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說着,打開次元將小夢迦拖出來,然後將肩膀上的小夜魅也扯下來,連同窮奇一併推到她面前:“要是我和小黑都回不來了,你可得替我照顧他們,千萬別讓他們都無家可歸啊。”
窮奇一聽自己也要被留下,立刻不樂意了,咬着茵的裙襬一個勁兒地撕扯,牙齒間發出猢猢的吼聲。“小白!不要扯我裙子,你想被抓去當便便製造機的話就隨便你吧!”茵掐準了它的死穴,威脅道。在埃洛達那次強迫便便的經歷讓窮奇刻骨銘心,聽她這麼一說,只好悻悻地鬆了口。
“還有這個,”茵又將骨灰盒捧出來交給蘇緹,“我媽媽留給我的懷錶還有安息之櫃的一把鑰匙,我都放在裡面了,你替我保管着,將來有機會的話,讓小白帶你去翡翠森林找莎曼珊夫人,你可能不認識她,不過她應該認得出小白。”
蘇緹聽着她交代後事一般的語氣,嘴一癟,撲上去抱着她的脖子哭起來:“姐姐你別去了好不好?我不想又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嗚嗚嗚……”
茵安慰了一陣,不奏效,火鳳受不了地哀求:“別哭啦!煩死人啦!小不點,你帶着小黃他們留在旅館等着,我陪小茵去見大師,保證把她活着帶回來行不行?哎喲喲真是怕了你們了。”
蘇緹止住哭,眨眨淚眼:“真的?”
“真的真的,比黃金還真。”火鳳用力伸了伸爪子,然後撲着翅膀飛上茵的肩膀上蹲着,一副隨時可以出發的樣子。
“那你早點不說……”蘇緹抹掉眼淚,氣鼓鼓地道。
“我本來沒準備摻和進來,不過既然之前答應過那個自戀狂,總不能看着你哭吧?”火鳳唉聲嘆氣,“一個比一個麻煩。”
唯恐提到索蘭達爾又讓蘇緹難過起來,茵趕緊理理裙子朝門外走:“就這麼說定了,乖乖等我們回來啊!”
茵的預料是對的,布萊爾先生果然住在輝煌神殿中,並且在她向前院打掃衛生的見習祭司打聽時,對方一臉“原來是你啊”的表情,熱情地說:“那位先生正在等您呢,請順着這條迴廊一直走到底,左手邊的那扇門進去就是了。”
“……謝謝。”茵僵硬地向他道了謝,轉向長廊。
布萊爾先生預感到自己會來?是因爲伊達洛斯受傷了,還是因爲……
火鳳感覺到她瘦弱的肩膀一哆嗦,就猜到她又想到了可怕的一面,於是湊過去在她臉上蹭了蹭,安慰道:“沒事啦,這不正好,說不定他已經打發那紅髮的孫子離開,還省得你說了要被懷疑居心叵測。走吧。”
茵小聲問它:“布萊爾先生怎麼會知道我要來,按道理他應該不知道我和伊達洛斯之間的關係,該不會是小黑在他手下……”“哎呀不會啦,你家怪獸沒那麼容易死,大師但凡長着腦子就應該明白一個道理,這時候和你硬幹上沒有半點好處的。”
火鳳大打包票的自信多少也傳染了一點積極情緒給茵,她自我安慰地小聲說:“但願你說的是對的。”
一人一鳥穿過兩旁都是花崗岩凹面柱的長廊,來到了神殿的後殿中廳,廳中安放着一座巨大的雕像,是一羣人在飲酒狂歡,茵的視線從一個人的胳膊下穿過,看到了位於左內側那扇虛掩着的門,定了定神,繞過雕像走向它。
房門推開,裡面意外地是一間禱告室,神像懸在牆壁上,一個身形魁梧的老人正在做禱告。聽到開門聲,老人閉着眼回過身來,嘆息道:“我一直在等你來,茵•伽羅小姐。——或者,格雷亞小姐?”
茵望着那張曾經無比熟悉的臉,也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糾正道:“是茵•修文,我和塞來路王室沒有關係。”
布萊爾先生點了點頭,摸着長長的鬍鬚,睜開眼看她。有那麼一瞬間茵覺得自己的視線就像被用強力膠黏在了他臉上,一樣無法挪開,但緊接着肩上的火鳳猛地一扇翅膀,厲聲道:“哪兒來的毛頭小子,敢在我面前用律令術?”
“這是……”布萊爾先生顯然被它開口說話的樣子嚇了一跳,要知道火鳳的蛋可是他給茵的,浮出來以後他也曾見過這個小傢伙,但是誰會想到這隻紅毛鳥不僅會說人話,還能瞬間破律令術?
