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陌在建安侯府待了約摸一個時辰,眼見着到了用午飯的時候,加之身子疲累,也不好又坐馬車,一路顛簸回去,便索性留在侯府用午膳。
說起來,上官氏是上殷第一富族,世人皆傳上官家富可敵國,這話不知是不是誇大其詞,但總而言之,上官氏確實是富得流油。
上官家起初是在上官陌的父親上官盂的手中壯大的。
他是一個極有經商天賦的男人,從年少離家、放棄科考,到聲名鵲起,在旌州成爲一方首富,他只用了短短八年。
在這期間,他在旌州結識了後來的夫人曹語。兩人成親後,在曹語的提議下,他們帶着萬貫家財來到了平京城,決心讓上官氏的產業遍及皇城乃至天下。
夫妻同心,他們最終確實做到了,只是成親多年,曹語始終沒能有孕。
皇城素來閒話多,因外人的指指點點,曹語漸漸放手了生意上的事,只是悶在府中不願見人。
而人心易變,此時的上官盂也在外頭被一個賤籍女子嚴氏所勾引,最後鬼迷心竅,竟是不顧曹語的反對,一意孤行地娶了那女子進門。
自此,夫妻二人之間情誼漸馳,便是後宅之事,曹語也不再過問,只彷彿她在府中是一個客人,專心過着自己的日子罷了。
而那名賤籍女子呢?她本就是貪圖富貴才攀附上了上官氏,眼見上官盂對她不如從前熱絡,便索性在外頭擡了一個落魄的良家女子金氏進門,以此籠絡上官盂的心。
金氏怯懦,嚴氏本就是看中了這點,覺得她好擺佈,可也正因爲如此,金氏進門之後並不得寵,一直到嚴氏懷了孕,上官盂才往金氏的屋子裡去的多些了。
後來,金氏也有了身孕,便是如今的上官初。
待上官初長到五歲時,金氏懷上了第二個孩子,這個孩子便是上官陌。
也不知怎麼,金氏每每有孕皆是鬱鬱不樂,懷生上官陌之時更是驚懼憂思。
此時的上官盂早不復當年的浪蕩,一心關心着金氏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因正房夫人曹語沒有嫡子女,爲了安撫金氏,上官盂便乾脆昭告宗族耆老,稱在自己過世後將闔家家業全數交給金氏的兒子,上官初。
昭告宗族後,上官盂更是對上官初親自教養,將一身的經商才能傾囊相傳,可即便如此,金氏還是在生產時失血過多,一命嗚呼了,而自出生便死了親孃的上官陌,更是先天體弱,經不住半點風霜。
隨着上官陌漸漸大些,她的身子並未好轉,反而更差,直至三歲時生了一場大病,若不是恰逢一位高人在京遊玩,她那時便魂歸西天了。
被那高人帶到住處悉心治療了幾個月,她總算是保住了一條命,只是打孃胎裡帶出來的病弱無法根治,是以要年年出京尋那高人醫治。
後來上官盂過世,家族產業果然也交到了上官初手中,他也不負所望,如今的上官氏潑天富貴,比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上官陌與上官初一母同胞,頗受兄長疼愛,雖名義上不上嫡小姐,但過得比一般府邸的嫡女可是尊貴多了。
正因如此,葉傾城十分不解,爲何自己的母親每每對上官陌態度冷淡,私下裡更是不願意她與上官家來往。
葉傾城任性妄爲慣了,自己又是嫡女,家中唯一的庶子葉阜性情溫和,素來對她忍讓,她自然不明白有些高門大戶後宅裡的糟心事。
正房的夫人往往看不起爲妾的女人,連帶着也看不上妾室的子女,鄭玉華貴爲侯夫人,尤爲如是,是以心中始終將上官陌看低了幾分。
加之上官氏家中如今那個賤籍的嚴氏還在,更是辱沒了上官氏的名聲,不僅是侯夫人看不起,大抵京中沒有哪個正室夫人能看得起上官一門,只是她們不會掛在嘴上說,而葉傾城也不懂罷了。
上官陌今日留在侯府用午飯,侯夫人只堪堪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了,說是身子乏得很,要去小憩片刻。
原本上官陌便是謹小慎微的個性,見着侯夫人這般冷漠,霎時間就變了臉色。
等起身送了侯夫人離開,她自己也吃不下去了,便放下了碗筷,倒是葉傾城仍舊吃得津津有味。
“傾城…”上官陌聲音飄忽:“我出來久了,只怕長兄擔憂,用完飯我便要回去了……”
葉傾城伸手夾了一筷子胭脂鵝脯到嘴裡,邊細嚼慢嚥邊看着上官陌,直到將口中珍饈嚥了下去,她這才道:“你別理會我娘,她就是這樣。”
見上官陌笑了笑,眼中卻仍是十分落寞,葉傾城壓低了聲音:“真的,你別不信,便是朝裡的幾位長公主,她也是看不上的。”
上官陌的眼睛微微瞠了一下,隨即又笑起來,只是這次比方纔要舒心了許多:“我還以爲……”她的話卻沒說完。
“以爲什麼?”葉傾城見上官陌心情好轉,便將她放下的筷子又塞到了她手裡:“實話告訴你吧,我娘除了我,別人家的女兒她都看不上~”
葉傾城說着,也不知是不是對此十分滿足,臉上漾起笑來,復又夾了一筷子那胭脂鵝脯,送到了上官陌碗裡:“趁她不在,我們自個兒吃還自在些,沒那麼多規矩呢。”
說着,葉傾城便笑起來,上官陌心中一暖,夾起碗中的鵝脯送到了嘴裡,臉上也終於有了點喜色。
“對了,那個女子你打算怎麼辦?”兩人商討了一個時辰,因着東扯西拉說了些別的,最後也沒商討個結果出來,此時上官陌想起來,便又問了一句。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葉傾城隨口應了一句,用白玉勺舀了一勺冰糖燕窩粥吃下。
“要是實在想不出,總這樣拖着也不是辦法,不如告訴伯母吧?”
“咳咳……”吃着燕窩粥的葉傾城猛然咳嗽了起來。
上官陌連忙放下筷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部:“可是……伯母若知道會不會責罰你啊?雖說她疼愛你,但總不會什麼都由着你胡鬧吧?這隨便綁了攝政王府的人可不是一件小事。”
隨着上官陌輕拍她的背,葉傾城自己也在胸口輕輕錘了幾下,好容易緩和下來,她原本是本能地要否定這個提議,但咳嗽了一陣想了想,此刻卻是沒立馬拒絕。
“唔…”葉傾城擰眉:“娘素來寵愛我,一個下人罷了,她總不會爲了一個下人狠狠責罰自己的親生女兒吧?左不過是被罵幾句,我左耳進右耳出便罷了。”
“噗…”上官陌嗤笑了一聲道:“你呀你,總是這般任性!那你是打算告訴伯母了?”
“哎…”葉傾城長嘆一聲:“還是告訴我娘吧,我實在不敢殺人,也實在沒別的法子解決,還是讓我娘處置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