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下達命令的天使只說了短短一句話——殺死前來講學的那個祭司。
此外再無其他說明,卡繆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人,也不知道這場刺殺背後有多少勢力在博弈。
憑藉多年的刺殺經驗,他覷到了最佳時機,在告解者準備起身離開、祭司也放鬆下來的一瞬間,毫無保留地就出手了。
如果是在過去,面對再強大的敵人,以他的敏捷度,也足以在瞬息之間將對方的咽喉割斷,然後逃之夭夭,偶爾會有目擊者,但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更不用說他的面貌。
安息軍團的卡繆,一度是無數人夜半驚醒的噩夢,迫於這種不低頭就去死的高壓政策,許多人都只能選擇忍氣吞聲,低眉順眼地爲軍團的高層服務,有的是提供魔法研究數據,有的是奉命調遣武裝力量,任何時候軍團需要協助,他們都必須無條件服從。
然而在這樣的隱忍中生活着的“奴隸”們,註定不會對軍團有着真正的忠誠,他們一面憎惡高高在上,彷彿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大師,一面又貪婪地想要取代他,獲得安息之櫃中那些被封存的禁咒、秘典、寶藏下落……
卡繆從藏身之處掠出,比閃電更快的速度,讓他瞬間就從窗外逼近到目標的面前,手中的寒光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可以割斷對方的咽喉。
卻就在這種時候,他的意識被強行剝奪,大腦失去了身體的支配權,整個人像一灘爛泥般撲在了地上。
彌留之際,他聽到自己的刺殺目標憤怒的咆哮聲:“誰用了墮落之音?!”
他只是一枚棄子,用來刺殺大師的棄子。
那些對大師積怨甚深的人,利用他給大師帶來的一瞬間錯愕,對這兩人施放了祭司魔法中最爲殘忍的控制魔法——禁咒•墮落之音。
薑還是老的辣,大師的身上加持着小範圍的反魔法領域,這種對他來說幾乎可以說是外套一般必不可少的魔法保護了他,沒有收到墮落之音的影響,但前來刺殺他的卡繆卻被命中,體內生死之力迅速吞噬了其他所有的元素,他陷入了近似死亡的昏迷狀態。
早在他出生前,墮落之音就因爲控制能力不足殺傷力有餘,被從祭司魔法中抹除了,執行者當然也是以大師爲首的安息軍團。
墮落之音被寫入隱秘之書,永遠地封存在了安息之櫃中。
而安息之櫃的開啓條件是唯一的,即有新的迫切需要封存的人和事物出現,這種時候六大神殿纔會將手裡的鑰匙集中到一起,打開安息之櫃,然後由大師親筆將需要被抹殺的人、魔法、配方等寫在隱秘之書中,再封存回安息之櫃中。
這個過程運作了幾十年,從未有過失敗,但墮落之音卻傳了出去,大師不是笨蛋,他自然是在第一時間領悟到有人背叛了自己的事實。
不僅他,卡繆艱難地死裡逃生後,同樣意識到了自己在內亂中成爲了棄子的事實。
中了墮落之音後的卡繆被安放在棺材中秘密下葬,大師不希望自己被暗殺未遂的事被更多人知道,於是卡繆之名就被匆匆抹去,沒有給任何人一個交代。
可誰有能想象得到,一個已經死透了的、被釘在棺材裡的人,還能復活,並且成爲名副其實的“噩夢”?
“……據說看守墓園的人被嚇瘋了,我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如果一個人從墳墓裡自己爬出來,我想我大概也會瘋掉的。”海默林說着,微笑地看對面呆若木雞的阿瑟。
阿瑟直着舌頭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他還以爲黑加侖只是一個天賦稍微高一點的角鬥士,自己必須更加努力才能打倒他,可現在看來,連死亡都不能令他屈服,究竟還有什麼可以擊敗他呢?
於是他不無懷疑地問:“既然連禁咒都奈何不了他,你的手下爲什麼手你曾經打敗過他?”
海默林摸着下巴笑道:“打敗一個人一定要用禁咒嗎?卡繆雖然戰勝了墮落之音,但這決不是個例,他也沒有因此就變成殭屍不是嗎?他仍然是個人,是個稍微有點棘手的人,一般的刀槍對他不奏效,但是如果我們能拿到獵魂者……”
“獵魂者?”阿瑟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你說的難道是當年毀了整個索托瓦城的死亡聖器?”
