你也是。”轉頭道:“小子,老夫現在頗是好奇你搭上那麼些個怪姑娘居然還能笑得這麼開心。年輕時是怪姑娘,老了全是妖婆子,換了老夫是你,單是想想就要渾身哆嗦了。”
狄沖霄笑道:“難得你老也會開玩笑。老姑奶奶,你說錯了,今天的事一定成,就算天命不準,我也要讓它成。”
任水心道:“你這孩子的氣色比前次要飛揚得多,自身的時間軸跡也越發讓老姑奶奶看不透了,混亂混沌,正是有變改過天命的亂軸之相。你攻了天命一回,是爲破命;接下來是天命還攻,是爲守命。還攻守命之後亂軸之相纔會回覆。守命正應在小秀復生之事,妙極。你這孩子真是討老姑奶奶喜歡,不論你先前做了什麼選擇、做了什麼事,能逆改天命,必然是難到要超越奇蹟才能辦到的事。”
狄沖霄道:“的確是。老姑奶奶,你沒算過我前些天會做什麼嘛?”
任水心擺手道:“那天見過之後就是命局開始之時,不只是你要做選擇,老姑奶奶也要做選擇,老姑奶奶不是天命變數,能選的只有放手不理、萬事不管。生老兒,雖說在你的事上,老婆子也是沒法看通透,但可以肯定,你要想得到解脫,也只能是放手不理、萬事不管。”
生不滅道:“不用你說,老夫也知道。今次的事要是成了,這小子必然就是真能破散天命的變數。妖婆子,老夫一直很好奇,天命變數到底爲何?生於天命下的生靈本該無法超脫天命,強如魔皇也不例外。”
任水心輕語:“旦願老婆子能給你一個明確答案,只能說天命如同一個淘氣孩子,最爲喜歡和生靈戲耍,你在人生路途中每走一步,本源上都是在天命給你安排下的無盡選擇中選出一個,直到下次再選。這次的選擇結果很好,下一次未必就好。反過來也一樣。選擇中有你想要的一切,包括超脫天命本身。能有生靈超脫天命,其實是無形天命最爲渴望的,有個對等的夥伴,它才能玩得更開心。一如兩人對奕的樂趣遠非一人獨下可比。我、你、空老兒、鳳老鬼與魔皇,皆是每一次關鍵選擇中都會選到最佳選擇的那一類,人世少有,所以我們最後才能凌駕衆生之上,但依舊不過是天命棋盤中的棋子,是天命的玩具,而非玩伴。至於其它的玄妙,就不是老婆子能知道的了。”
生不滅道:“老妖婆,魔皇是否就是明白自己所選全是對的,可也全是選錯,所以就決定不再選了,以棄去天命賜予的不滅之身來否定天命。她不該死卻死了,不僅是她本身以後歲月的選擇不復存在,所有和她有關之人的命運選擇也必然要有變化。她以絕大代價逼得天命變改,終是贏了一次。一生唯一的一次。”
任水心回道:“誰知道呢,也許是,也許不是。開始吧。今夜月輝星明,是個好開端。但地不是好地方。不死不活,半陰半陽。”
生不滅道:“所以說你這妖婆子最是煩人。狄小子,你來選一個地方。選到老妖婆滿意爲止。老夫雖不擅空界神技,可方圓千里之內彈指便到。黎明雖短,足夠你選。”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狄沖霄苦着臉道:“老姑奶奶,我覺着這地挺好。的確是不死不活、半陰半陽,可也是正對黎明的生死交匯。”
任水心道:“偏就不好了。難道你這孩子希望小秀復生之後是個陰陽人麼?只是陰陽人也就罷了,要是性子也如生老兒般不陰不陽,那還不如死了好些。”
狄沖霄對老姑奶奶孤怪有了更深瞭解,斂容正色道:“小子堅持,絕不接受此地之外的復生之所。無論老姑奶奶心裡想什麼,都必須要以我的選擇爲重。要是小秀復生之後真有了異變,以後有的是時間補偏。終有一天,我會超越曾經的魔皇,如今的我都能破散一回天命,那時的我自然也能。生老,開始吧。”
任水心笑道:“老姑奶奶沒看錯人,你這孩子就是討人喜歡。那就開始吧。”
生不滅對狄沖霄道:“所以老夫纔要說這妖婆子最是麻煩。狄小子,一旦開始,那在復生之前,老夫勢必不能他顧。任婷秀之事絕非魂魄還身那麼簡單,是要變改自身的必死之命,實是逆天而行,必有不測變化,你自小心。”
狄沖霄正色點頭。
生不滅不再說,昂頭看天,一手對着東、一手對着西,神光沖霄而起,低喝:“提日移月,陰陽並空,天道破恆,逆命月蝕!”音落雙手緩緩對合。
一輪紅日自山間升現,移向天穹;一輪圓月自樹梢回升,移向天穹。生不滅手合一分,日月便接近一點。
厲醉楓三女心下駭然,無法相信這世間竟然有人能做到移挪天星!!!