“律令術?”茵先是一愣,接着就反應過來了,剛纔自己和布萊爾先生對視的那一瞬間,對方使用了律令•迷惑,如果不是火鳳及時解開,那麼接下來一段時間裡自己眼裡的所有物體都會出現重影,別說準確進攻,就是想逃跑,也不一定摸得準門在哪兒。
火鳳高傲地一仰頭:“小子,你還太嫩了,別仗着虛長几歲就欺負小茵,你那點魔法都是我玩剩下的,還是別自找沒趣的好。”
布萊爾先生髮出洪亮的笑聲,他端詳着火鳳,似乎覺得十分有趣:“在鳳凰的眼裡,像我這把年紀的確實也不過是個小子,當初真不應該把你送人。”
“後悔也晚了,”火鳳冷冷地說,“而且就算你沒有給出去,孵出來的也未必是我。”
“確是如此,那麼,茵小姐,我們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談吧。”布萊爾先生避開了它的鋒芒,將說話的對象轉向了茵。
茵看着一旁圓桌上的兩隻茶杯,似笑非笑:“準備了兩隻杯子,應該是想和我坐下來談話的樣子,但我一進門您就作弊,企圖用律令術削弱我的能力——我對您的誠意表示懷疑啊,大師。”
布萊爾先生呵呵笑着走到桌邊,給兩隻茶杯裡都倒上熱騰騰的紅茶:“人到了我這個年紀,難免會有些小肚雞腸,你不是也帶了幫手一起來?看在我沒有對你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的份上,坐下吧。”
這番話倒是還算誠懇,至少沒死不承認自己沒有惡意,就這一點來說,茵還算欣賞他的人品,於是點點頭,拉開他對面的木椅坐了下去。
“剛纔您說您一直在等我,”茵端起紅茶吹了吹,卻不喝,誰知道紅茶裡有沒有摻什麼奇怪的藥劑,“您爲什麼這麼肯定我會來?”
布萊爾先生自己卻悠然地喝起了茶:“和你結伴而行的一路上,我對你的性格多少也有了點了解,表面上很好說話,其實對許多事都耿耿於懷,根本不能徹底地放開。所以我知道,你遲早會來向我詢問當年你母親的事,而我沒想到的是,你和以賽亞真的認識。”
茵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他的表情,似乎有那麼一點悵惘,於是說:“我以爲您的情報網足以提供最周密的調查報告了。”
布萊爾先生笑着搖搖頭,鏡片背後的眼看起來仍是透着一股調皮:“別把我想的無所不能,孩子,早在十多年前我就不是安息軍團唯一的領袖了,權力就像被施加了魔法的餅乾,讓人越吃越餓。這些年來刺殺我的人絲毫不比當年追殺你母親的人少,這一點你要相信我。”
“您能拿出讓我相信您的憑據嗎?”
“早就知道你會這麼問,”面對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布萊爾先生並沒有表現出不滿或者失落,他從桌上的盤子裡拿了一塊小甜餅放進嘴裡,又做了個手勢示意她也吃,“當年瑪格麗特的追殺令確實是我下達的,我不會否認,但是有一點你可能一直都誤會了。”
老人嚥下小甜餅,沾滿糖屑的手指在桌上漫無目的地敲打,眯縫着眼說道:“安息軍團自創建以來……不錯,確實通過各種高壓政策逼迫無數人屈服,也曾經暗殺過不肯低頭的人,但從沒有一個,將局面鬧到全大陸通緝的程度,你的母親其實根本不用死的。”
茵一愣,腦海中迅速劃過無數個念頭——她不用死,卻還是死了,爲什麼呢?是誰非要置她於死地?露易絲對情敵的落井下石,亞歷克斯被拋棄後惱羞成怒,還是懷特祭司長甚至其他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人爲防止瑪格麗特爲對手所用、而故意先下手爲強?對,還有海默林,雖然那時候他可能還是個孩子……
“害死她的人恰恰就是以賽亞和他的哥哥姐姐。”
布萊爾先生又拿了一塊小甜餅,卻不急着吃,而是慢條斯理地說:“你可能會覺得這很可笑,也許他已經對你說過庫茲比克山中那次遭遇戰,不錯,那是我在事態進一步惡化之前,不得已而爲之的舉動,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太殘忍了,可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我也一樣會這麼做。”
茵瞪大了眼睛,結巴起來:“是、是您做的?那麼多亡靈戰士襲擊黃金風暴……差不多所有人都死在那兒……是您做的?您爲什麼要殺那麼多無辜的人?”
她差點就以爲那是卡梅恩的所作所爲了,還因此懷疑卡梅恩和瑪格麗特是否是真正的朋友,以及……伊達洛斯明明有機會殺了卡梅恩,卻只是讓他在奧術•地之靈中負傷的原因,原來他並不是當年慘劇的罪魁禍首!
布萊爾先生喟然嘆道:“無辜的人?不不,他們一點兒也不無辜,他們搶走了對軍團來說至關重要的東西,也許他們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可是我——作爲安息軍團的最高領袖,必須比一般人更早地預見到可怕的未來,所以我在所有人都還不知道的情況下,對他們發動了圍剿。”
“他們到底——”茵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質問,被她自己生生截斷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