“你的知識面倒是挺豐富的嘛,是上次路過之前亞歷克斯給你做的功課?”海默林戲謔地笑問,阿瑟撇着嘴沒有回答。
克勞恩想了一陣,謹慎地道:“可是獵魂者也在他們的手中,要想弄到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海默林閉了閉眼,再睜開,湛藍的眼眸深處滿是成竹在胸的自信光芒:“關於這一點,你們大可以放心,在殺人概率學方面,卡繆幾乎算是個專家,他上次殺大師不成,這回一定會拼盡全力以證明自己做得到,而茵也絕不會希望他冒險,所以在他去爲瑪格麗特報仇的時候,手中一定會握着獵魂者,我們只需要讓獵魂者從他手中離開,然後……”
他說着,舒起左手的四指,對着自己心口做了個插入的動作,嘴角帶笑:“這個工作,就要麻煩你了,阿瑟上尉。”
阿瑟有那麼一分鐘的猶豫,他只想過要擊敗黑加侖,並沒有想過要殺人,就像黑加侖有那麼多次機會也都沒有殺了他一樣。
但很快地這個仁慈的念頭就被他從腦海中抹去了,如果黑加侖還活着,茵萬一再找其他的藉口拒絕自己怎麼辦?必須殺了他!
“好,我做。”阿瑟豪氣萬丈地答應下來。
反正又不是沒殺過人,能娶到一個奧術師爲妻,將來回到王都也一定是備受人們豔羨,這絕對是一筆合算的買賣。
海默林微微點頭,道書桌前抽了一張信箋飛快地寫了幾行字,然後簽上自己的名,遞給克勞恩:“拿着這個,從塞露里斯城的魔法師公會直接傳送到烏賽斯,然後在那邊伺機行動,只要卡繆前去刺殺大師,就照我們剛纔說的做。”
阿瑟忍不住多了句嘴:“喂,我聽說大師的身份即使是安息軍團內部的人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你們兩個知道大師是誰?”
海默林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去吧,事成之後馬上給我消息。”克勞恩對他行了標準的軍人之禮,收好通行證,推搡着滿腦袋問號的阿瑟出了指揮部。
第二天天剛亮,茵就起牀了,花了好些時間認真挑選該穿的裙子——雖說對方是熟人,這次會面的分量還是不一般,不能馬虎大意被人笑話了去。
蘇緹被她翻找次元的動靜吵醒,揉着眼睛坐起來,和窮奇打鬧了一陣,等茵盤好了頭髮,才慢吞吞地下牀去洗臉,邊問道:“姐姐真的要去見布萊爾先生嗎?萬一他要殺你,小黑哥哥又不在,我怕我幫不上忙……”
“他如果要殺我,也就不會等到現在了,”茵攆着窮奇回次元裡去,臉上雖笑着,語氣卻有點不太確定,“當然啦,他怎麼想我是不知道的,只能好好和他談了。”
火鳳還窩在茵的帽子裡睡懶覺,聽她們倆說了一會兒覺得吵,就把腦袋蓋到了翅膀下。
正要接着睡,剛離開房間的茵又“嘭”一聲撞門進來:“小紅,不好了!”
“我確實不怎麼好!”火鳳一肚子起牀氣,茵那一聲差點把它嚇得連着帽子一起摔到地上去,沒好氣地伸了個懶腰。
茵焦急地說:“我不是說你,伊達洛斯他人不見了!”
幾分鐘後,火鳳將整個房間檢查完畢,又飛回茵的胳膊上,心不在焉地說:“正如你所猜測的那樣,他是自己走的。”
蘇緹推了推反鎖的窗戶,不解地問:“門窗都鎖着,他是怎麼離開的?”
“當然是長距離空間移動,這個大陸上能使用高階時空魔法的人不會超過五個,大師應該不在其列,”火鳳用喙子碰了碰茵的臉頰,“怎麼樣,他走了,你還要去見大師嗎?”
茵悶悶不樂地低下了頭。剛纔進門發現牀上沒人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到了伊達洛斯是自己離開的可能性,畢竟昨天那番話是在他面前說的,雖說他虛弱得無法做出任何迴應,但聽過之後也絕不會沒有想法。
或許是不想讓自己以身涉險吧,不想自己重蹈瑪格麗特的覆轍,十七年後仍舊栽在大師手裡。
“……去,該做的事遲早要做,我不可能躲一輩子。”最終茵握緊了拳頭,下定決心地道。
“既然沒有人需要照顧了,那姐姐,我陪你一起去。”蘇緹搖了搖她的袖子。
茵笑着搖頭:“你不能和我一起去,我們都去了,遇到危險誰來救?”
蘇緹撅起嘴十分之不情願地看着她,好像在說你不讓我去我也要去。
茵蹲下來抱緊了她:“聽話,只要不出意外我和小黑都會平安回來的,如果發生不幸,對方是魔法師,你跟去也改變不了什麼。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給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