紅日光芒無法刺透黑暗,只是自身明亮;回飛明月也只是下落圓月化脫出一個月影。狄沖霄由此明白並非是真正提日移月,但心中之震駭還要在厲醉楓三女之上,此事分明是生不滅以神光合入日精月華,令日魂月魄化現人世,這一神技本身已是逆天之技,不在移星挪月之下。
轉眼間,日魂月魄於天穹正中相遇相疊,月魄遮擋日魂,令月影如血殷紅,破開黑暗,照灑大地。
生不滅道:“順利化現,是個好開端。月蝕即是月食,美麗而短暫,老夫接下來要打開逆命兩世門,想它長久,無能辦到。老妖婆,要想擁有最多時限,看你的了。”
任水心微微點頭,右手虛點身前空地,神光到處,任婷秀的木棺閃現;左手中幻現一塊由神魂時光錯而成的神晶。
神晶隨着主人心念化做一杖圓環,飛向天穹中的逆命月蝕。靈環套月,日魂月魄就此不移,月蝕停在天穹正中。
生不滅雙手終是對攏合併,壓得那天空月蝕閃現一道裂紋,如血月光飛落而下,化做一個靈光門,左半門上刻着轉世兩字,右半門上印着回世。回世門打開,門內平躺着一個虛形魂魄,正是任婷秀。生不滅暗道回世門先開,此事又有了三分。高喝;“魂醒回世。”
門內任婷秀應聲坐起,雙眼迷茫。狄沖霄明白回世門隨時會關,對着任婷秀大聲呼喊。虛形任婷秀一無所聞,只是迷茫呆坐。
生不滅心中輕嘆逆命一事果然難爲。
狄沖霄大叫:“生老,可以拉人出來麼?”
生不滅回道:“只能自出,若活人入門,逆命門立刻消散。沉睡於逆命兩世門內的死魂雖說暫時不受天命規限,卻要時刻受着門內混沌之氣的熬磨。該是必死之命的緣故,所以她此刻是他人魂魄要沉睡十年以上纔會有的失魂落魄之徵,絕非短時間內可以回魂。接下來只能賭命,若她回魂時是轉世門開,那就只能是順承天命,轉世來生。”
“天命已然給了機會,絕不能賭!”狄沖霄衝到任婷秀棺木前,用力搖動,大叫:“小秀,醒醒!我們說好的,一生不世不分離!要和寧馨一起遊遍整片大地!”
任婷秀屍身毫無動靜。
生不滅微微搖頭,魂身兩分,且魂處逆命門內,搖棺豈會有用。
狄沖霄也知沒用,但並非急焦亂喊。感受到任婷秀心內閃現的一抹靈光,狄沖霄知道賭對了,爲男鎖女、連心結魂的飛神枷鎖神光球雖然極爲微弱,但還能迴應正體飛神枷鎖。狄沖霄抽出體內的飛神枷鎖神光球,蘊入七極神光,蘊入自身生命靈光,蘊入心內的愛與渴望,長嘯聲中摁入任婷秀心口。
兩個神光球於任婷秀體內相接,源自狄沖霄體內的神光球將屬於任婷秀的神光球收護入己內,將自身所有的一切都轉贈過去。
任婷秀的手指動了動。
狄沖霄左手按心,大叫:“惡魂,連魂傳心,陪我與天命搏一搏!辦不到也要辦!小秀活,你有獎!小秀死,你陪葬!這份極度惡欲,你該很喜歡吧?!”
黑暗神光閃現,狄沖霄右眼瞳中顯現一個高大神座,神座上的黑神魂縱聲狂笑。
一朵黑晶花自狄沖霄右瞳開放,傾刻滿臉,順頸而下、延臂而行,直至任婷秀心口,喚醒她體內那深被死氣壓制的碎片。隨着心口綻放黑晶花,任婷秀屍身閃現黑暗神光。逆命兩世門內,任婷秀終是感應到什麼,木然、艱難地轉過頭,目光凝定在狄沖霄臉上。
此時,打開的回世門終是開始關合,緩慢,無可阻止。
狄沖霄急抱起任婷秀屍身,順着門關移挪,讓門內任婷秀始終正對自己,讓她看着自己的焦切與渴望。縱聲長嘯:“小秀,回來,我們一起去接寧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