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經挑明瞭,玉隱就算再笨,這時候也明白了沈落在說什麼。
小千只是一個孩子,誰會費盡心思地給他下毒?只有一個,裕太妃。
裕太妃給小千下毒,然後派一個遊醫去給他醫治,再用名貴的藥材火舌挾制她,這一切未明瞭前,她甚至覺得裕太妃到底是履行承諾救了小千。
那時裕太妃說過,就算將來有一天東窗事發,她也會繼續照顧小千,用火舌保住他的命。
哪怕有些事她說給沈落聽,說給孫嬤嬤聽,甚至說給萬沛兒聽,但若是天子審問或是公堂對簿,她定會爲裕太妃守口如瓶。
可是…可是……
“裕太妃心思深沉,她要利用你,最先選的一定不是威逼,而是利誘,甚至還讓你明明被利用,卻對她心存感激。”
“毒藥…”玉隱反應過來,被小千中毒的事驚得肝膽俱顫,她看向沈落:“小千中的什麼毒?可還有救?”
沈落淡漠的臉上難得顯出一點情緒:“若是一開始你就將一切告知沛兒,太醫院的太醫還能幫他解毒,但你給小千用了這麼多年的火舌,實爲以毒攻毒之法,就算是神醫妙手,如今毒入肺腑,也已無藥可救,他沒幾年可活了。”
“毒入肺腑…怎、怎麼會……”
她費盡心血,不惜背叛貴妃,甚至殘害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到頭來,卻只得了一個毒入肺腑,無藥可救?
“王妃…你、你騙我的是不是?”玉隱恨恨盯着沈落,不知是在怪她告知自己真相,還是責怪這真相來得太晚。
“我騙你做什麼?”沈落語氣冰冷:“事到如今,還有一件事,在你臨死前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
聽了沈落的話,玉隱並沒什麼反應,大約是弟弟無藥可救,自己也馬上要以死謝罪,沈落說任何事,與兩個死人又有什麼關係?
“你知道小千是什麼時候中毒的嗎?”沈落問。
玉隱知道是那些所謂的人牙子,但她沒說話。
沈落並不追問,只是又道:“你知道是誰從“人牙子”手裡找回小千的嗎?”
玉隱還是不說話,但卻默然凝神聽着沈落的聲音。
方纔玉隱講了一遍當年人牙子摸走小千的事,關於小千被找回來,她以爲只是運氣好,沈落這會兒憐憫又譏諷地看着玉隱。
“是沛兒。”
從沈落問這個問題,答案其實玉隱已經大約猜到了,沈落這句話只是一個證明,玉隱垂下頭去,仍舊沒說話。
“就算知道是沛兒找回了小千,你也一點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爲嗎?”
不等玉隱回答,也不等她作出任何反應,沈落緊接着又道:“你那時心裡定是覺得,萬沛兒身爲貴妃,在宮外幫你找一個人而已,不過是小事一樁,可你想過嗎?她是宮裡的娘娘,在宮外哪有什麼勢力給你找人?而且綁走小千的裕太妃的人,你覺得沛兒能輕易找到小千嗎?”
玉隱仍舊垂着頭,但有幾滴溼潤突然落在了地上。
沈落放緩了語調:“裕太妃行事周全,以沛兒的心計定然不能與之抗衡,之所以能找到你的弟弟,是沛兒不辭煩擾聯繫了她的大哥萬鶴軒。萬鶴軒在軍中爲將,手下自然有得力的人去辦此事,但以公行私實在不合規矩,被人知道了是要受軍法處置的,萬沛兒這才瞞着你,不想你心裡有負擔。”
地上跪着的人身子忽然就沒了支撐,頹然向前一倒,只是雙手本能地伸出去,支撐着自己。
地上的碎瓷片有幾粒戳進了玉隱的手掌心,但她絲毫不覺得疼,因爲心口有一個更冰冷更尖銳的“碎瓷片”,此刻正在狠狠戳她的心。
“玉隱,你弟弟的病可好些了?你若是還需要火舌,只管叫人去太醫院要。”
“落雪了玉隱,夜裡外頭涼,以後守夜多穿些,也別守得太晚了,這曲宜宮裡安全得很,你儘管早些歇着。”
“玉隱,我昨日得了些頭飾,有支簪子看樣式是你喜歡的,送與你吧!你戴着定好看~”
“玉芝,你又偷懶!雖是玉隱行事穩重些,你也不能把事情全推給她做啊!玉隱,以後她再這樣你就來找我告狀,看我怎麼罰這小妮子!”
“玉隱…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了……”
出了偏室,沈落將門帶上,裡頭的哭聲漸漸大些,變得聲嘶力竭。
她會悔恨自己的所作所爲嗎?沈落聽着屋子裡頭的痛哭,覺得大概會,因爲她說出這些,就是誅心的。
死是世上最容易的事,所以有些痛苦,最好在她活着的時候讓她嘗一遍。
……
曲宜宮死了一個侍女,用茶盞子的碎片劃了脖子死的,據說還是萬貴妃十分倚重的一個。
不僅是侍女,從萬貴妃進宮起就跟在她身邊的那位老嬤嬤,竟也是破天荒地沒跟在萬貴妃身邊了。
別人去打聽的時候,曲宜宮一個侍女眼睛紅紅的,說是老嬤嬤的女兒生了重病,她告假求了恩賜出宮去了。
宮裡的人知道的就是這些,沒人知道,那老嬤嬤的女兒並未生重病,而老嬤嬤出了宮以後,發了瘋似的帶着女兒投了井,死了。
這些事傳到攝政王府的時候是晚上,沈落剛寬衣躺下,蘇執聽了,問沈落第二日要不要進宮去看看萬沛兒。
沈落自然是想去,但從那天之後,曲宜宮一直閉門,說是萬貴妃身子不適,不宜見人,就連沈落也不見。
見沈落聽了這一連串的事,神色有些自責,蘇執將她摟進懷裡:“那些人都是咎由自取,萬貴妃難過也不是你的錯,是她們的錯。”
沈落只點點頭,心裡卻還是難受。
同樣難受的還有壽安宮的裕太妃,不過她的難受自是比不上沈落,且她難受的原因也不是萬沛兒如何,而是自己失去了兩個十分有用的棋子。
聶茹將溫熱的茶水送到裕太妃的手上:“太妃您不用煩憂,如今最要緊的事她們已經辦完了,反正之後也是要除去的,如今倒省得我們動手了。”
“哎……”裕太妃抿一口茶,神色依舊憂慮,不過憂慮之中又多了幾分惱怒和警惕:“這次是哀家小瞧那攝政王妃了。”
“太妃安心吧,如今咱們手裡有了二皇子,攝政王妃再反應過來,也已經來不及了。”
“總還是要等他大些纔有用處,且老九不是個好相與的,咱們還是得提防着。”頓了頓,裕太妃又問:“皇上賜的藥那些妃嬪們可有好好吃着?”